街面上的算命先生接近中午才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要算命的更是谁也没想到的大人物。要说本镇最有权威,德高望众的大人物自然是本镇的老那古。
老那古没有家产万贯,更不是贵族官宦,充其量只能算解决温饱而已,不过在本镇人的心理,他就是接近于神的人物,因为老那古是远近闻名的鱼把头。老那古天生倔强,不惧邪恶,更是快人快语,每次他洪钟般的大嗓门一喊,凡是能听见的看见他的不管什么年岁都会靠过来,听他的吩咐和教诲,总之,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此时,老那古期期走到算命的跟前,一屁股坐在那张木马扎上,直勾勾瞅着先生那对瞎眼,先生等了会见没声响,眼皮朝上翻了翻,露出没有瞳孔的眼白,试探的问“老先生,您是要卜上一卦吗”
老那古慢慢摘下头上的狗皮翻毛大棉帽,在手里拍了几下,白眼反问“怎么知道我是老先生?”
算命的笑笑“因为您老走过来的时候,听得脚步蹒跚,还有呼吸沉重,最主要的是你坐下来时,长期抽旱烟而有些老化的肺发出的杂音很刺耳,所以知道老先生年岁不小。”
“嗯?“老那古一脸的皱纹放开了些,来了兴致”听着有点意思,那你知道我从哪来吗?“
”当然,当然“先生摇头晃脑,得意的笑答:”你刚刚从松花湖过来的。“
”呀,“老那古吓了一大跳,靠近先生,盯着他紧闭的双眼好久,又用帽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简直不敢相信”你是真瞎假瞎啊,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那你也肯定知道我是谁了?“
”当然,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老那古吧“先生大笑起来。
老那古活到七十多了,从不信邪,遇到别人去算命卜卦的,就会骂个狗血喷头,仿佛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今日坐在这儿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求签问卜,更不可想象的是这瞎子把他说个清清楚楚,于是他已经在质疑自己原来对这些歪门邪道的看法,“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老那古虎着声问。
先生笑完正言道“其实很简单,你满身的鱼腥味说明你是打鱼的,并且是从北边走过来,一想便知,这个时候只有松花湖才捕捞下网,至于怎么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老那古吗,嘿嘿”先生卖个关子。
“快说来听听,怎么回事。”急不可耐的鱼把头听出味道来。
先生见他着急,才笑着回答'这个年岁这个季节还在捕鱼的也只能是你这位老先生了,哈哈哈“。
老那古佩服的肺腑投地,也笑”服了,服了,哈哈“。
先生待他笑完,又道”咱家知道您不信这些个不入流的雕虫小技,不过真正的占卜还是不可小觑的。看你心事重重,脚步不稳走到我跟前来,八成是在湖上遇到事了,要不然怎么会让你一个不信鬼神的人坐在这儿呢,说罢,要看些什么,但讲无妨。“
老那古见瞎子说的头头是道,也只有频频点头的份,缓一下心神,慢慢道”先生说的极是,还真是遇到蹊跷的怪事了,按理说,我都活了七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唉,我却也不知道这事究竟是吉是凶,这心七上八下的就是没个落处,“他又向镇北的方向望去,良久才接道”今个是年三十,老辈的习俗,每家每户傍晚都炖一条活鱼,寓意就是连年有余,吉庆有余的彩头。我起个大早,带着那群膀大腰圆的小伙子就直奔湖上钻眼凿冰,把那张大网撒进去以后,大家伙聚在一处喝点烈酒驱寒歇息,等待收网。过得一个时辰左右忽然这湖面上竟有些晃动起来,先前以为是不是把冰面凿破,湖水涌上来了,吓得大伙四处散开。可后来才发现,那冰面完好如初,除了先凿开得几个冰窟,根本没什么缝隙和裂纹,大伙议论纷纷也没个头绪,接着又晃动几次见没什么异常就不在意,“说到这,老那古掏出旱烟,弄一片纸条卷了根粗壮的烟卷,把扭紧的纸捻掐了,吊在嘴里含着打火点着,使劲吸了两口,一股浓重的烟草辛辣味传开。他用力咳嗦几声,吐出一口又浓又黄的痰来。
接着叙述道:“接近午时,就起网回收,今天也真是怪了,捕上来的也就几条几斤重的鲢鲤,大伙都是垂头丧气,都合计这一网是要落空,这一早上算是白忙乎了,眼瞅着还有个十几米就全部拖上来时,拉网的两匹壮马缰绳猛的收紧,使劲吃奶的力气却前进不得,大伙一下子兴奋起来,想不到临末了还有这个收获,“老那古扔到烟蒂,厚重的牛皮靰鞡鞋在上边狠狠扭了扭,又愤恨的说起来”我在湖上待了这些年,还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心里觉得有事要发生,赶紧招呼大伙小心,不过这时那马忽的往前一窜,齐齐摔在了冰面上,再看。。。“他有些颤抖了,显然都知道最关键的部分到了,瞎子也紧张起来,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老那古的声音抖颤,目光变得越发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场景”我再一看,在两匹马的背后,轰的炸开一大片,那碎冰和冷水扑头盖脸从天而降,一条黑乎乎约有十几米长的背影露出冰面来,活这么大也没见过还有这样的怪东西,幸好那东西只是潜在水下,露出背脊来,要是全都现身,还有命在吗“鱼把头使劲的呼着气,解脱般把这最恐怖的一幕讲完,瘫在凳子上。
算命的瞎子身体激灵一抖,嘴巴张的老大忘了问话。正午的阳光暖的刚好,可这根本解不了二人心里那越来越重的寒意,不知过了多久,瞎子才想起来问'后来呢?‘
老那古只能又说“后来那,那东西往下一沉连带马匹渔网全都拖进水底再也不见,这时缓过来的各位老少爷们才反应过来,吓得嗷嗷乱叫,回镇上的这十几里路都是撂着蹶子跑了回来'.
先生已经恢复如常了,他又慢条斯理的道“把头,您的意思是让我看看这事的吉凶休贞,好吧,你且摇上一卦,让咱家给你一破天机“。说罢,从随身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稍有些青绿的王八壳子,从里面往手心一倒,赫然是几枚先朝的洪武通宝,单看先生把这些交给老那古,交代与他“你且把这银钱放入这龟壳腹内,心中默念要求卜之事,然后上下晃动九下,然后倒在地上,我再据卦象给你拆解,请”。
鱼把头听话的把六枚洪武通宝放进壳中,暗念几遍,心愿所到,金石为开,再摇九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往眼前净洁的地面上一撒,金属触地一阵登楞楞清脆撞击。待银钱稳住,瞎子才一个一个拾起来,在手里摸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