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壹千玖百捌拾年捌月中旬，杨市长去省里开会，会议期间的一天，省长把市长叫到家里，说，你好糊涂。市长不明白，说，请首长指示。别看杨市长一付高大魁伟的身架，一头令人肃然起敬的白发，但在这位资深的省长面前，过去是秘书，今天仍然是下级。省长盯着市长问：你们HY市还搞不搞四化呀？市长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省长答曰：搞。接着问：搞四化要不要人才呀？答曰：要。又问：真要还是假要？答曰：真要。省长把眉头一皱，拿出一张表格纸拍在市长面前说道：这是你真要人才搞四化的样子吗？市长拿起表格一看，那原来是省广播电视大学各地市今年招收新生的统计汇报表。全省各计划单列市招收名额不等，但均在千人上下，省城二千出头，而作为全省第二大城市的HY市满打满算只招了二百名还差八人。市长看了大吃一惊，额上开始冒汗，心中暗暗叫苦：果然糊涂！这个情况，市文教局曾经汇报过，说是今年的新生人数虽是只有去年的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但质量却比去年过硬许多。去年的招生，因为是初次且电大站刚刚组建无法组织统一考试，于是采取委托各单位的政工部门或者工会组织组织各单位的报考者进行考试。这样一来，凡在考卷上填了姓名的都被录取了。而今年，则采取了比较正规的统考形式，报考的有三四百人，却是按总分140分以上录取了二百多人，又因各单位都说现在工作紧张生产繁忙，抽人带职带薪脱产去读书，既影响工作和生产又影响效益，还影响那些没有去读书的人的情绪。所以最后落实的名额是一百九十多人。当时市长一边听一边正在思考那个中南药械厂要求从县区迁往市区的事，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而未置可否。现在与兄弟地市一比，差了一大截，这与本省第二大城市的地位实在是不相称。当下，市长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汗，省长微笑着问：有什么感受？市长红着脸答曰：惭愧。又问：有什么打算？答曰：我马上去教育厅看看有有没有补救办法。省长说：好！雷厉风行，不失当年风采。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市长说：多谢首长关心和批评。省长说：不念在你是我的老部下，我才懒得管你呢。市长把手中还有大半截未吸完的香烟往烟灰缸里掐灭，茶也不喝了，站起来向省长告辞转身就走。未及出门，省长叫住市长说：明天发言你打算怎么说这个事？市长站住回头转身答曰：按一千八百名上报，二百名正式生，一千六百名试读生。这样既可以大量培养人才又可以保证教学质量，还可以激发学员的学习积极性。省长笑着骂道：你这个鬼东西！脑子也忒快了。好，我给教育厅拨个电话，先给你打个招呼。就这样，快去吧。
这一日下午，杨市长到省教育厅把本市扩招电大生的事谈妥了，并规定这次扩招使用当年电大招生考卷的B卷。晚上，又与秘书修改了明天的发言稿。一切搞定时，已过子时，夜幕之上星空璀璨霓虹闪烁，黑暗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舞会音乐旋律。市长揉了揉太阳穴，举起双臂伸个大懒腰，张开嘴巴打个大哈欠，放倒头睡觉。睡梦中，似乎有人在耳边反复地唱着：
知识分子掌了权，
二道贩子挣了钱，
农民兄弟分了田，
工人老大哥靠了边。。
第二天，杨市长在总结会上发言，搏得一个满堂彩。下午散会会餐，饭后杨市长既未参加会议安排的文艺演出观摩，也未参加舞会，只是匆匆地与省长打了招呼，就跳上他的SH轿车连夜赶回HY市，并连夜发出通知，通知各部委书记部长主任各局党委书记局长明日八时在市政府小西栋会议室开会。会议重要，任何人不得缺席。
翌日八时正，杨市长神采奕奕走进市政府小西栋会议室，坐在主席座位上，对各部局的书记和部局长们说：你们真是糊涂呀！一句话搞得那班高矮胖瘦粗细大小不等的国家干部们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只听得市长又说道：你们到底搞不搞四化？……搞四化要不要培养人才？……真要还是假要？市长把全省电视大学招生人数统计汇报表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拍：你们看看，丢人哪！你们这是要培养人才搞四化的样子吗？市长严肃地看着不争气的下属们，痛心疾首地把培养人才于建设四化的重要性、电视成人教育于培养人才的重要性讲了个透彻。