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悠悠的大姨妈在安羽的红糖和卡通水杯的安抚下披荆斩棘地来了一圈又返乡了。舍友小美有一天盯着那个公主杯垂涎三尺地问她在哪里买的,她愣了一下说朋友送的,她也不清楚。
“小美,老规矩,有什么事了给我打电话。”晚上刚下课,方悠悠就又想跑去打工了。不过这次不在米线店,而是附近一家烧烤摊。前段时间米线店的老板娘临近预产期,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收摊回了家,暂时不来嘉南做生意了。这家烧烤摊刚开张,急着招工,让方悠悠赶了正着,找到了下家。
“不是吧悠悠,你姨妈刚走,撑得住吗?”小美一副很痛的表情,缩着脖子抖了抖。
“没事啦。我一会儿上晚自习就赶回来,顺便给你带一串烤鱿鱼好不好?”方悠悠瞪大眼睛悄悄地说,一脸坏笑。
“好啊好啊!”小美乐开了花。吃货的世界,人人都懂。
十月份的天气,晚上已有些许凉意,但毕竟是初秋,没人能漠视“秋老虎”这种东西的存在,尤其是那些常干体力活又很怕热的男人们。所以每晚的烧烤摊几乎都被这群人挤满,一个个在烟雾缭绕中光着膀子,吆五喝六。
“姑娘,再拿瓶啤酒过来!”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一阵哄笑。
半个小时里,靠烧烤摊不近的一桌每隔五分钟点一瓶啤酒,那个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一喊完,同桌的几个人就这么贼眉鼠眼地大笑一通。
我去。方悠悠看着他们,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用力抬起一箱啤酒走到他们面前,砸在了桌子上。
“先生,您要多少瓶?”
“一瓶。”他竖起食指,周围人一阵哄笑。
然后过5分钟再让我拿来一瓶。方悠悠没好气地想。
“算了先生,给你放三瓶吧。”方悠悠面无表情地拿出三瓶啤酒放在桌子上。
“意思,姑娘你,请我们两瓶?”另一个男人说话了,引来更放肆的哄笑,他们边笑边冲他竖起大拇指。
方悠悠尴尬地一言不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姑娘,要是不想来来回回地跑啊,干脆坐这儿得了,反正客人也不多。”穿背心的男人眯着眼笑了笑,用力抓住了她放在酒瓶上的手。
“你干什么!”条件反射一般,方悠悠一甩手,酒瓶砸在了地上,叮铃咣啷摔成好几片。她向后退了几步,心跳加速,脸涨得通红。
“哎呦!”那男人迅速捂住自己的脚,一边喊痛一边让方悠悠负责,佯装被玻璃渣伤到的样子。
完了。像有一根飘飘忽忽的蜡烛,在方悠悠的心里彻底熄灭了。她知道今天很难躲过这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伤到你了吗?把手让开,我看看。”一个沉着冷静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方悠悠惊愕地抬起头:“王……王奇老师?”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果然,安羽站在不远处,一脸笃定地观望着这里。
方悠悠皱紧了眉头。又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了他。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苦恼地低下了头,十分泄气,比刚才一个人面对这群流氓还让她感到委屈和不安。
“快点啊,我看伤你哪了!”王奇抬高了分贝,气势能震裂桌上的酒瓶。他说完就把方悠悠往背后拉了拉,示意她躲远点。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又恶狠狠地看了他和安羽几眼,撂了几句狠话后悻悻地踢翻好几把凳子,一甩衣服扬长而去。
烧烤摊的老板是个女人,化着浓艳的妆。她这时候才慢悠悠地晃过来,不屑地扫了方悠悠一眼:“赔我酒钱,快点。招呼客人也不会,你还能干的了什么,以后再这样别来了啊!”她显然很不满意这师徒三人得罪了那群老顾客,新开张的店,本来人就少。
方悠悠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几步走上前来的安羽抓住了胳膊,三下两下脱去她身上那件沾满污渍的围裙,潇洒地往桌上一甩:“她以后不来了。”听不出任何情绪,但眼睛里的光很犀利。
王奇拿出一张绿色的50元钱,放在了桌子上。
安羽拉着还在傻眼的方悠悠,在老板一副“去死吧你们”的眼神中,坦荡荡地走远了。
“喂,刚才那男的如果真和你杠上了,你真打啊?”三人并肩走着,安羽冷不丁来了一句,口气戏谑。
“哈哈!那当然了,我大学是怎么一路打江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奇得瑟地拽拽衣领,谈起往事就很神气。
“德性!”安羽就爱看他这幅得意满满的死样子,哭笑不得中让人感觉很带劲。不过他确实没有吹牛皮,大学的时候,光抢占自习室,他俩就不知道和别人打过多少架。当然,也有好几次是为宋立芬打的。比如,哪个系的大哥在上选修的课的时候瞄上她了,并在之后的好几天里对她纠缠不休,不出几天,他绝对会在某个漆黑的角落里挨一闷棍-----当然是他俩干的。安羽至今记得,他在之后问宋立芬为什么会接受他的表白时,“为她打架”在众多理由中占据很大分量。“王奇也为你打过架啊,你怎么不喜欢他?”“唔……也许因为他没跟我表白吧,否则我应该很难选吧!哈哈哈。”宋立芬大笑起来。
想起往事,安羽总会不由地感叹,年华易逝,原来自己也青涩过。
“喂,你没事吧。”王奇的声音打断了安羽的思绪-----“我?没事啊。”他没头没脑地回答。
“没问你!”王奇一脸嫌弃。
安羽这才意识到一直无声无息地跟在身边的方悠悠,“哦,对啊,你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老师。”她结结巴巴地说,场面莫名地尴尬。
安羽偷偷递给她一个眼神-----没事就好。方悠悠低头笑了,抬手抓了抓他的衣袖。当然,这一切都没让王奇看见。
“你这姑娘也是心大,都快期中考试了,居然还在外面打工。别的同学一天24小时猛劲学都嫌不够了。”王奇在一边碎碎念着。
安羽干咳两声:“她和别的学生不一样。”
“哪不一样?”
