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之人轻轻抱住她细软的腰肢将她送下马来。刚一站稳,云曦便急切地猛一转头,妙目圆睁,却见一名金盔金甲的年轻将领端坐在一匹胭脂马上。“天地间竟会有这样的人”,云曦心里叹息,“只怕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威武的人了。”
那人的脸仿佛是鬼斧神工精心雕琢而成。鼻梁挺拔,眼光深邃,眼底流动着清冷的波光。面不怒而威,嘴角上翘,给人一种坚毅冷酷之感。由于长年的风吹日晒,皮肤呈古铜色,却更平添了一种威仪。黑色的披风随风舞动,脖子上的红色围领拂在他完美无缺的脸庞上,却又有别种柔情。只怕是修罗在世,夜帝重生,也掩不住他身上一丝一毫的风采。
彼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尽数洒在了郭荣的身上,金光灿灿,仿佛周身镀了层金粉。多年后,在漫长凄冷的夜里,云曦总会想起这一幕。芳草斜阳外,那个身披黑色斗篷,金色盔甲,围着血红领巾的少将军。还有他那清冷的双眸和眼底一闪即逝的柔情。她一直坚信这个裹着风,带着光奔驰而来的男人,一定是从天而降的神人,来温暖她那颗渐渐变冷的心。只是她不知道,世事无常,也许那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容心跌跌撞撞地奔到公主面前,一把抱住云曦,泣不成声。锦姑姑全身倚在初月身上,脸色苍白,见公主平安回来,才面色和缓一些,嘴里禁不住念着阿弥陀佛。众人心中也一松,公主平安归来,自己的命终是保住了。
郭荣冷目一扫:“副将赵匡胤失职,置公主于万劫不复的险地,受军棍二十,罚军饷三月。其他将士保护不力,罚一月军饷。待护送完公主后,自到大营中领罚。”众人都屏息俯首,竟无一人敢出言求情。
云曦自不忍心,忙开口道:“将军”,郭荣转身凝视,流转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那一刻,云曦感觉一道光芒直射入她的心扉,那颗情窦初开的心霎时便觉得满满的,暖暖的。整个人便愣在那里,只呆呆地望着郭荣,仿佛在仰视一尊无比高大的佛像。
郭荣看着公主美艳无比的脸上忽现一抹娇羞,无来由的心里一漾。转而又暗自发笑:“只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小姑娘而已,自己又为何毫无道理的失了方寸。许是在这苦寒之地,久未见到如此美貌的少女了。”
容心见公主只一味地发呆,以为公主受了惊吓,便担心地问道:“公主哪里不舒服了?”如此问了三遍,公主才醒过神来,只觉得面皮发烫,嗑嗑巴巴地说道:“赵将军并无过错,是云曦冒失了,都是云曦的错,请将军……”
话音未落,郭荣便打断公主:“军中自有军规,请公主不必再多言。”便扭过头去。灼灼的目光一离开公主身上,公主竟感到一阵的寒冷,仿佛他带走了冬日的暖阳。
“此地契丹人经常出没,十分危险,大家马上整理好出发。”郭荣又转过身来:“请公主上马车,我们速速离开此地,以防契丹人去而复返。”
车马行进得很快,云曦想起刚才的事仍是后怕。风轻轻撩起窗帘,从缝隙中看到少将军棱角分明的侧面,心里渐渐安稳起来。将军一直陪在马车旁边保护着,云曦心中一暖,万种柔情涌上心田。
两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边塞大营。营中肃穆,帐篷齐整,平静中带着隐隐的杀气。大家都屏气凝神,生怕一不小心破坏了军营中的气氛。
