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能再次陷入沉睡!
如果这一次,他也在海妖塞壬的歌声中失去意识的话,他若是再次失去意识怎么办?万一约瑟夫·吉诺维斯抱走鱼无泪,那么他将再也见不到鱼无泪。
鱼无泪,他这一次,想要永远的守护着她,让她不再流泪。
记忆是他那么幸苦找回来的,那么无任是谁,他都不允许将他的记忆割走,然后剩下失去了心跳感觉的躯壳。
那种怅然若失,明明思念若狂,却连思念的对象都找不到的寂寥失落,他不想后辈子一直都被缠绕着。
他要记着她,记着一切,他和鱼无泪的记忆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卷翘的睫毛猛然颤抖,睁开双眼的谢羽飞看到漫天的金色光芒取代了乌云,随着记忆的复苏,回来的不仅仅是色彩的绚丽,还有雨过天晴的感动与欣喜,而不再只是一种天气现象。
胸口上的充实让谢羽飞低头看向伏在他胸口的鱼无泪,斑驳的鱼尾在湿透的白色床单中若隐若现,鱼尾卷曲缩在胸前,就像是婴儿蜷缩在母亲的肚子里。
那是最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是他的错啊!
在海妖塞壬的歌声中,忘记的只有他。
从凭栏号出事到现在虽然不过一个月,但是对于谢羽飞来说,失去鱼无泪,担心鱼无泪的每一天都好像度日如年。
可是鱼无泪却等了他十年,谢羽飞眼角湿润,他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伸手去抚触鱼无泪的尾巴,希望手上切切实实的柔韧沁凉的温度告诉他,鱼无泪是真的就在他的眼前了。
侧鳍的残端因此落入谢羽飞的眼中,他记得两人相处的时候,鱼无泪会任由着他帮她梳理发丝,抚摸鱼尾和尾鳍,但唯独侧鳍除外。
不小心触碰到侧鳍,鱼无泪都会反应很大,又一次突然弹跳起来差点将他扫入游泳池。
后来查过资料,谢羽飞才知道侧鳍对于鱼类是非常重要的,失去侧鳍就意味着失去在水中的平衡能力。
不是没有担心过,如果鱼无泪有一天不在爱他,如果鱼无泪想念家人回到海洋深处再也不回来,那么自己就将永远的失去她,辽阔大海他将连何处开始找寻都不知道。
然而此刻,见鱼无泪失去海中生存的能力,谢羽飞没有丝毫的庆幸,有的只有满满的心痛。
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就不会让她这么的惶恐。
如果他一直坚信她的商量,那么凭栏号出事之后,以谢氏在海镜城的能力,难道还拒绝不了几名海警的搜岛吗?
那从白色别墅到海边一路的泪水,是源自他的懦弱和怀疑。
鱼有泪,鱼无泪,分别的最后一刻他还是选择了怀疑。
可是鱼无泪呢?
当等待十年终于相遇的自己竟然将他遗忘,她最大的怨怼也只是换了个名字。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有泪,即便是这一个名字也是他最初给他的。因为他没有做到让她不再流泪。
想起鱼无泪说出这个名字时定定凝视自己的双眼,带着的又是多少的希冀呢?
可是他却没有丝毫想起。
海洋生物能够预感到危险的来临而提前逃离,那为什么台风来临的时候她依然还在。只因为她在等他,即便知道会有在台风中丧失性命的危险。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拥紧了鱼无泪,谢羽飞以下巴摩挲着鱼无泪的发顶,他不要这一生的情再次成为年老回忆的怅惘。
推醒沉睡的谢惘逐,在谢惘逐睡眼朦胧刚欲开口的时候,谢羽飞捂住他的嘴,示意谢惘逐不要出声。
偷偷的离开,实在是有损他谢氏集团总裁的身份,但是谢羽飞已无暇顾及。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快带鱼无泪回家,至于其他的,以后可以慢慢的清算,尤其是伤害鱼无泪。
映着鳞片斑驳鱼尾的双眸在没有平面眼镜的遮掩下锋利如刀,一派肃杀。
抓走谢双梧,让谢双梧跳入海中,导致不可逆行的心衰加速。
带走鱼无泪,且将鱼无泪伤的体无完肤。
陷害凭栏号的事情他可以不计较,但是这两条,他只能说,吉诺维斯家族和谢氏从此不共戴天。
偏执也好,护短也罢,他的家人不容许他人欺负。
当塞斯听到轮船启动的声音而醒来的时候,谢羽飞的轮船已经离了岸。环顾四周不见鱼有泪的身影,塞斯明白就算此刻要追也已晚。
塞斯跟在约瑟夫·吉诺维斯的身边已经很久了,自认为对他也有一定的了解,约瑟夫·吉诺维斯见到鱼有泪第一眼的神情,他就知道,约瑟夫·吉诺维斯对鱼有泪上了心,即便那时候鱼有泪坐在轮椅上。
第二次,被渔网抓到的鱼有泪展露了不属于人类的鱼尾,而约瑟夫·吉诺维斯却还依旧上前的时候,塞斯就知道,约瑟夫·吉诺维斯也许已经爱上了这条美人鱼。
所以才会喝令全船的人员都必须保守秘密,否则将遭到黑手党对叛徒最可怕的惩罚。
因此安杰勒斯·吉诺维斯抱着鱼有泪走向停靠着谢羽飞船只的岸边时,塞斯就觉得异常。
约瑟夫·吉诺维斯也在安置鱼有泪的房间里,没有理由会任由安杰勒斯·吉诺维斯将鱼有泪送回谢羽飞的手里。
果不其然,当他一进屋子就发现约瑟夫·吉诺维斯被人迷昏。
此刻看着浑身湿透而安睡的约瑟夫·吉诺维斯,塞斯也弄不清楚心中是如何想的,就是不像之前在房中一样立马弄醒他,而是直到船只成了一片黑影后才叫醒他。
也许离得远了,分别才不会这么痛苦吧!