真是个呆瓜。“你别问了。”
“切…..”
两人把方悠悠送到校门口。王奇忍不住问:“你家是不是很困难?”他还沉浸在刚才那个问题里不能自拔。
“啪。”安羽的公文包摔在了他的胸口上,他佯装好痛的样子一捂胸,指着安羽说:“我的意思是,你家如果真的困难,就和这哥们儿说,反正他人傻钱多。”话音刚落,安羽就一把掐住他的后脖子:“你瞎叨叨什么啊你,走吧走吧。”王奇在安羽的“虐待”下一边嗷嗷叫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方悠悠望着两人的背影,浅浅地笑了。
如果除了谢谢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那就,谢谢吧。
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突然,安羽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吓了方悠悠一跳,随后,他正儿八经地一笑,摆摆手表示再见。方悠悠也笑着摆摆手,心情像盛夏里的湖水,晶莹透亮,没有涟漪,软软地享受着日光。
不过,她愉悦的心情在回到宿舍后就被打击得溃不成军。
小美正一边拿着公主杯喝水,一边专心致志地看书,丝毫没有觉察到方悠悠已经推门进来。
“喂!”她一把夺过水杯,朝下一扣,黑红色的液体倾泻在地上,溅得哪里都是。
“你干嘛?神经病啊?”小美站起来,生气地甩着湿漉漉的衣服。
“谁让你动我东西了!是谁允许你拿它盛这种黑色的东西了?这是什么?染色了怎么办?”方悠悠把杯子拿到鼻子下面闻闻,又举到小美面前,大声质问着。
“你有病吧!陶瓷杯子怎么可能染色!承认自己小气就好了,找什么烂借口!”小美把衣服狠狠甩在椅背上,摔门出去了。
呵!方悠悠气得站在地上翻白眼。她看了一眼沾着黑色粘稠物的杯子,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般涌了出来。
搞什么嘛。她身体一软,坐在了椅子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打在手腕上,很烫。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个杯子她其实从来没用过。它一直静静地坐在她的书桌上,不沾灰尘,也不沾一滴水。初衷是怕它被染色,所以不敢拿它泡红糖,之后转念一想,任何物品都有寿命,所以干脆连白开水也不往里面倒了。它就这么高傲地被她捧在手上,像一份礼物,更像一份出土的文物。
可是今天却......
我今天得罪谁了。她委屈地嘟囔着。打工被人骚扰,在最狼狈的时候碰见他,自己宝贝了半天的东西又被人弄脏……越想越委屈,眼泪噼里啪啦地掉着,非常沮丧。
在街边的小饭店吃过晚饭,伴着月光,王奇和安羽走在人行道上,踩着路灯投下的白光,一个又一个。
“你别离她那么近。”王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什么?”
“她啊,那个和小白兔一样的姑娘。”
“你有病吧。”
“我没病…..刚才你俩一路挤眉弄眼的干嘛呢?”
我去,他居然看到了。安羽脸红了,无言以对。印象里那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和方悠悠的关系,当时还不知道,在之后的岁月里,他会一次又一次地警告自己,并不怕麻烦地搅合进来。
“没干嘛。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切….告诉你,我的第六感很灵的。”
“你个大男人家家的说这种话,搞笑不?”
很久很久以后,安羽每每想到这句戏谑的对话都会不由地感叹------第六感灵验的,真不止女人。
手机响了。
安羽打开,微信显示:Youyou.
“为什么每次都在自己最难堪的时候遇到你?我感觉好丢脸。你呢?”
“谁的?”王奇问。
“唔……朋友。”安羽瞟了他一眼,迅速回复:因为彩虹只会出现在淋过雨的上空,我对你的照顾,何尝不是彩虹对天空的点缀?你…..
“给谁发呢?这么久!”王奇不耐烦了,伸手要抢手机。安羽一翻身躲了过去,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别胡来。王奇嬉皮笑脸地追着他,玩起了小孩儿抢东西的把戏。安羽没辙,急忙回删,正和他周旋着,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一点屏幕,出现三四排娃娃脸表情,趁王奇还没突袭成功,急忙选择了“拥抱”的表情发了出去。
穿着绿衣服的小黄人张开双臂,两只胳膊上上下下摆动着,像在跟人撒娇。
“给你给你给你!烦人劲儿!”确保表情顺利发出后,安羽把手机扔给王奇。
王奇拿来一看,手机已经自动上锁了。
“你妹!”
临睡前躺在床上,安羽打开手机,发现方悠悠回复了两个“拥抱”的表情。他笑了笑,回复了三个“拥抱”。很快,方悠悠回复来四个“拥抱。”安羽哭笑不得,敲字回复:“咱们是要一直发下去吗?”方悠悠发来一个“偷笑”的表情,连带一句话:“我发完你就不要发了嘛。”安羽想了想,回复说:“我是大男生啊,你是小女生。大男生的拥抱就是要更多更用力。”说完,又回复了五个“拥抱。”很长时间,对方都没有回复。安羽准备关机睡觉,手机又响了。“晚安”后面有一个“爱心”表情。
安羽在那一刻居然清晰地听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嘭、嘭、嘭”-----很麻,很痒。
这种感觉也许就叫心动吧。他悄悄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