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慎独不自恋,态度也很端正,顶多也就是内心有点风骚的自命不凡罢了。他对白若溪肯定没有恶感,肯定也不会觉得她的矜持有什么不对,女人本该矜持一点,这是好的。只是刚才突然看见白若溪那冷冰中带着不屑的眼神是,觉得这个女人也并非那么完美。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叶慎独的自尊心有点重,或者是对自己的一中自嘲。在这个无比实际的社会,以貌取人和第一印象的确是很重要,心怀一颗敬畏的心是好事,但是谁也无法做到可以把街上的乞丐当成世外高人来看待,因为现在的乞丐都已经不是洪七公他老人家的弟子,大多是一些骗人的把戏罢了。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他这么一个不知道天高的地厚的愣头青,勇往直前的来追求女神,换取的不是感动,而是像他说的如果一个长得猪不叼狗不啃的丑妞在他面前晃悠,就是招他烦,还说什么感动,简直就是影响人心情嘛。此刻在他和白若溪之间,他的角色差不多就是那个猪不叼狗不啃的傻妞了。
自己能明白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这是亘古不破的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叶慎独心里对这小妞的感觉淡了许多,菜还是那盘菜,依旧是色香味俱全,不过已经不符合叶慎独口味了。不过被这小妞这样鄙视了,自己还一声不吭的溜走,这就不是扮猪吃老虎了,而是真正的窝囊,摆明了告诉人家没选择你是很正确的,你丫的的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叶慎独不想才拉开序幕的追求如此迅速而灰溜溜地落下帷幕,最滑稽的是从头到尾都只是独角戏,哪怕连女主角的冷嘲热讽或者微小安慰都欠奉,这样的结局就不止是悲壮,而是黑色幽默了,被狠狠玩耍了一把。
太凄凉,太悲惨。所以心胸一直不怎么宽广的叶慎独得让这小妞看不惯就彻彻底底的看不惯。
这位似乎是川美学院教授的中年男子正在跟他的学生讲这副《马拉之死》的来历,白若溪也在听着。
教授侃侃而谈,显得极其有文学才华,当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白若溪这么一位大美女当听众的缘故,所以他今天才会特别的来精神,眼睛时不时的也会瞟向白若溪。
“……我认为画面上马拉的形象是作者按照马拉真实的相貌创作的,因为大卫和马拉是同时代的人,大卫生于1748年,到1793年马拉遇剌时已经四十五岁了,注意,他只比马拉小五岁,而马拉当时是巴黎的名人,经常在群众集会上讲演,巴黎的市民几乎都见过他,那么画家大卫显然也熟悉马拉的相貌,也幸亏是大卫把他画下来了,不然我们今天怎么会知道马拉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呢?那时还没有发明照像机嘛,大卫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的代表,皇家学院院士,早期作品还带有罗可可风格,后来转为古典主义,这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同学们请看,这幅油画以极为简洁的古典手法成功地将肖像的描绘、历史的精确性和崇高的悲剧性结合在一起,有力地突现了这位‘人民之友‘的英雄主义特征,成为纪念碑式的现实主义历史画名作……”
叶慎独此刻突然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误人子弟……”
那位老师和几个学生都把目光投向叶慎独,从他们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位文质彬彬的人出口不逊表示出一种无声的愤怒。连同白若溪,也莫不是如此。她没想到眼前这人还是个哗众取宠之人,无知不可耻,但是无知还要不懂装懂去否定别人的看法,那就让人厌恶了。
“这儿的空气让人窒息,不听也罢。”叶慎独若无其事的转头就走。
那位中年教授心里冷笑地看着眼前故作平静的年轻人,他的想法也是把叶慎独当成了一个无知的黄口小儿,用自己的无知来秀优越感,俗称秀下限,智商的下限。
中年教授看了一眼白若溪,皱着眉头,显然也是对眼前这人很是不满,然后他望向叶慎独,面无表情地道:“这位同学,请留步。”
叶慎独果真停住了脚步,掉转过身子,脸色平淡,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
“这位同学,请你对刚才的语言做出解释,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冒犯了你,使你做出如此粗鲁的反应。”中年教授微笑道。显然没有被叶慎独刚才的话给激怒,以他的城府,还不至于因为一个愣头青的一句话就方寸大乱。更何况,现在还有白若溪这么一位大美女在,他无论如何也要展示出自己有涵养、绅士风度的一面。
叶慎独将手揣进兜里,平淡道:“真想知道?”