又或者,真正的意图是让约瑟夫·吉诺维斯不要去追回鱼有泪。
他是他认定要追随的黑暗王者,而王者不该用情太深,更不该对一个难以测度的生物用情,而失去了防备。
翻白的鲨鱼肚皮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塞斯一刻都没有忘记。
冰蓝色的眼眸在塞斯脚步刚踏尽的时候就迅速睁开,且准确无误的朝向塞斯所在的方向,让人不得不去怀疑,其实约瑟夫·吉诺维斯早已醒来,又或者从未睡去。
见是塞斯,约瑟夫·吉诺维斯转头看向拉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久久沉默不语,而塞斯亦没有再次走近,静静的侍立在一旁。
如同感觉到约瑟夫·吉诺维斯紧盯着他的视线一般,慕容瞭踪也随之睁开了双眼,只是朝向天空的双眼一直没有回视约瑟夫·吉诺维斯的目光。
约瑟夫·吉诺维斯低头看到,慕容瞭踪偷偷的放开了他的衣袖,然后起身离开,一直一直的都没有再回头。
是无意识的,还是有意识的所为?
抓住衣袖,以及放开衣袖。
谁知道呢?
安杰勒斯·吉诺维斯坐在海边定定的看着谢羽飞船只离去的方向,而约瑟夫·吉诺维斯也定定的看着安杰勒斯·吉诺维斯的身影。
直到许久,连被命令不得靠近的人群都开始隐隐躁动起来的时候,约瑟夫·吉诺维斯才转眸移开目光。
转身离去的他,还有依旧纹丝不动的安杰勒斯·吉诺维斯都被夏日金色的阳光隐绰为相似的剪影,只是两个明明相似剪影却越离越远。
很多年后,跟在约瑟夫·吉诺维斯身后的塞斯才明白,那刹那的他为什么停下脚步静静的望着约瑟夫·吉诺维斯逐渐远去的脚步。
正是这个时候他见证了美国黑色帝王的降临。
一步一步背阳而行的约瑟夫·吉诺维斯被屋檐的阴影吞末,一并吞没的塞斯也说不出来是什么。
只知道,从此约瑟夫·吉诺维斯再也没有让人了解过他,而这正是一个优秀黑色帝王的必要素质或者说是代价。
老教父发表声明说属意安杰勒斯·吉诺维斯为下一代的黑手党教父,虽然他和约瑟夫·吉诺维斯有过交易,只要约瑟夫·吉诺维斯愿意让谢羽飞带走鱼有泪,那么他就会放弃黑手党教父之位。
但那毕竟是慕容瞭踪私下和约瑟夫·吉诺维斯说的,连唯一在场知道的亚特拉斯也已经死去。于是在此刻维克岛上的人员来说,安杰勒斯·吉诺维斯才是他们将来的主子。
面对如何处置亚特拉斯和诡异的人面鸟身生物这件事,与其去问面色冷凝的约瑟夫·吉诺维斯,更多的人更乐意去询问安杰勒斯·吉诺维斯的意见,顺便还可以向将来的主子讨个好,提前表达一下衷心。
谄笑问安杰勒斯·吉诺维斯如何处置,安杰勒斯·吉诺维斯茫然回首才发现无任他怎么想要当做没有发生过,但是遗留的尸体却还是切切实实的诉说着一场千年悲剧的结尾。
以为安杰勒斯·吉诺维斯沉默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手下的人纷纷出着主意。
“人面鸟身,这么稀有的生物就算死了,我觉得也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不如就将她拿去黑市卖了。”
“不好不好,吉诺维斯家族什么时候缺钱了,我觉得吧,不如自己留着将她做成标本,你不觉得它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吗?”
“你说它的肉能吃吗?”
“我估计和鸟类差不多吧!它就比其他鸟类大了点,并且长了张人脸,但它说到底不还是只鸟吗!”
“话说,它怎么会长着人脸,这基因突变也太神奇了吧!”
“要不,卖给研究室,我觉得吧,那些个疯狂的科学家一定会出个非常满意的价钱。”
……
你一言我一语,慕容瞭踪没有去细听,却偏偏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入耳。
卖、吃、做标本,研究……
这就是不像人类的结果吗?
她曾经有着和人类同样的身体,即便现在,她也和人类一样拥有爱恨痴缠。
“够了。”沉声打断众人的议论,他不愿意再听下去,也没有勇气再听下去。“将她和亚特拉斯一起沉入深海,去找只船来,我亲自送他们离开。”
曾经因为和其他大陆的人类选择了不同的发展道路而被排斥的亚特兰蒂斯族民,也许将你们沉入远离人烟的深海,才是你们最好的归宿吧!
“我们来就好,怎么敢劳烦。”
“闭嘴,照我说的做。”没有错过手下偷偷瞥向帕耳塞洛珀时眼中闪烁的贪婪,慕容瞭踪难得的满脸怒意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