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他吧,宴会结束后我们就要准备离开沧月岛了,届时慕容瞭踪也是要离开的。”
顺着谢双梧的目光,谢惘逐也抬头看着树梢的酴醾,不知为何,终觉得这话给他隐隐的不祥之感,月色如水,花色洁白,只是这两样连在一起偏偏溢着妖异之感,白的有点太过了,令人直感觉这花似深锁着无尽的凌冽寒意。
一年春事到荼蘼,在这句话泛上心头时,谢惘逐皱起了眉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荼蘼花开才让着春事到了尽处。
“为什么哥哥要把他调走呢?”
与慕容瞭踪分离是意料的事,可是真听到他要离开时,谢双梧还是几乎难以握住手上的那杯梦幻多瑙河。
酒味很呛人,对于初次碰酒的谢双梧尤其是,但还是会淡去的,谢双梧深吸了口气,仔细的想要寻找鼻尖残存的酒气,却被荼蘼花香侵入蚕食了仅余的酒气。
“慕容瞭踪只是在沧月岛上暂代家庭医生一职,等我们回到陆地自然也就有之前的家庭医生了,他也该回到之前的船上做他的随船医生。”
“难道他就不能留下吗?”
握着梦幻多瑙河的手紧的有些生疼,谢双梧抱着最后的一丝的幻想问道。
“双梧。”听到谢双梧幽幽的一问,谢惘逐有些哀叹的唤了一声,已是明白谢双梧对慕容瞭踪的感情并不轻浅。
“就算我们不回陆地,慕容瞭踪也是不能留下的,你年纪还小容易被人蒙骗,慕容瞭踪这人只怕并不简单。”
“他不就只是个医生吗?”不是没有感觉,只是谢双梧仍想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你看到刚才那个抱着蓝色玫瑰金发蓝眼的人了吗?”
虽不希望谢双梧接触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但谢惘逐还是希望谢双梧能了解慕容瞭踪的情况。
“他是谁?”谢双梧一直心神恍惚的在慕容瞭踪来之前想着他,在他来之后注意着他,但是谢惘逐提到的人,谢双梧还是有印象的。
她记得那个人金发蓝眼宛若童话中的天使,怀中抱着一大捧沾着点点露珠的蓝色妖姬,配上一身剪裁合身的银灰西装确实俊美不凡。
但谢双梧只觉他一直微笑的唇角就像她对着镜子的微笑,只是看起来真诚,丝毫没有感情,就像他锐利的眼角上扬的眉梢,直让人感到威胁。
“约瑟夫·吉诺维斯,他是美国黑手党老教父唯一的孙子,老教父的儿子早在多年前已经在一场黑帮火拼中死去了,也就是说如无大的意外,他便是下一任的教父。”
“他和慕容瞭踪是什么关系?”谢双梧蹙了蹙眉,弄不懂谢惘逐提起约瑟夫·吉诺维斯的缘由。
“老教父很多年前就已经隐于幕后不再管事了,现在的黑手党几乎是约瑟夫·吉诺维斯一手掌控,现在他正虎视眈眈的想要掌控一个中国的航海集团好将黑手党的生意扩展到中国来,刚才你也看到了,约瑟夫·吉诺维斯一眼就认出了慕容瞭踪。”
“你的意思是慕容瞭踪他。”谢双梧说到此处突然缄默不语,不去想可是心间翻涌的猜测却无法止歇。
“羽飞最近让我将慕容瞭踪的简历重新调了出来,他从小学到大学的学校都是真的,可是我查过他的同学和老师,除了交论文和参加试卷之外,平时上课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在学校里,他没有一个朋友,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就是说我们面前这个是不是简历上的那个人也未必能确定。”
“没有一个朋友。”这是何等的寂寞。
谢双梧一个踉跄,懂得了第一眼看到慕容瞭踪时心口的触动。
太阳刚刚升起,染的东边的天幕上一片旖旎万千的色彩纷呈,恍如洒满了金沙的华贵织锦。
他,慕容瞭踪一身白衣,站在大开的落地窗前,衣袂跃动,发丝飞扬,白色的落空窗帘在他的身后随风起舞。唯有他屹然不动,专注的看着朝阳,湛蓝的双眸空茫寂远。让她想要站在他的面前,想要被他这般专注的看着,填满这双湛蓝的双眸中的空落。
他与她,是何等相似的两个人啊,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感觉不到他的心?
