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愈发吹得紧了,狂风夹杂着雪花铺天盖地而来,仿若空中有一双巨大的看不见的手将那棉团撕碎,洋洋洒洒地扔到了人间。云曦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哪里能见到这样的雪,便不觉得看呆了,便是那容心此时也忘了寒冷,扑到窗前看那奇观。云曦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那谢道韫必是没见过这样的雪,否则也不会做出‘未若柳絮因风起’这样的诗词了。”又叹道:“往日里在书中读到描写雪的诗句,总以为诗人在故弄玄虚,今日见到这样的雪方才信了。便是为了看这场雪,辗转千里也是值得了。”
那雪越下越急,不一会便白茫茫一片,犹如冰雕玉砌的世界了。云曦伸出纤纤玉手想接几片雪花,偏那手儿热,雪儿冷,入手就化了。如此几次皆是如此,正恼怒间,忽见赵将军策马来到马车前,微微躬下身子说道:“公主殿下,雪深路滑,只怕天黑前赶不到前面的驿站了。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废弃的客栈,不知可否在此处休息一晚?”云曦宛然一笑:“全凭将军做主便是了。”
这一路行来,赵匡胤细心观察,只觉得这小公主娇憨可爱,处事极为随和,虽为千金之躯,却并不骄纵。最可喜的是公主随遇而安,并不过分地讲究身份和排场。对待下人们也极为宽厚。真真不像是天家之娇女,倒像极了邻家的小妹妹。
赵匡胤正待拨转马头,云曦俏生生地叫道:“将军,”匡胤转过头来,却见公主面带羞色,便疑惑地问道:“公主有何吩咐?”公主期期艾艾了半天,方说道:“将军,可否接些雪片与我,我想尝尝雪的味道。”匡胤哑然一笑,心想:“真真是生在温柔乡,长在富贵里的娇娇女。”也不多说,伸出大手接了一些雪花,偏刚放到公主的小手中便化了。如此几次,那公主性急,当匡胤将雪花捧到眼前时,便顾不得什么礼仪,低下头,伸出舌头,就着将军的手轻轻一舔,只觉得一股清凉沁入心脾。自知失礼,便抬起头来冲着匡胤嫣然一笑。公主那柔软的舌尖轻轻滑过赵匡胤的掌心,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只觉一阵酸软,心底仿似一股暖流流过,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油然而生,只觉得脸皮发烫,多亏他面色幽黑,自是看不出来,可心中的撩拨,却让他心神荡漾。他一言不发,转身策马而去。
那公主自不知匡胤心中所想,转过头去兴奋地说:“容心,我尝到雪的味道了,清清凉凉的,倒也十分好吃。”容心噘起嘴小声地嘟囔道:“好公主,好歹顾着点皇家的脸面,莫让那些随从们笑了去。”云曦不以为然,冲着容心做了个鬼脸,便缩在榻上,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正在闭目养神,忽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云曦忙睁开眼来,“咦,哪来的香味?”容心笑道:“不过是香炉里的檀香味罢了。”“不是,檀香怎会这般淡雅?”说着素手挑开厚重的窗帘,俏目往外瞧去。只一眼便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了,忍不住“啊”了一声,引得容心也忙往窗外看去。只见漫山遍野皆是梅花,那云曦何曾见过这样蔚伟壮观的梅林。那梅树在江南多是纤细低矮,零零星星的,多做盆景装饰.而这片野生梅林已然生长多年,花团锦簇,随风摇曳。红得似火,白得似粉,彼时雪已渐停,与白茫茫的雪地相映,真真是粉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正自感叹这美景如画时,忽闻阵阵箫声,初时低不可闻,而又徐徐渐高,那箫声委婉动听,悠扬直入人心深处,起先平和恬淡,却渐行渐高,仿佛直入云霄。
云曦虽年幼,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琴艺高超,自小便师从大琴师闫易之学习,那闫易之虽以琴技闻名四海,其实他更以箫自得,他常常以箫为云曦伴琴,每每闻之,便觉此箫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可与今天所听到的箫声相比,却不免落了下风。这声音更通透灵动,让人禁不住心驰神往,真乃天籁之音也。更为奇妙的是曲调清新,全不似以前所听到的曲子。
云曦轻轻地用手指敲击床榻,暗暗记住音律,初时尚可跟上,可越往后越觉此曲透着诡异,音调忽然间生生地拔高,却又并不显刻意,非一般之人能做到,而此吹箫之人却游刃有余,让人听后浑身有说不出的舒畅之感。
云曦大惊,是何人有如此之能,莫非是谪仙下凡?忍不住把头伸了出去,四处张望。在梅林的尽头,云曦终看到一人端坐在一匹白马上,白色的狐皮大衣随风轻舞,浑身上下皆为白色,竟无一丝杂色,仿佛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独有他一人。“莫非真是神人降凡尘?”云曦思虑道。只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却不知生得怎样的模样。
那云曦屏住心神,待要再听,只见许多士兵将马车团团围住。却原来是赵匡胤听得此箫声颇为诡异,便怕有诈,公主有何闪失,便派兵保护公主,马车速度也快了起来,箫声渐渐不得而闻了。云曦心中怅然若失,只怕此生再听不得这般妙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