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育才听玉兰嫂咸咸淡淡说笑,避开绕个弯,尴尬回到陈玉婉家,感觉浑身都不自在。陈玉婉倒像挺高兴,脸上总挂着笑容。
李青山:“玉婉妹出门捡到宝了,开心到见牙不见眼。”李青山已把昨天背回来的枪枝拆卸擦了一遍,靠在床边。对着朱育才眨下左眼道:“一大早就跑到哪去了?”朱育才:“没去哪,就到山后看了看”。
陈玉婉端上一钵苦麦菜,又给四人各盛了一碗番薯拌饭,叫声“哥,吃啦。”陈玉成闷声端碗就吃。
在那年代,一般人家都是三分水田七分旱地,稻田少、产量不高。遇到风调雨顺之年,稻米基本上能够吃上一年。但多数年头,十有八九人家是不够吃的,每每到五月八月青黄不接、五谷杂粮都吃光时,就得借钱籴米买粮。此时有钱有粮人家就趁机开仓放账,到了收成时纯利自然而然就翻番了,这就是五月荒和八月荒的来由。“挂起禾镰无米煮、家中冷灶锅中空。”这是再普遍不过的现象。有一首民谣这样唱:五月荒又八月荒,番薯芋头吃清光;山上树根挖干净,溪边野菜当主粮。由此很多人都得水肿病、又得延医买药,正所谓越穷越见鬼。除去逢年过节吃几顿干饭,招待客人也就是番薯芋头煲饭。早午两攴是番薯芋头木薯片轮翻上阵,晚上喝粥。英得人更是发明了茶叶擂粥。想吃肉?就等睡觉做梦了。有个笑话大至是这么说的:有一位妇人睡到半夜想爱爱,便把老公摇醒。老公嘟哝埋怨说:人家正梦着吃大攴呢。妇人道:啊,赶紧接着睡,宴会还没结束。
四人正闷声吃着饭,听得屋外面小狗“哽”叫一声,给人踢了一脚。跟着有人骂道:“好你个烂舂袋(广东人骂人的一种话),到了你家门口,还装着看不见!”屋内一黑,门口堵了个人影。
钟德如见屋子里比平常多了两个陌生人,且都是头大膀宽,样子不三不四不五不六的鬼鬼祟祟的青年汉子,心里就有吃了陈年酸菜似的酸味。更不见有人招呼自己,脑病就犯上了头。自顾自踏下门槛,口里道:“吊,吃饭哪?”走近桌边弯了腰,非常恶心的用手指在瓦钵里的青菜搅动一圈:“怎么就一个青菜啊?”
陈玉婉:“你!你……”若不是有客人在,保不准那钵菜早就砸了钟德如身上。
钟德如用棉袄抹了手指,道:“怎么啦?不就是看看吗?”毫无所谓转身“哇!这么多枪?比我家还多。把子弹给我。”
李青山大声道:“别动!小心走火!”
钟德如吓了跳,瞪着李青山道:“这么大声干嘛,老子又不是聋子,吓唬谁呀?这么个破玩意,我家都有!”说着朝枪踢一脚。长枪倒翻地上。
李青山真个气紧,可这是在陈玉成家,不好发作。
朱育才看此人年龄比自己还小,身材瘦小倒是一副老气横秋、盛气凌人样子,穿了一身青色绸缎棉袄,头上戴顶毡帽,脸上长满麻子,怎么看怎么别扭。心想:“这人不是疯子就是给父母惯成了白痴。”
陈玉婉指着门外道:“钟德如,你个傻疯子,滚出去!”
钟德如以为众人怕了他,洋洋得意道:“我干嘛要滚,这是玉成家又不是你家。”
陈玉婉气得眼泪都流出来:“哥,你还管不管?”
陈玉成亦是闷了一肚子气。无奈,对钟德如:“你走吧,之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别总惹我妹生气,以后也不要再来我家。”声音虽小,却无疑是逐客令。
钟德如见平常老实巴交、且穷得裤头叮当响的陈玉成竟要把爷们挪扫地出门,少爷何曾受过这奇耻大辱?不禁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好你个癞厘成!你个忘恩负义的烂舂袋、过桥拆板的山货!老子如果不是想娶你个八婆妹来陪睡,你就是跪着求少爷也不会到你破屋来。前些年要不是老头老妈帮你,你兄妹早就去了**背岭(乱葬岗)。现在倒好,敢教训起老子来了!去年,还是老子帮你求着舅舅教你些功夫,凭你个衰样早就给人踩到阎罗王那去了,还由得你今日竹笋冒尖充大壳?叫老舅以后再也不教你了!”
