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然只觉得一阵耳鸣,竟是再也听不见半句那小厮剩下回报的话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沉,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小姐!小姐!”
“嫣然!”
梅姑和一旁的碧玉见楚嫣然一下子晕了过去,不由得惊呼出声,底下的宾客更是沸反盈天。
“这好好的商船怎么会失火了呢?颇有些蹊跷啊……”
“这楚侯爷不是刚刚办完了青州的买卖才回来吗?怎么又突然介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
“侯爷啊……你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一时间,方还一团美好的楚府立时就炸开了锅……
宾客们的议论声,楚府上下丫头婆子们慌乱不急的脚步声,和着剩下那群平常连楚公明面都很少见的贱妾通房、庶子庶女们哭天抢地的哀嚎声……
宋士贤心内安排颇多,先是差人给今日所来宾客各自送了原先就备下的红筹,又派人好言款待,匆匆打发了宾客。接着便差人去事发地再去打探清楚,一直到了亥时,才方将一切安排妥当。
“岚儿,这可怎么办啊?侯爷一死,我们娘三可不就拿捏在了嫣然那妮子手里了吗?”厢房内,周姨娘又点了一盏灯,坐躺在床上,愁眉不解的叹着气。
“谁说的。没听过一句话吗?水混了才好摸鱼。”
楚梦岚笑了一笑,倒了杯茶坐在了椅子上不紧不慢喝道,“今夜这事倒是个转机,只怕这府里头上下也不止我们娘俩睡不着了。且看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晚间楚梦岚倒是从后厢偷偷溜了过来,想和宋士贤合计合计。
不料宋士贤院内的下人道,“宋公子说了,今日大丧谁也不见。”
楚梦岚无法,只好悻悻回去,心乱如麻。
梅姑这边更是彻夜忙碌,忙请了大夫,又差了两拨人,一拨去寻侯爷的尸身,一拨便悄悄寻了信得过的人,连夜快马加鞭赶往钱塘楚嫣然外祖家,告知了楚嫣然外祖母。
梅姑想着侯爷一去,这府里只怕平日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幺蛾子倒是要浮出水面了,她不能不替楚嫣然打算打算。
想着又叫碧玉下去再换了盆热水上来,一脸心酸的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楚嫣然,心痛如绞:
这孩子,侯爷就是她的命啊。侯爷这一去,她可是怎么办?
……
次日一大早,碧玉就匆匆从外间跑了进来,对着梅姑耳朵边上悄悄说了几句话。梅姑顿了顿,便喊来了管事婆子叫她着人将庭院打扫一番,说是一会有客人要来。
又派了内房的几个丫头一趟趟轮换着往内院门口跑,看派去钱塘的人接应到了老太太没有。
这来来回回,一上午内院上竟是大小仆妇不停地来回奔走,动静颇大。
小院上的楚梦岚似是觉察出了不对,对周姨娘道,“看样子,梅姑那老婆子定是已经暗地里请了外祖母来,咱们也要想想法子,千万不能临到头了露了什么马脚。”
“如何?”
楚梦岚四下里望了望,俯身在周姨娘耳边低语了几句。
一直到了晌午,那丫头过来在梅姑面前回了话,说是老太太只怕是还要等些时候才能到。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管事婆子又啪嗒啪嗒急匆匆奔来,喊道,“来了,大房的人来了。”
梅姑这才叫来碧玉,“去通知府上的姨娘小姐们,说是来了客人,让她们也出来接待招见下。”
“是。”碧玉接了话,赶忙分派了几个丫头到各院去通传。不一会人也就陆续到齐了。
这边,梅姑便看见有三顶青布绛色暖轿沿着通往内院的鹅卵石小道缓缓而来。
等到了内院门口,小厮们将轿子都放了下来,便躬身退下。
就另有几个婆子过来,抬了轿子,往内院里面来。
梅姑心里面已经有了着算,喊了红玉去里屋给大小姐通信去,便忙忙地给轿子里的人福了一福,就看着她们进去了。
这三顶轿子就紧跟着红玉后头,到了楚嫣然的清怡院。
楚嫣然的几个大丫鬟以及楚府本家的姨娘小姐们,都特地立在了门口迎接着。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几个丫鬟上前,将轿帘一一掀开。
就见从第一个轿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容长脸儿,身姿约丰,上身穿新檀枝盘花织锦长襟,下系月桂色暗香六幅湘裙。眉目端庄,甚是华贵。
又从后面依次走出来两位小姐,头一个走在前面的身量较高些,眉眼之间与先前的那位妇人很是相像;后面一个则看上去岁数又相比着较小些,方脸,一身浅粉色成衣,倒是窈窕秀美。
周姨娘、楚梦岚以及府上的其他几个姨娘庶女连忙施礼。周姨娘拉着身后楚梦岚的手又朝前一步,朝那妇人作势淌眼抹泪道,“大嫂,今儿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这家少了主心骨可怎么办啊……”
这人正是楚家的长房嫡媳妇陈氏。
周姨娘这番话,无意中正顺了陈氏此番来的目的,令她倒是十分受用。
故而这陈氏见了周姨娘也比着以往要亲近许多,一口一个“周小弟妹”的叫着,叫的周姨娘都快飘起来了。
倒是楚梦岚心里警醒着,上下打量了这一番人,怎么看着也不像是能省事的,只故显木讷的落在后面,也不似往常那样假意奉迎。
几人说说笑笑地就进了清怡院的正屋,按了宾主依次坐下,梅姑又唤人上了茶点,一时间却是寒暄的极是亲近。
周姨娘抬头望了望随后跟在陈氏身后进来的两个珠光宝气鲜眉亮眼的姑娘,便问道,“这两位可是贵府上的千金?”