“当然。”中年教授挑了挑眉头,不过看起来更像是嘲笑。不屑一顾。
“那好,首先我得向你道歉,请原谅我的出口不逊,对不起,不过你刚才对你的学生讲到对马拉的评价使我很不入耳。坦率地说,你在误人子弟。”叶慎独没有丝毫改变自己的口风,显然是对这位教授的说法已经盖棺定论。
中年教授冷笑:“愿闻其详。”
叶慎独豁然走了过去,本身淡然的气势陡然一变,有几分盛气凌人,这一点改变让白若溪都有些侧目。
“你凭什么认为马拉是个英雄?我看他不过是个嗜血者,除了被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暴民所爱戴,稍有理性的人都认为马拉是个刽子手。说到英雄,我认为恰恰应该是剌杀马拉的人,夏洛蒂。科黛,她才是英雄。”
短短一段话,叶慎独说的不快不慢,不咸不淡,像是普通的聊天。
一个很有姿色的女大学生说∶“同学,我对法国大革命不太了解,教科书上说它是最彻底的一次资产阶级革命,而马拉是当时雅各宾派的领袖之一,是被称为‘人民之友’的英雄,如果你有不同的看法,可以和我们探讨一下。”
显然,这位女大学生对叶慎独有几分感兴趣,或者说被叶慎独的观点也镇住了。
白若溪对眼前这人的观点也在这一瞬间改变了不少,眼前这人似乎不是什么草包,更不是什么哗众取宠的小丑。似乎,有那么一点真本事。她咬着嘴唇,虽然没有微笑,但是嘴角下方的梨涡也浅浅的露出了痕迹,眼神神采奕奕地望着叶慎独。
“可以,首先我要讲明的是,《人民之友》并不是马拉的称号,而是马拉在1789年创办的一份报纸。不错,《人民之友》是为底层民众说话,但是由于它的非理性,也将底层民众的破坏欲煽动起来,最后演变成暴民政治。”
“1790年以后,马拉开始抛弃自己原先标榜的自由平等理念而倡导独裁,并且鼓吹革命恐怖,此时杀戳成了主要目的。1793年是法国大革命的一道分水岭,雅各宾派的领袖罗伯斯比尔、马拉、丹东等人开始着手清洗反对派,推翻吉伦特派,由马拉自任主席成立了公安委员会,开始了血腥的恐怖统治时期。在这一时期,大约有四十万人被处死,没有正常的审判程序,任何人的一句诬告就可以将一个无辜的公民送上断头台。诸位应该感到庆幸,没有生活在那个时代,不然凭诸位先生小姐的气质、谈吐、衣着及所关注的问题和谈话方式,就可能会被当做贵族送上断头台。”
叶慎独没有停顿,气势依旧有几分盛气凌人,但是说话时却有几分淡然,“如果仅从底层民众对事物的好恶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那就太可怕了。我们可以做一个荒唐的假设,假如马拉先生又复活了,而且嗜血的恶习未改,他现在正藏身于蓉城的某座写字楼里里为《人民之友》撰写文章,马拉先生固执地认为,今天来参观画展的人们都是人民的敌人,因为他们的这种爱好和底层民众的思想感情格格不入,并且出身可疑,即使不是贵族,也不会来自底层民众,如果杀掉这些倒霉蛋就可以使人类获得幸福,那何乐而不为呢?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为了人类的幸福做那献上祭坛的羔羊呢?”
中年教授脸色有几分难看地反驳道∶“对待历史,要看它产生的后果,您不觉得马拉和罗伯斯比尔给世界带来民主和自由的声音,促进了未来的整个欧洲民主化进程?”
叶慎独说∶“对不起,你混淆了概念,是法国大革命促进了欧洲民主化进程,而不是马拉等人。他们不过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一段血腥****的代表人物而已,雅各宾派的****统治只维持一年多,马拉等人已经成为一个血腥的集体犯罪集团,他们号召人们起来屠杀,点燃人们的仇恨之火,煽动人们的极端无政府主义狂热,他们以自由的名义剥夺无辜公民的自由,以平等的名义屠杀贵族,以国家安全的名义践踏法律,践踏人类的尊严,践踏人类至高无上的生命权。”
叶慎独眼睛看向展览馆里的这幅画,道:“至于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我同意一位历史学家的观点。他认为,就当时的法国而言,它是反人权的****。我们评价一个历史事件不在于它是否给未来和旁观者带来福音,而在于它是否给当时处于其本地域和当时代的人们带来福祉,因为人权是指当时当地的人权,而不是未来的人权,也不是旁观者的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