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证明,默云的方法不错,艾草已经在无意间学会了把自己手上的零食分给相对而坐的乘客,学会了自己一个人去列车的洗脸台边排队边上厕所……
到后来,艾草已经会主动帮他去泡泡面,还会提醒他睡觉时要注意看好装着电脑的手提包。
默云不知道的是艾草其实一直在“逼”着自己这么做,只因为,他们乘坐的列车环境越来越差,有时候还要坐在一个座位上,一座就是几十个小时,这在艾草的记忆中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艾草自认为她找到了原因,觉得是因为默云身上的钱越来越少了所以才会这样。
艾草知道钱这个字的意思,不过她有“钱”这个概念却是最近几天才有的事,亦是在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中清楚了解到没有钱是怎么一回事儿的。
她才惊觉,自己一直在用默云的钱,即便他说过他是她的远房亲戚,可她亦知道“远”字的意思。
她尚且还不知钱具体应该怎么去赚,所以她只能更懂事一些,更听话一些。
如果默云知道艾草心里的真实想法,不知会喜还是会悲。
等到他们坐着据说是最原始的火车——绿皮车到达终点站时,艾草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横躺在座位上了。
在她睡着之前还有些拥挤喧闹的车厢,突然变得很安静。
初升的太阳正照在她身上,艾草看着车窗边掠过的树枝出了会儿神,刚要翻个身,却差点滚到地上。
她只得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火车正在穿过一条林荫路。
可能是快到到站的关系,火车开得很慢,艾草尽情呼吸着道旁林木带来的新鲜空气。
即便此刻车厢里显得有些荒凉,只剩下她和对面车座依旧在沉睡的默云,可艾草一直不安定的心忽然之间就找到了归属感。
她知道,目的地到了。
艾草再次走出车站时,看着的再也不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多的是低矮楼房、集市小摊,出行的工具也大多是自行、电动车和摩托车。
暂住的旅馆环境还不错,被褥还算整洁空气也很清新,没有鱼龙混杂的浑浊感,不过设施并不完善,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台打不开的彩电,没有独立卫生间,要喝杯热水还要找旅店老板要。
在这样的环境里,艾草的适应能力却出奇的好,没有半句怨言。很多时候,变成了艾草在照顾默云。
晚上洗脚的热水是她借旅店老板的电热水壶烧来的,早上醒来他就能吃到艾草买来的早点,最难得可贵的是,艾草像是知道默云对她的期许,没有必要就基本不出旅馆的门,可以躺在床上翻阅着字典看一天默云买给她看的书。
对此种种,默云看在眼里,心里是既欣慰又愧疚,愧疚是源自他一直不知应该怎么说出口的关于艾草的“身世”。
这事一直拖到他等来电话,好容易找到隐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邮局,拿到能证明艾草新身份的证件之后他才下定决心要和艾草长谈一番。
默云敲开艾草的门,走进房间时才发现她的床上铺满了一床的书,摊开的笔记本上赫然是一行明显没有写完的字。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我也正好要休息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艾草把椅子让给默云,把满床的书和文具用被子一卷,扒拉到一边,坐在床上,一副要认真听讲的模样。
看到艾草在整理物品时露出的粗枝大叶的一面,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默云突然定下心来。
不过,他刚要开口就被艾草截断了话头。
“你不是我的远方亲戚,对吗?”
“啊,哦。”默云一下就被这问题打懵了,当下,他不知除了承认还能怎么回答。“对。”
“不管你是我的谁,既然你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我能叫你一声哥吗?”
默云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想说不能,却被艾草眼里闪现的光摄住了心魂,“能。”
接下来,艾草脸上绽放出的舒心的笑让默云一下就明了她这么说的原因。
她这是在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她的观念里她并不想和他有模糊不清定义不明的关系。
默云想到这些,心里不由得一晒,他自认懂的东西足够让他站在行业精英的位置,可现在看来他远没有艾草懂事。
只一味的按自以为是正确的方式来和艾草相处,他到现在甚至都没有自报家门。
而自己一直忽略的事实是艾草作为一个好学生,不仅生活能力一天一个样儿,精神世界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她已经有远近亲疏男女有别的意识了。
对这样的成长默云乐见其成,却又心虚莫名。
“这是给你补办的新证件和身份证明。”默云把一直拿在手上的文件袋交交给艾草。
艾草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泰然接受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事,却发现拿到手中的文件袋异常沉重。
为了不让对面的人担心,她状似轻松的打开了袋子,把里面的证件一件件拿出来细看着。
“在出事故之前你本就打算来这里支教的,到现在才告诉你,真的很对不起。”
默云已经记不得这么真心实意的低下头颅来道歉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你好像没什么事对不起我的,如果真有,那应该只会存在在我已经记不清楚的那些事中。”艾草调皮一笑。
艾草开玩笑的一句话进到默云耳朵里却是实打实的抨击,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哥。”
艾草一声生疏的呼唤瞬时就让默云把头抬了起来。
“因为你,我才能学会做这么多已经忘记的事情,因为你,我才有了这么好的去处,因为你,我知道原来在这世上我并是个无名无分的存在……”
艾草每说出一个原因,默云的心就直往下掉一层。
他知道艾草说这些话纯粹是在表明自己的感激之情,可这些话却像是凌迟之刑,一刀刀割着他心上的肉,让他备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