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山鹏到神农厂就任厂长后,把主要精力放在改造项目上,他跑省公司,跑省局,跑省轻工设计院,跑BJ国家公司甚至国家医药局。厂里的工作全部落在贺臻身上。这时候,贺臻不仅要考虑厂里的日常工作,要考虑厂子搬迁的事,还要考虑与省计算机研究所关于改造项目中信息技术课题交底的事。自从药材公司设在头塘的仓库及其用地拨给神农中药厂建设新厂,市里关于决定在潇湘街地段建设公路桥的消息正式发布,厂子搬迁已是刻不容缓的事。贺臻考虑,厂子要搬,生产也不能耽误,尤其是不能停。他从各部门各班组抽出七八个精兵强将,领着他们带着工具骑着自行车去了新厂址。
新厂址在郊区头塘衡祁路124号,离老厂将近十公里,没有公交车。骑自行车大约个把小时就到了。新厂址是原药材公司新建的仓库。当时那个年代,一个国营公司就统管了一个行业,政经合一,不存在竞争,所以各单位不需要考虑生存的问题,各个单位的领导只考虑发展的问题。药材公司的领导们在考虑发展的时候,估计全市人民为了健康防疫一定会对药品的需求增加,因此有必要增加药品的储存量,要争加药品储量,就要新建药品仓库。当时,市里地皮很紧张,不仅合适的地方难找,即使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但是,虽然地价便宜,然而额外的麻烦太多代价太高,而且市政府号召向郊区发展,于是,市药材公司就在市郊捣鼓下了这块地。这块地座落在一座丘陵的南山坡上,呈钝角三角形,钝角朝北,北高南低,西窄东宽,东西长500余米,南北最宽处200多米,最窄处仅20多米。整个地形南北落差近50米。当时,药材公司财力有限,只在西边建了两栋仓库和办公楼,而东边占整个面积70%以上的坡地就只有让它空着荒着。由于离市里较远,运输不方便,而公司领导对全市人民用药增加量的估计过于乐观,增加的仓容几乎没有什麽意义。于是,只留了一个人看大门。大门开在最西面,朝南,从312省道岔向右拐,经过二栋民房,就到了大门,一进大门就爬坡,爬过四五米高的坡后是一个近九十度的右转弯。紧靠大门左边有一栋五开间房屋,二层锁式,首尾二间房的门遥遥相对,中间三间房退进去一米多留出走廊。相对于进入大门后的弯道路面,一层在上面,一层在下面,一座水泥便桥把二楼的走廊和厂内大道连接起来,去二楼就走便桥,去一楼从大门边的传达室旁绕过去走。这是仓库的办公地点。再往东,道路两旁一南一北筑有两座库房,东西向,与道路平行,基础落差5米多,也就是说,站在通行道路上,要低下头才能看到南库房的房顶,抬起头才能看到北库房的基础。两座库房建筑面积各约1000平方米。下面的库房已经腾空,上边的库房还有药材公司的货没有搬完。再往东,就是前面提到的一大片荒芜的山地,虽然被围在仓库的围墙内,但市药材公司的领导还没有想好把它派上什麽用场,就是这片荒地,它拉开了市神农中药饮片厂新任领导班子各家之间勾心斗角的帷幕!