钟德如的亲舅父名叫赖飞龙,练得一手猴拳,在遥田一带是出了名的拳师。授徒的学金收三个大洋。
陈玉成自从父母去世后,村中有人因菜园耕地常欺侮玉成兄妹俩。玉成常想学些功夫,可就是当了全部家当也没三个大洋。无奈只好央求钟德如出面让他舅舅免费教些武术。
人就怕揭短。陈玉成给钟德如这么一连串的骂骂咧咧,一张脸涨得通红。以前的恩惠霎时给恼火烧了个一干二净,咬牙道:“痘皮如呀痘皮如,你******王八蛋!我妹没差点让你吓死,这笔账还没跟你算,现在又来搞三搞四,滚!再不滚老子用扫帚拍你出去!”
钟德如常拿他舅唬人,陈玉婉又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今日有朱育才、李青山在埸自然而然就暴发了出来:“就你舅那些似蹦似跳的三脚猫招式还叫功夫?不学也罢,免得丢人显眼。世上也不就你舅一个人会功夫!跟我同年哥学不成?我同年哥一个指头都比你舅高千倍万倍。不信就比试比试?”
朱育才见钟德如骂得难听,用只筷子挑了颗饭粒弹了过去。钟德如以为给蚊子叮了一口,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说:“******!什么鬼地方,现在还有蚊子?好、好、好,癞厘成、辣椒妹这可是你们说的!哼!敢转投师门,污辱恩师?!你等着……哈?”说完一甩手,洋洋光光出门而去。
朱育才见玉婉几句话差点生出一埸比武,几乎吓了一跳。心想:这女娃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功夫怎能拿来比啊?将伤人性命的搏杀当成了绣花玩儿!自古以来上过比武埸的爷们哪个不是断筋、折骨的?但愿钟德如这种人说话做事没个定性才好。当下谁也没当回事。
朱育才想说玉婉几句不是,眼见她脸红卟卟的像要渗出血来。于是道:“我说女……婉妹子,真有点不懂事。功夫能拿出来比么?一不小心能要人命的。再说我们跑到人家门口来打打杀杀的算哪门子事?”
陈玉婉:“忍气吞生就懂事了?反正你能耐比他们强,就算是要命都是要他的命。”
朱育才一怔,苦笑道:“能耐强就要人命,这不就是强盗逻辑么?”
玉婉:“我不懂什么逻辑,我只知道受够了人家的恶气,这口气总得出!你要不肯帮,就……就……就我自己去,给人打死好了!也省得过这种日子。”说着竟哭了。
朱育才想逗她笑,道:“我没有说不帮啊,但是帮得一时却帮不了一世。不如这样吧,现在很多人都不爱学武术了专练枪子。教你学打枪吧,枪在手上我咱为王,谁敢欺压你陈大小姐,你就一枪崩了他。”
陈玉婉道:“打枪要学,武功也练!”
朱育才道:“你就去找我那和尚师父好啦。谁要是敢欺负少林女弟子,你想怎么出气都成。要他断手就断手、断脚就断脚,开心时也可以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陈玉婉迷茫了道:“你师父我又不识……。”
李青山向她做个眼色,玉婉见机极快“不…如,你做我师父吧?”可又想:“听人说拜师不但三叩九拜,焚香设誓,且女徒弟是不准嫁给师父作老婆……不过我只学艺不拜师”便说道:“同年哥,我也不去找你和尚师父,你就简简单单教教我算了,省了好多麻烦。我就简单的学一学你那魔术,谁要是让我不开心,我就让他十天、不,半年都下不了床。”
朱育才愕然:“魔术?我哪会魔术?”玉婉道:“昨天你那种……那个,整蛊人的的那种。”
朱育才哑然失笑:这是魔术?还是简单的魔术?天底下只怕就这魔术能杀人了。朱育才嘿嘿笑道:“你想学那种简简单单的魔术?也成!可你得准备好少少的十年八年的时间呵。不过这么短短的十年八年时间我也不知能不能教得会你。以后再说吧!”
玉婉不悦:“推三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