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中期,贺臻回城参加工作成为HY市医药公司一名职工,被分配在药材加工厂机械切药班。机械切药班,清一色的婆婆妈妈,只有贺臻一个男青年,工作时,伏在切药机上,双手用力按着输送链上的药材往刀口上送,浸泡过的药材散发出的浓烈气味把他熏得头晕脑胀,高速运行的切药机强烈的振动震得他浑身骨肉像散了架。看着那整整齐齐排列在车间里的一台台切药机,张开阴森森的刀口冷笑;那左一摊右一摊堆放在车间的药材,散发着一阵阵怪味,他就想,这样的工作,这样的环境有没有办法改善呢?这样的问题,对于这时的他,是没有答案的。贺臻很苦恼,与其如此,还不如呆在农村。在农村作田,一年到头有忙有闲,一天之中有松有紧,不似在这里,一天到晚,头晕脑胀骨肉散架,长此以往,何日是头?
在农村,战天斗地修理地球,几乎是直接感受到生存斗争的艰辛严酷,而在这因社会分工而形成的行业生产中,贺臻更深刻地体会到,人们要活在世间是多么的不易,要想活得好一点就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忍受多么大的痛苦。自己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都难以忍受的繁重体力劳动,对于那些体弱力衰的婆婆妈妈来说,又怎么吃的消呢?可是,出乎贺臻的料想,那些婆婆妈妈们在上班干活的过程中竟是说说笑笑嘻嘻哈哈,甚至可说是轻松自如。说到兴头上,还要给贺臻牵红线,介绍对象,弄得贺臻哭笑不得。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也把贺臻拉到她们中间,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菜,你一片我一块夹到他碗里。贺臻感动得想流泪,这是他人生中享受到的不多的温暖。
婆婆妈妈们的温暖,使贺臻稍稍定下心来。贺臻慢慢地适应了切药班的工作,并且很快地熟悉切药机械,当他第一次独立排除切药机故障时,班长彭妈说,我看你这伢子有出息。以后我们就不用低三下四去求那些维修班的老爷们了!又说,往后,你多上心,把车间里这些切药机都好好地保养一下,切药的事,你就少做点。其实,完成切药定额任务不差你一个人,机器好用不出毛病,任务就完成得快。你把机器保养好了,刀磨快了,这切药任务,我们这些老堂客就包了。
这时候,******已从JX回到BJ,主持中央和******工作,全国各地的风向开始逐渐转变。医药公司决定成立技术革新小组,首先解决药店中药抓药难的问题。公司龙瑞臣副经理宣布,技术革新小组第一个任务就是研制电子中药配方机。接着就和零售总店主任肖胖子一起到药材加工厂找老孟厂长。进了办公室,孟厂长见了二位领导,连忙上前握手,让座倒茶,说,什么风把二位领导刮来了?
龙副经理说,向你求援来了。
孟厂长说,岂敢岂敢,请领导指示。
公司成立技术革新小组,找你要二个人。
哦,好说好说。
先跟你说好,你不要有顾虑。公司的意思,这二个人呢,编制还是在你加工厂,工作任务在药店,人归公司统一领导。他们身兼二责,主要任务是革新项目,兼顾加工厂的工作,两头都不能误。
是的是的,领导想得周到。
怎么样?那你就给我推荐二个人吧。一机一电。
搞机械的,维修班小邹吧。搞电的,切药班小贺吧。
哦,小邹,我熟。小贺,切药班的?行不行啊?你们那个电工小李呢?老孟,你可不要应付我。
哪里哪里,小李有慢性病,三天二头请假休息。这个切药班小贺,贺臻,论技术,比小李还强,有文化,还懂那个什么电子理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学的。
懂电子?好哇,太好了!搞技术革新就是要这样的人。
就这样,贺臻进入公司技术革新小组。龙副经理亲自带领着小组成员,北上长沙南下南宁,学习取经。学习取经带回来的图纸和经验,经过消化,形成研制方案。贺臻在研制过程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在这个过程中,他兴奋,努力,他庆贺自己得到了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得到了一次难得的实践机会,得到了一次难得的提高自己的机会,他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积累。经过近十个月的攻关,1976年5月,雁城第一台电子中药配方机在协盛西药店问世。第二年3月,第二台电子中药配方机在群康药店诞生。HY市商业局把这一年系统技术革新项目评比特等奖的殊荣授予医药公司技术革新小组,奖励现金100元。
这一段时间是贺臻一生中最幸福最有收获的时段之一,他不仅收获了宝贵的科技知识和实践能力,还获得他后来的妻子李先姣的爱情。更让他坚定不移地的是,他暗暗下定决心,争取进入高等学府深造,学习更多的更高深的科学技术知识,培养自己更大的能力。
但是,人世间风云变幻莫测,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76年,三颗巨星相继陨落,BJ天安门广场惨遭血洗,唐山地震夺去二十多万生灵,苍天默然,神洲何往?十月六日,霹雳一声,青天重现,举国欢庆,人们打着“人民胜利了!”的标语横幅走上街头。
77年,恢复高考,贺臻从加工厂到零售总店再到公司,一级一级地游说申请,要求参加高考,可是说不通。孟厂长说,你在我们厂,学历最高,中专毕业;技术最好,电子中药配方机都做出来了,你还要读什么书?肖主任说,小贺,你要大局为重,你走了,加工厂的电谁管?药店的配方机谁修?公司龙副经理说,小贺,你怎么一点组织观念都没有?一点规矩都不懂?你打报告,加工厂批了,总店批了,再来找我。贺臻无法,只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底和李先姣结了婚。这一年,他二十九岁。
78年,贺臻又把去年的事重做一遍,结果还是一样。只是龙副经理最后添了一句:听说你儿子都快要出生了,好好带着老婆孩子过日子吧。难道你还想带着儿子去读书?你是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贺臻大声说:是。只要有机会,我还会来找你。这一年年底,李先姣果然生了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