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多，午休之后。贺臻来到宾馆小会议室，邱家绅已经坐在那里。还有一个人也坐在那里，贺臻不认识。不等贺臻坐下来，邱副科长介绍说，这是雁城中药厂书记兼厂长史源煌同志，这是神农厂贺臻同志。二人起身握手问好。只见那史厂长五十来岁，慈眉善目一脸笑意。贺臻拿出烟，敬史厂长一支，抽完一支烟，向书记和单经理进来了。史厂长站起和领导握手，向书记说，什麽时候回的？史厂长说，昨晚的车，今早到的，回家补个觉。11点赶到厂里时，你们刚走。说着，刘处长和王工进了会议室。众人站起与二位领导握手。
王工问:这位是？
邱家绅说：这位是雁城中药厂书记兼厂长史源煌同志。
王工：哦----初次见面。
邱家绅：这位是国家药材公司工业处王工程师，这位是工业处刘处长。
史源煌：刘处长好。王工好。
王工：坐，坐下谈。
坐下后，刘处长说：“今天下午，雁城中药厂史源煌同志来了，很好，我们今天就谈中药厂的事。上午，去厂子看了一下，环境条件很好，基建任务也基本完成，据说正式搬迁已将近一年，还不能正常投产，是什麽原因？史源煌同志，你说说看。”
史源煌说：“这个事说来话长。82年，省局和市公司把雁城中药厂搬迁的事正式提上议事日程，理由是，第一，原厂址位于蒸水青草桥北107国道和西河铁路立交桥旁，发展空间狭小，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发展空间，因为，厂子四周都是民房、国道、铁路，没有空间。第二，环保的原因，药厂用水量较大，排出的废水气味较浓，附近居民有意见。”王工插进来说：“搬迁的理由非常充分，我们非常赞同。你们省局和市公司很有头脑。这个就不用多说了。今天，我们要了解的问题是，正式搬迁已将近一年，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投产？”史源煌说：“中成药生产主要工艺都是蒸煮、浓缩、干燥，搬迁后，原来的锅炉和蒸汽管路都不能用了，必须重新购买和安装。搬迁前，省局许诺的用于购买安装锅炉和管道的设备费30万元，至今没有到位。我拿什么去购买安装锅炉管道？我拿什么去开工生产？”
刘处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你们厂生产些什么品种？是什么剂型？”史源煌答：“有冲剂，有口服液，有丸剂，还有酒。”刘处长说：“是呀，听说你们厂的十全大补酒和参桂鹿茸酒还是小有名气的嘛。”史源煌说：“是的，这二种酒我厂占了全省市场的将近70%。”王工为刘处的话所启发，他突然发话：“史厂长，既然你的酒销量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恢复药酒的生产呢？”史源煌一边摸脑壳一边慢慢地说：“实不相瞒，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主要是没有钱，没钱购买安装设备，没钱购原料药……”刘处长少见地打断了史源煌的话头：“恐怕还有一个原因，你不好说。你不急于恢复生产的真正目的是要给省局施加压力，逼他们尽快把钱拨下来。对不对？没有钱是很难办事，但你厂的情况不一样，你真的没钱购原料药？你跟市公司说一声，市公司难道不会帮你？你没钱买原料酒，据我所知，你们市有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酒厂，他们产的‘回雁峰’在省内也算是不错的品牌。以你史厂长的面子赊几吨原料酒又算什么？史厂长，你好好想一想，不恢复生产受损最大的是谁？不是别人，是你自己，是你们厂的员工，是你们厂的效益和荣誉。”史源煌静静地看着刘处长，似乎有话要说，但却一直不开口。会议室坐着的人都没做声，隐藏着令人不安的气氛，这气氛凝固了好几分钟。看着史源煌无所触动不关痒痛漠然处之的样子，王工终于上火了：“没有钱，没有钱就不干了？没有钱就躺倒了？没有钱就不会想办法了？没有钱人就给尿憋死了？不是！我看是你这个人缺乏一点精神，缺乏一点智慧。你这样做，说得严重点，是犯罪！”
这是BJ领导第二次说到“犯罪”二字，贺臻以为史厂长一定会受不了。谁知史厂长面不改色心不跳，依然慢声慢气：“说得严重一点也好，说得淡薄一点也好，无所谓，世界上的事，说的容易做的难。谁不知道，药材公司有的是药？谁不知道，药材批发部和我厂是兄弟单位？是的，你急要的原料就在兄弟的仓库里，但是，他给不给，你拿不拿得到，那是另外一回事。当然，今天有权威的领导发话了，明天可能就拿得到，但在此之前呢？你作揖，你磕头，那都是空的。兄弟尚且如此，那别人酒厂就那么好说话？人家的酒，自己用还欠欠的干嘛要赊给你？再说，人家做的是中档酒，我们只能用低档酒，不然，药酒的成本怎么控制？好在公司二位主要领导今天都在这里，雁城中药厂的情况他们都知道，我也不用多说。早一个多月前，公司就任命了新的厂长，不知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到任？”说到这里史源煌停了一下，颇有深意地看了邱家绅一眼，接着还是慢声慢气地说，“我这次厚着脸皮去省局讨钱，就是为新来的厂长打底子打基础。哎呀，我这人不知是命不好还是生得贱，到处碰壁挨批。这次到省局，满以为30万有指望，谁知省里也在搞机构改革，这一改不要紧，把沈局长改下马了，30万当时也只是局长的口头承诺，并无文字依据，看样子很可能要泡汤了。没了这笔钱，事情更难办。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我也不多说了，怪话说多了，牢骚发多了，憋屈了自己，也得罪了人家。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风物长宜放眼量，牢骚太盛防肠断。各位领导，厂里还有紧急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一步。”说完，起身，立正，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宾馆小会议室的空气凝固了将近一分钟，是王工的带有诧异和恼怒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史厂长怎么这样目中无人？向书记说，这个人原来在BJ7341部队任营长，****前转业回到家乡衡阳，被安排在衡阳行署经委工作，67年调衡阳粮食局任保卫科长，70年调雁城中药厂任党支部书记，80年党政一肩挑，任书记兼厂长。王工说，7341部队？中央警卫师！难怪！刘处长笑着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在部队，讲纪律讲下级服从上级，讲练好军事技术，保卫好中央机构；在企业，讲增产讲效益，也要讲纪律讲下级服从上级，不然，还有章法？不过，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随他去。我们接着谈。哦，你们公司派谁去这个厂任厂长？向书记指着邱家绅说，就是他。刘处长说，好呀，邱科长，你可不能辜负市公司的厚望，尽快上任，尽快恢复生产。邱家绅点头哈腰，是是是。王工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先恢复药酒的生产，搞几十个大瓦缸，把原料药泡上，泡个半个月就可以装瓶，贴上标签，封上盖，就可以出厂销售了嘛。还有，你们市公司要扶持他，他外销后剩余多少，市公司就接收多少，而且要货到就马上付款。向、单二人说，好。没问题。邱家绅心中暗暗大喜，连说好好好。刘处长说，这个厂目前还真有点困难。我们这次下来就是来给下面解决困难解决问题的。你真恢复生产了，我可以考虑给你一笔无息贷款，50万元，怎么样？向、单、邱连连点头，谢谢领导支持谢谢领导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