贺臻带队进入南库房,拿出皮尺,指挥二个工人丈量,并用粉笔在地上画出选药场地、洗药池、切药机基础的位置。然后对几个工人说,你们几个由程志负责,必须在一个星期内保质保量完成加工车间工艺布置的前期工程。我给你们按差旅标准补助。有什么问题和困难,由程志向我汇报解决。现在你们就动手做事,中午,我请你们到下面饮食店吃饭。工人们大喊一声:好!请厂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工人们在程志在指挥下开始做事。贺臻走出库房,向仓库办公室走去,他要把书记、厂长、工会、财务、生产、业务、改造项目等办公室安排好,看看还要添置些什么东西。做完这些事后,贺臻又去了南库房,程志带着几个职工干得正欢,进度也比较快,贺臻很满意,拿出五元钱交给程志,说,程志,这里就交给你了。这是中餐误餐费,你们自己安排中餐。我有事,先回去,中午吃饭就不陪你们了。出了南库房,贺臻没有直接回市里,而是往东去了那片荒芜的坡地。那块坡地进入贺臻眼帘时,他惊奇地感觉不到荒芜了,原来这块坡地已被人剥去了外表,一片平整的场地只剩下十几个留作计算土石方体积依据的土墩。他想,这个老韩动作蛮快的嘛,不知不觉之间就把这块土石方啃掉了。看到了那十几个土墩顶上的表土层和像秃子头上稀疏的毛发样的荒草和灌木,贺臻放心地回厂了。
将至中午,贺臻骑车回到城里老厂。在食堂打了饭,端着坐在办公室吃。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一件事。神农厂是个大集体所有制企业,有没有资格接受国家的投资呢?他突然恐慌起来,怎么搞了这麽久,竟把这个问题给疏忽了,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问题。
下午,恰好洪厂长从省城回厂来了,贺臻把这件事一说,洪山鹏也大吃一惊,说,这可了不得,坏了坏了。这岂不要前功尽弃!贺臻说,这个事情,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靠你了。老洪埋怨道,你怎么连这个也没搞清楚,就敢去省里卖狗皮膏药?尤其是国家公司你也敢之乎也者海阔天空地乱戳?你的胆子忒大了,这可怎么办?贺臻说,这怎么能怪我?廖义九从省里把这个项目接回来一直到现在,省公司市公司上上下下有哪一个提出过这个问题?我又不是神仙。老洪说,说得也是,那些人,都是些吃好钱的,谁会关心这些事。贺臻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洪厂长,麻烦您是不是先到局里和市里去汇个报,探探口气?老洪说,行。我现在就去。你在家也想想,打个腹稿,准备写个报告。贺臻说,好。
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老洪到局里一汇报,邵书记虽然说这是一桩做得没有边的事,但还是同意写个报告报到市计委去,并且说他会为这事亲自找市长。结果,报告报上去只过了一个星期就批下来了,从此神农药厂就从大集体二等公民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市国营单位。工厂正式名称为“HY市神农中药饮片厂”,级别为正科级。为此,神农药厂的职工兴奋了好一阵子,有人甚至请客吃酒,以示庆祝。
在贺臻的指挥下,搬厂的事情进展顺利,一个月左右,新厂开始生产,老厂留了一部分人,把库房里剩余的药材加工处理完毕,就全部转到新厂去。贺臻稍稍松了一口气,一天,先到车间转了转,然后信步出了车间,走到东边,突然发现坡地上的土墩不见了!他吃了一惊,急忙走到办公室,问,洪厂长,东边那块坡地的土石方账结了?洪山鹏正看文件,抬起头来,什麽土石方?我不知道呀。贺臻把年前包书记和老韩拉着他签合同的事讲了一遍,说,难道老包没跟你说这事?他不说,老王卸任交接也应该跟你说呀。老洪说,他们都没说这个事。这个事,值得警惕。贺臻说,是呀,我们忙着搬厂子,这个事那个事的,忙得头昏脑胀,怎么就把帐结了,连个信都没有呢?老洪说,不可能吧,这样的事,你我正副厂长都不知道,这还了得?我到财务去查一查。说完,起身去了财务科。不一会,财务科哄哄地闹了起来。只听得老洪大吼:我撤了你!又听得财务科的小君尖叫:你要撤就撤了王大彪和包书记!这是他们签的字,关我什麽事?老洪从财务科冲出来,一路走,一路吼,这还得了,反了天了!魏荣立,魏荣立!开车!我要去医药局问问,神农厂还有没有王法!神农厂还要不要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