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佑全坐在会场,脸上满面笑容,心里却很不是味道,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二十多年了,苦没少吃,心没少操,力没少下,可什么也没捞到手。好不容易当上了神农药厂的书记,石磐立冯鸣旺等对自己那是马首是瞻,就是厂长王大彪为了捞取党票也对自己俯首帖耳,虽然贺臻那个倔小子还未收伏,但他势单力薄,成不了气候。自己正好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时候,总公司突然免去了王大彪的厂长职务,塞进来一个洪山鹏当厂长。谁知道这个背着“老革命”名头的老家伙是个什么货色?他是不是会和自己联手合作,还是碍手碍脚?得想个办法试探试探。
包佑全要试探洪山鹏的办法还没想出来,令包佑全担心的事就发生了。洪山鹏上任后,借了解情况与贺臻形影不离。看着二人边走边谈的背影,包佑全紧张地思索着。首先,要稳住贺臻,不要让这小子跟洪山鹏穿上连裆裤,然后,再跟洪山鹏这个老小子深谈一次。
就在洪山鹏忙着了解和熟悉神农药厂的情况时,包佑全去市局查阅了洪山鹏的档案,发现这个头上顶着老革命光环的老家伙竟然犯过大错误受过大处分!心中对于怎样应对老洪心中有了底,他不动声色,等着老洪来找自己。在老洪来找自己之前,包佑全让石磐立告诉贺臻说自己找他并负责把他带到家里来。这天下班时,石磐立在办公室门口拦住贺臻,说,包书记找你有点事,委托我告诉你并带你去他家。贺臻问,什么事要到他家里去谈?石磐立神秘地说,书记找你肯定是好事。又问,有什么好事?不能在厂里说?石磐立说,他也没细说,我想可能是小范围交换意见,也可能是你的组织问题。再问,为什么他本人不跟我说呢?石磐立说,他提前回去做准备了。他说,他是第一次邀请你去他家,他搞点酒菜,边吃边谈。贺臻说,怎么不早说?我家里还有事呢。石磐立说,你家里有什么事?你老婆在家,要你操心?走吧走吧,包书记等着我们呢!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就走。
包佑全家住HN县药材公司家属区,中间一栋二楼,四十多不到五十平米,二室一厅,几间房间就像仄仄的豆腐格子。但在当时,这已经很有些令人羡慕了。石磐立熟门熟路,带着贺臻上楼,走到一户门口,举手敲门,开门的是书记娘子,那女人徐娘半老,颇有姿色,且性情爽朗,一见到贺臻便上前握手并大声说道,啊,贺厂长,初次见面,没想到你这么后生,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石磐立介绍说,这是嫂夫人。姓王,王剑。贺臻微笑点头,书记夫人吧,你好。来得匆忙,两手空空登门,不好意思。一边松了被女人握着的手。包佑全和冯鸣旺坐在木沙发上抽烟,这时站起身打招呼,来来来,这边坐。包夫人拉着贺臻的胳膊往沙发那边推,坐,房子小,莫客气,菜已经搞好了,我去端菜,老包,你倒酒,不要喝茶了,要喝,饭后再喝,直接上菜喝酒。说着直奔厨房,嘴里还在嚷着,磐立,来,帮我端菜。
热腾腾的菜肴端上矮桌。冯鸣旺从包佑全手中夺过酒瓶说,我来我来,你坐你坐。斟了五杯酒。王剑端起酒杯,高高举起,贺厂长,祝你步步高升!包佑全说,步步高升,年年进步。干!贺臻连连说,谢谢,谢谢。王剑说,没什么好菜,你们将就着喝。我再去搞个小菜。其实,矮桌上已有五个菜,一大碗蒸猪肘,一碟煎蛋饼,一碗黄焖鱼,一碟辣子鸡,一碗槟榔芋汤。贺臻说,菜很丰富,书记夫人客气。
酒过三巡,包佑全说,你们知道老洪这个人的底细么?贺臻抬头看着包佑全,问,什么底细?背后议论领导,不妥当.那二个看着贺臻,一个说,有什麽不妥当的?他有什麽了不得的?不就是个南下的吗?一个说,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南下的几百万,他算哪根葱?想必是已经知情,只想知道他的反应。包佑全说,他是一个曾被双开的腐化堕落分子。贺臻大为惊异,老包,这话可不能乱说。包佑全说,有根有据,怎会乱说。那天散会后,邵书记把我和老洪留下来,对我说,你们二人要团结,工作上要相互配合相互支持要为下面做出表率。等等。最后说了一件事,让我感到很奇怪。邵书记要我尽快落实老洪的党籍问题。我以为我听错了,我想,47年的老革命还有什么党籍问题?后来到医药局调出他的档案副本一看才知道,三年困难时期,他除了有经济问题的嫌疑之外,还和百货站的一个女人勾搭成奸。