于是那些政府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梦如初醒，有的人吐了吐舌头，那意思是，妈呀，我差点成了向四化进军路上的绊脚石了；有的人不断地点头，那意思是讲得太对了，早就应该认识到这一点了；还有的人在嘴角上挂了一丝难以擦觉的冷笑，那意思是既然如此，何必当初？市长说完话，市长秘书长布置任务，要求按时按量完成，根据各局的大小，办教学班一至五个不等，把一千六百个名额分了下去。各部局的领导们听了市长的指示，精神振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蠢蠢欲动，早已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只听得市长又说道：各位回去，马上动员。后天下午再到此地集中，汇报进展情况。再次郑重提醒各位，这是重大决策，是重大举措，请你们务必注意，一定要完成任务。只能多，不能少；谁也不能借口工作紧张生产繁忙扣人不放，完不成任务，可别怪我不客气。散会。
医药管理局肖局长是个老红军，也是个急性子，回到局机关，抬手看表，刚过10点，马上走到办公室，招呼办公室主任火速电话通知局属各单位党政工领导10点半在局机关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好在医药管理局各单位大多位于市内，最远的制剂厂也不过位于合江套，那是医药管理局下辖的最大的企业，自己有车，半个小时内完全可以赶到局机关。当肖局长召集局党委各科室负责人简略传达了市长讲话精神研究了任务落实方案时，局属各厂各公司的党政工领导陆续到齐。会议室的大钟“咚”的一声刚好10点半，局长居中坐定，开言说道，现在开会，首先请各单位汇报一下本届报考电大的职工人数和录取情况。老规矩，从制剂厂开始按次序报。制剂厂厂长说：“我厂有8人报考电大，经审查批准4人参加考试，录取2人。”医药系统里制剂厂是老大，职工一千多人，其他单位都是一些小型甚至微型企业，多则数百人，少则数十人，报考者寥寥无几，其中神农中药厂的胖书记的说法颇有代表性，他说：“我厂有个三十多岁的职工，已婚，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孩，现任机修班班长，是机修技术骨干。从77年起就要求报考高校，我厂就他一个人懂电，放走了他，如果生产设备出了故障，岂不是要蹲囤？所以就没同意。”零售总店主任插嘴问：“是不是公司技术革新小组那个给我们中心药店搞中药配方机和成药售货机的贺臻？”胖书记说：“对，就是他。今年7月，他又提出要考电大，我们从生产的角度考虑觉得还是不能放。结果他有意见，闹情绪，现在每天上午到厂里应了卯就跑回家去做生意卖西瓜，真是不象话。”等各单位领导汇报完了，局长咳了一声，说：“同志们，我今天说话不客气，你们真是糊涂虫呀！你们怎么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呀！我们的宏伟目标是什么？是干四化，对不对？干四化要不要人才？要人才，人才哪里来？靠培养靠教育，你掐着人家，不让人家考大学读大学，哪来的人才？你说，你说。”他举起手指着神农中药厂的胖书记，胖书记惶恐了，忙说：“要干四化的，要人才的。”局长说：“是真要呢还是假要？”胖书记说：“是真要，是真要。”局长说：“真要？你那个厂仅有一个要求报考电大的职工都让你卡住了，你这也是干四化要人才的样子？”看样子局长大人把7月底贺臻到局里当面向他提出要求报考电大的那桩事干净彻底地遗忘了，他继续批评着下属们。“你们知道人才对于四化建设的重要性吗？你们知道教育对于培养建设四化人才的重要性吗？”然后就以上午会议上市长的讲话为蓝本，依葫芦画瓢就知识人才问题发表了一通精彩的演讲。接着说：“我们局虽是个小局，但建设四化不分大局小局，培养人才不分大局小局。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要解放思想，放开手脚，要走在兄弟局的前面。各单位不许强调困难，干什么事都会有困难，要想办法克服困难。如果没有困难，要我们这些共产党员要我们这些干部干什么？我那时在衡阳搞地下工作，提着脑袋干革命什么困难没遇过？不是也挺过来了吗？这个事目前对工作对生产是会有一些影响，但也不是不能克服的嘛。今后有了人才，不是可以更好地促工作促生产吗？同志们一定要重视，一定要想办法完成任务。说得重一点，啊，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下面，由周副局长安排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