“双梧。”未免谢双梧摔倒,谢惘逐反射性的扶住谢双梧的腰际使其站稳。
谢双梧的腰肢很纤细,盈盈的有种让谢惘逐不敢握紧的娇弱,谢惘逐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就怕一动谢双梧就会挣开。
只喝过一小口的梦幻多瑙河在踉跄的不稳中趁机溅了出来,手指上湿腻凉意让谢双梧回神看向手中的高脚酒杯。
蓝色的幽光在黝黑的树影中微微的闪烁着,一步之遥外便是月色皎洁就是灯火辉煌,谢双梧却有种这杯梦幻就是这黑暗中唯一光亮的错觉。
她记得它湛蓝的色彩就像他的眼睛,她记得它浓烈的酒味会熏的人头脑恍惚如醉,就像他低沉的语音。
谢双梧知道自己不该再想他,可是阻止不了自己的汹涌不绝的思念。
如被蛊惑了般,谢双梧举杯嗅了嗅梦幻多瑙河,让蓝色的酒味再次充斥鼻尖,感受着微醺的醉却之感。
但同时这酒味也散入了几乎拥着谢双梧的谢惘逐鼻翼中。
“你不该碰酒的。”谢惘逐眉峰皱起,该是斥责的话说出口时却只充斥着漫漫不绝的怜惜。
“不用担心,我就只喝了一小口,我只是——想知道酒的味道是怎么样的,酒醉了是不是就真的能忘却一起烦恼而已。”
谢双梧望着树梢最高处的一朵荼蘼,只见它也如之前那朵一样飘零了。
同样的,这一幕也落入了追随着谢双梧目光的谢惘逐眼中。
“双梧,忘了慕容瞭踪好吗?忘了他,我求你,双梧。”再也不顾上任何,谢惘逐猛的从背后将谢双梧拥入怀中,恳求的说道,唇齿开合间有种欲泣的颤抖。
“惘逐哥哥,我……忘不了,我试过了但是一点用也没有,对不起,惘逐哥哥,对不起。”
终于谢双梧泪流满腮,蓄积了整个舞会的泪在这一刻溃堤难止。
“让我爱你好吗?双梧,我爱你,双梧,一直一直我都爱着你,双梧,双梧……”
声声的唤着,就像是这般的唤着唤着就能将谢双梧唤回到自己的身边,但又像是更清楚着声声唤只是徒劳。
谢惘逐越是呼唤,越是小声,越是绝望,直至寂然。
远处的笑语簌簌早已渺然无声,树影里更加的寂寥,几声强忍的啜泣被彰显的分外使人心惊。
以为是自己的,直到手上有水滴点点染湿才知道原是怀中人。
认为是自己的,直到肩上的湿意氤氲才发现竟是身后的那人。
“对不起,惘逐哥哥,对不起,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哥哥。”奢望能保住最后的温暖支撑,终究只是奢望。
“不,我不是你的哥哥,我不要做你的哥哥,我不是。”
头一次,谢惘逐开始怨恨他一直感激着的谢景辕。他想要问问谢景辕,为什么要将他带到谢家来。
既然本已将他钉在了谢双梧哥哥的位置上,又为什么将他驱逐下来。
他从来没有妄想过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问问为什么要如此的对待自己。
如果一直是他的哥哥,是不是自己就不会对谢双梧产生男女之前,他就会以哥哥的身份和情感去守护谢双梧一辈子。
如果没有被带到谢家,会不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他会以另一个名字全然不同的身份和她相遇,谢双梧就不会将他当做她的哥哥来对待。
“对不起,惘逐哥……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去爱上另一个人,对不起,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个好哥哥,好管家,就这样好吗?”
知道话一旦说出口,以前那种不存芥蒂的相处方式再也无法保持了,谢双梧却依然还是想要挽留。
“好管家。”谢惘逐喃喃着谢双梧的话,颓然的放开了禁锢着谢双梧的手,步步后退,直退到了更深更黑的树影中去了。
恨吗?这就是谢景辕锁住自己的位置,一个管家,只是一个管家。
是啊,一个管家有什么资格去觊觎谢家的大小姐。
但恨要怎么去恨,如果不是谢景辕,自己此刻恐怕还不知道在哪里为生存而挣扎着。
原来连恨,自己都已经被剥夺了权利了啊。
默然的任由谢双梧借口累了而离去,怔怔的看着谢双梧走出树影。
在皎洁的月色中一身白衣散着光晕,不知是降临在人间的仙子还是欲要羽化飞去的神女,风过树梢,树影婆娑的流连在她的衣袂间,但依然还是无法将她挽留,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辉煌的灯火中。
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躯,谢惘逐重重的倒在树干上,攀爬在这树上的荼蘼因这震动纷纷扬扬的落在谢惘逐身上。
浓郁的花香似乎借着谢惘逐脸上不绝的泪更加的肆虐开来,直直欲要将花下的人湮没。
谢惘逐仰望着树梢顶端沾着月色的白色荼蘼,终于明了为什么盛开如火的荼蘼之花语竟然会是末路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