谁知那女人竟是现役军人的老婆,这可是触犯了刑律,破坏军婚是要判刑的。64年小“四清”,组织上对他进行查处,因为他的老革命头衔,从轻做出了本人双开,全家遣送回原籍参加生产劳动的处理决定。是他那班老战友集体出面为他求情他才保住公职。我没搞清楚,局党委为什么要安排一个这样的人到神农厂来当厂长?贺厂长,我们能和这样的人坐一条船吗?说到这里,包、石、冯三人看着贺臻,等着他的反应。谁知,贺臻在惊异之余,恢复了常态,他笑着说,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组织查处的目的是惩前毖后,不是要把人一棍子打死。老洪的问题,应该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现在起用他,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他已经认识错误并愿意改正错误,说明他已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既然上级组织信任他,我们做下级的又能说什么?说了又有什么用?我看,我们还是配合他把分内的工作做好。贺臻的态度使包石冯三人大失所望。冯鸣旺气嘟嘟地说,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石磐立说,贺臻,你就这么相信他?我两个打个赌,狗改不了****!你信不信!贺臻笑了,你们二位,忧国忧民,其志可嘉。但这个事不是我们该管的,也不是我们管得了的。包括我在内,我们几个要努力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这才是我们的本分。至于老洪,他做得好,我们支持,他要乱来,我们就抵制,提意见。还有,我们不要忘记了,我们的厂子还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我们有党支部,有包书记,对不对?党组织对厂里的干部和工作有指导和监督的权力和义务,这些事,包书记心中有数,包书记掌握好原则和分寸就行了。用不着我们操空心。
贺臻微笑着一番话,让包石冯三人有话说不出,有力使不上,让他们事前想好的计划在无形中化为泡影。
包佑全心中不甘,他说,没想到,受了处分二十多年后,老洪还惦记着自己的党籍。他是因犯错误被开除党籍,现在要恢复党籍,那岂不是说,原来对他的处理是错误的?他想再次钻进共产党,想走恢复党籍路子那是绝对不行的,而应该是认识错误改正错误好好表现重新申请入党还差不多。也难怪,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在现在,党票就是入场卷,党票就是敲门砖。没有党票,有些事就不好办呀。贺厂长,在这方面,你应该向老洪看齐,要积极主动一点哟!包佑全一番话,语重意长,严厉抨击洪山鹏死要面子妄想投机取巧蒙混过关,并由此及彼,提醒贺臻,组织问题事关个人政治生命和仕途命运,而这个关口把在我手中,你看着办吧.
贺臻坦坦荡荡地说,我在学生时代就想入党,但那时有血统论。直到打倒******,******拨乱反正后,我才正式写了申请。按说,我在厂里搞电工搞维修加班加点保证生产正常运行做出了成绩,后在公司搞技术革新我是主力,搞出电子配方机得了商业局的一等奖,做出了贡献。大学毕业后,搞更新改造项目可以说是取得辉煌战果。因此被任命为副厂长。就凭这些成绩和表现,我应该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虽然在组织上形式上我还没有入党,但在思想上在我的心里我早已入了党。那些表面挂着党员招牌实际上浑浑噩噩庸庸碌碌甚至以此谋私的人,我鄙视他们,我不屑与之为伍。
这时,包佑全心里明白了,这个姓贺的小子拉不动。劲,是白费了,今天的酒菜饭,是浪费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这小子平时一股清高劲,在厂子里没有几个跟班和心腹,成不了气候,并不难对付。只要他不死心塌地依附洪山鹏,就没有什么问题。根据此人的脾气和性格,是不会依附任何人的。想到这里,心中虽有些许失望和懊恼,终为信心和优势所覆盖,于是开口说,喝酒,不说那些闲言淡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