陈氏一笑,就叫了姑娘们过来,指着一个身量高些的对周姨娘道,“这不,大的这个是长女明玉。”又指了指旁边那个粉色衣裙的,“小的这个是次女明珠。”
“她们也是好多年没有见过嫣然了。这次我们过来看嫣然,她们也是闹着要跟过来。”
又斜飞了一眼里屋,若有所思的笑道,“她们也都是楚府正正经经嫡出的千金小姐呢,想来将来楚府要是有个什么金呀银呀,其他嫡小姐能有的,也自然少不得她们的了。”
听到此,周姨娘与楚梦岚立时便明白过来了。
周姨娘暗道:总算有个能旗鼓相当过来分粥吃的了,只要不让楚嫣然那丫头好过她都乐得自在。便笑着接话道,
“那是自然的了。谁不知道大嫂也是系出名门,先别说大嫂的出身这就没人越的过去,就凭着大嫂贵为楚家宗妇,明玉、明珠贵为长房嫡女的身份就已经是显贵的不能再显贵的了。其他的嫡小姐就是再宠也不能越过这个去不是?”
“梅姑拜见夫人。因着昨的事情我们家大小姐就受了刺激,身体虚弱的很。这不,大小姐一听今儿是她的大伯母亲自来看她了,就硬撑着要下床过来拜见。奴婢是劝也劝不住。”
梅姑随后走进来,朝堂上的陈氏福了一福,很是得体道,“还望夫人不怪罪大小姐怠慢,在这堂上稍待片刻。”
梅姑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陈氏既不能再执意要进楚嫣然的闺房,又不能不识大体的责怪。只好面上浮着笑,“怎么会呢,倒是嫣然这孩子抬敬我这个大伯母了。不妨事的,你让她慢点起来,我们自是等着就是。”
梅姑这才转身进了里屋楚嫣然的房间,与楚嫣然商计。
楚明玉道,“姨娘这番话倒是说的不假。若论身份我楚明玉楚家长房嫡长女的身份那可是显贵的很了,但我自幼不是那样张狂虚浮的人,也犯不上年年大张旗鼓张灯结彩的满大齐炫耀,那只会令人觉得可笑!”
楚府的另一个庶女楚梦瑶,正坐在内堂的椅子上,心不在焉的听着陈氏和周姨娘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闹也插不上话,恰巧正听到了楚明玉的这句话,便随口嘟囔了一句,“可是满大齐也没第二个嫡小姐能拿到自家府上所有铺子钱粮的。”
楚明玉被这话当面扇了一耳光,面上挂不住,红着脸斥道,“何时轮到你这个庶出的下贱东西说话了!还不给我滚出去!”
这一番话可不正谓是当着秃子说秃子,话一砸下来,连着周姨娘楚梦岚都下不来台,脸色很是难看。
陈氏忙打圆场,“这天底下的嫡出和嫡出也是有个高低不同的,这庶出与庶出自然也是如此。就好比说周小弟妹你,出身钱塘书香世家,自然是身份矜贵,不能和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们比的……”
周姨娘一听这话,不觉洋洋自得,笑着起身走过去拉拽起楚梦瑶对陈氏道,“到底是没台面的,今倒污了明玉大小姐的眼。也是她自己的不是,大嫂只管教训就是。”
一旁楚梦瑶的亲娘夏氏,闻言连忙也起了身,拉着周姨娘的手臂,泪眼婆娑的求道,“周姐姐,梦瑶她不是有心的,还请你帮忙说说好话啊……”
“我说什么好话,我……”周姨娘方要开口,只见楚梦岚面色不愉地悄悄扯了周姨娘一下,周姨娘转而看见楚梦岚的脸色,便赶紧敛了笑容,松了那楚梦瑶,又端端正正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