郭荣对公主笑道:“军营中素来简陋,公主将就一晚,暂且在末将的帐篷里歇息吧。”云曦一愣:“那将军……”“无妨,我与匡胤住在一处即可。劳累一天,公主早些歇着吧。”
容心扶公主进入帐篷,云曦好奇的四处打量,里面很是宽敞,干净简单,只是墙上挂着的那张白虎皮让人心惊胆颤。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些行军用兵的书籍。
云曦仿佛看见郭荣端坐帐中,挑灯夜读,烛火映红了他的玉面。又好像看见他额眉微皱,站在地图前与众将领商量军情,而后运筹帷幄而决胜千里之外。想到这便轻声吟道: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时,初月掀帘进了帐篷,向公主行了礼。云曦问道:“锦姑姑可好点了,更了衣便要过去瞧瞧呢,可巧你又来了。”初月皱着眉头道:“姑姑着了风寒,又受了惊吓,怕是病又重了些,吃了药已睡下了。又挂心公主,特遣我过来嘱咐公主,早些睡下,这大冷天,公主也受了惊,别再招了病气身上,容心姐姐晚上多机警些,莫要再生事端了。”容心忙点头应着,一边送初月出去。那初月到了帐篷外,低声说道:“这军营中处处都是士兵,姑姑担心公主,晚上可千万别让公主出去,段将军在帐外守着呢,万事加点小心吧。”容心连连称是。
云曦心里有些不受用,只用了点粥便恹恹地不想吃了。容心笑着劝道:“公主好歹再用点,这大长夜的,只进了这点粥,半夜饿了是要做噩梦的。”
正说话间,忽一阵肉香酒香伴着欢声笑语钻进了帐篷里。云曦推开了杯盘,立在门边,向外望去,却见十几座篝火映红了半边的天,却是郭荣正在烤羊肉招待远来的客人们。那容心慌忙将公主拖了进来:“好公主,莫站在门口,仔细被那贼人看见起了歹心。”
云曦又气又笑,却也无可奈何。转身回来坐在桌旁,只望着那烛火发呆。忽门外卫兵报告:“公主殿下,郭将军送来羊肉。”容心知公主素来不喜羊肉的腥臊之味,便欲开口打发了去。
谁知公主却笑意盈盈道:“多谢将军挂心,快呈上吧。”一个卫兵低头躬身,高举一盘羊肉进来。公主定睛一看,那羊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样子,知道将军怕她使不惯刀子,特意为她切割好了,心中不禁一暖。随手用刀挑起一块就吃。慌得容心忙道:“公主,外来的食物,让奴婢先试吃一下。”云曦乜斜着眼睛看了看容心,朱唇轻启:“无妨。”
只觉得那羊肉入口极为滑嫩,无半点膻味,便又吃了几块,回头招呼容心,“这羊肉极好吃,你也来用些。”那容心摇了摇头,“奴婢受不得这个味。”
容心吃惊地看着公主将那盘肉用了大半,怕她胃受不了,忙撤了下去。这时只听外面传来悠扬的笛声。那笛声古朴大气,并无一味地追逐曲风的多变,但却又不失清澈通灵,倒也别有一凡风味,让人陶醉。云曦忍不住悄悄向外窥探。
清冷的月色里,只见郭荣独立于篝火之畔,修长的手指在横笛上舞动,风吹起他的发梢,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像笼了层薄纱,真真是一幅美极了的画卷。
云曦拿过琴想要合奏一曲,容心忙按住她的手道:“小祖宗,昨儿晚上就是这琴惹得祸,招来了刺客,今若再弹,只怕要招来那无主的野鬼。这军营中可不缺那屈死鬼。”
云曦白了一眼容心:“你休拿这鬼神来吓我,我却不怕。若有也是来寻你的。”那容心本是个胆小的,被公主这话吓得脸色苍白,仿若那鬼儿魂儿就在她身边晃动。
云曦见她如此倒又不忍心,叹了口气:“罢了,遂了你的心早些歇了吧。”那容心一听满面笑容,长长舒了口气,忙伺候公主睡下。
云曦总觉得床榻上有一股男子的气息,徐徐萦绕。伴着这丝气息,她沉沉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