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像是亲手杀了一个人,即使是为了救另一个人,我还是觉得是罪过
我还记得师傅曾进行过这种献祭,当时我就不解:“师父,这种邪术,我们不该做。”
“师傅知道。可有些事,不是该与不该的问题。”师傅抬头仰望着天说
“可徒儿觉得,不好的事就不该做,不该做的事就不做,不管为了什么原因。”
“呵呵呵…”师傅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很和蔼,“惠仁,你看那些甘愿献上自己性命的人,你说他们该还是不该?”
“徒儿觉得,牺牲小我,换取大我,是大义,是值得的。这位女施主纵然可怜,可是牺牲别人的性命为她续命,徒儿觉得不值。”
“是啊,不值,确实不值!”师父叹道,“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他们不懂,可师父懂,为什么师父…”
“不,他们也懂。”师父又看着天空,我也看向天空,但我当时看到的天空很蓝,很干净澄澈,我不知道师父看到的是否也是这样
师父举行过这种罪恶的献祭,虽然他没有杀人,献祭的人也是自愿的,可是师父还是魂飞魄散了
师父魂飞魄散时,我就更加肯定不该做的事就不做才是对的
可是在我看着宁凌云生命接近枯竭,看着云裳苦苦哀求,看着杜子明毅然决然地献出自己的生命…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动摇了,我想做最后的坚持,希望杜子明不是适合献祭的人,可当我探到杜子明的命格时,我再没有说服自己坚持的理由了
我一直觉得师父应该是后悔的,后悔进行这样的邪术
可我在自己亲手做了这件事之后,我却不清楚了。我是为那个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为自己身为佛门中人却进行这样的邪术而不安,但对于这次献祭,我却有一丝窃喜的期盼——宁凌云能活过来
我突然想起,师父逝去之后,我去给师父整理禅房,在师父的桌上,平铺开一幅画,画着的不是宁凌云,还能是谁?他认出了这是师父亲手画的,旁边还有一首诗,像是新提的:本无菩提明镜台,凡尘心动惹尘埃。是非过错红尘绊,顿悟迷蒙弃飞升。
当时我不敢相信,师父竟然会眷恋红尘,他不相信师父为了留在红尘,竟然放弃飞升
我想我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师父后悔了
那时的我,只想杀了宁凌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有那一个念头在脑中徘徊不去
于是我多次找宁凌云,扬言要除掉她这个祸害,显然,我根本动不了宁凌云,后来执念太深,走火入魔,宁凌云为我诵经驱赶心魔
她说:“这世间,除了爱,还有别的。”
“你什么意思?”当时的我正在与心魔抗争,对她是恨之入骨
“所谓红尘牵绊,是理不清的爱恨情仇。心中只要有情,就走不出红尘,只要有心,就有情。你师父有心,我也有心。”
“心?活着的一切都有心。”
“是,活着的都有心,但有些心沉睡了,也许是太多的责任,也许是太多的苦难,而心醒了的时候,便开始浮躁,有了想要守护或是得到的东西。”
“我不信,师父是得道高僧,怎么会为红尘所动?难道像佛那样有慈悲心肠、普度众生的胸怀,都是沉睡了的心?”
“佛,知道的太多,看到的太多,对一切都已淡然,他们历情劫,除****,若说他们与红尘还有什么联系,那便是他们的慈悲心肠了。这人间,没有对他们而言与众不同的人,在他们眼里,众生平等,所以不会有偏私,因此也不会被红尘牵绊。”
“就像你,你也是修佛之人,你也有普度众生的心,可你还是有牵绊,这个牵绊就是将你养大、授你经文的师父,对你而言,他是这世间与众不同的那个人。所以他的离开,你接受不了。”她看我有些安静了,似乎在听她说话
“不!”我还是在抵触她,但她没有管,自己接着说
“这人间,一天有很多人去世,你会为他们超度,为活着的人祈福,但你没有为谁的逝世像面对你师父的逝世一样难以接受,不是吗?”
我安静了,我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静静地躺下去
宁凌云给我盖上被子,刚打算要出去,我用一个很小的声音呢喃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跟着师父,他有时对我严厉,有时和蔼,在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到他离开我的时候,我觉得很难过,像是失去了什么。”
宁凌云叹了口气:“其实,你何尝不是红尘牵绊之人!”
宁凌云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想着师父教导我的日子,沉沉地睡了。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我再次走进师父的禅房,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经书、木鱼,还有那幅画。这些都是陪伴师傅的东西,除了那幅画,这里的每一件东西,他都很熟悉,用手拂过,都能勾起一段段记忆
我似乎明白了:人是拿起,佛是放下
我拿起了,也知道该放下了。可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不是知道该与不该,就可以决定是否放下
我再次想要看看那幅画,人还是那个人,没有美若天仙的容颜,没有勾魂摄魄的妩媚,只是笑着,特有的一种美,他说不上来,但就看着觉得很干净就像我看到的天空那样澄澈,像四月天的春光一样,明媚
她说这人世间除了爱,还有别的
师父也许是为了这笑容?
可是自己并没有看到过这笑容,甚是说似乎都没看她笑过,我看到的笑都是有些惨淡的,她给人的感觉是冷漠的,或者是淡到似乎看不出来她有什么情绪波动,似乎她与周遭的一切都是隔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