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的又行了六七日,这一日终是到了汴梁城了。云曦侧目偷瞧,却见宽敞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路边店铺林立,商来客往,真有大国之都的气派。
马车转到一条安静的街上,瑞王府极大,占据了整条街。路边有士兵把守,行人极少。却是又行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终停下了。容心扶公主下了马车。
云曦抬头凝视,只见王府白墙青瓦,绵延数里,高屋建瓴,气宇不凡。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瑞王府’。
门口早已候着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位二十七八的公子,正是王爷的嫡长子,世子郭蒙。
王爷正镇守邺都,不在府内。故世子代替父亲在门口迎候。云曦见世子身子羸弱,一看便有先天不足之症。
郭蒙有气无力地迎向公主,才说了几句欢迎之词,便咳嗽不止。
云曦暗暗纳罕,却不知世子有何顽疾。
这时,早有几顶软轿过来,郭蒙请公主上了轿。王府共有三进,外府,内府和家庙宗祠。外府又分出了几个院落,最外面的是议事厅,乃王爷平日待客之处。内院是王爷的书房和卧室。再往里走,左手是世子居住的跨院。而右手却是郭荣的院落。只因少将军长年不在府内,所以院子里只有几个粗使的婆子。
转过了一座影壁,却是内府的大门。平时只开角门,只因公主驾到,便中门大开。众小厮和婆子丫环们,都低眉敛目,屏气凝神地垂手而立。
轿子走在鹅卵石铺的甬道上,倒也平稳。内宅比外宅的高大气派又别有一种风情。假山叠障,花木繁多,虽是严寒,却也有耐寒的花草开放,为这冬日增添了一丝暖意。
公主心中暗叹,王爷长年不在府中,这柴王妃好威望,竟将偌大的王府治理的井井有条。
公主在宫中时便听崔嬷嬷说过王妃,这位有着传奇色彩的女人。她本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妃子。只因她的父亲是手握兵权的建安节度使,为后唐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所以一入宫便封了妃位。只是柴王妃并不是一位目光短浅的女人。她自知那李存勖残暴荒淫,实非托付终身的良人。一入宫便称病避宠。李存勖**佳丽两千多人,不久便把她抛于脑后。柴妃在宫中过着有位份无宠爱的生活,一过就是三年。后来伶人造反,一代枭雄李存勖竟死于戏子之手,也着实可悲可叹。
别的妃嫔还在惶恐不安,惊惶失措的时候,柴妃早就收拾好细软,趁着大乱离开了**。
许是天命使然,在归乡途中,路遇匪人抢劫,多亏一少年出手相救。柴妃细细打量那少年,见他虽衣衫褴褛,但却相貌不凡,知他不是凡夫俗子,必不会久居人后,他日必成大器。竟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与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
那少年便是郭威,柴妃将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悉数拿出,资助郭威招兵买马,自己在背后相夫教子,倒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又行了好一会,终是到了一个雕梁画栋,飞檐凤舞的院落。
王妃率着府中的女眷正候在门口,云曦暗想却不知王妃是个怎样的人。崔嬷嬷旧时在后唐宫中见过王妃几面。忆起当年,崔嬷嬷还喟叹,只说王妃像画中人一般。只不知岁月荏苒,旧颜可曾更改。
轿子刚一停稳,容心忙扶公主下得轿来。公主抬头凝视,却见一群珠翠锦绣簇拥着王妃迎上前来。公主一怔,心中暗叹:“莫非岁月真是如此无情,往昔的画中人终有一天也逃不过时间的侵蚀。”只见王妃已然四十开外,面色灰暗,一双美目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与光彩,眼角布满了皱纹。偏又穿了件藏灰色的貂毛坎肩,愈发显得面容苍老。
公主暗自惊奇,却不知王妃经历了怎样的沧桑。虽然细心地装扮过,可是却掩不住老去的痕迹。也许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便是如此令人悲凉吧。
公主忙收敛了心思,向王妃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那王妃笑着忙扶住公主道:“远来的娇客,怎可行如此大礼。”
公主笑道:“王爷与父皇是结拜兄弟,王妃自是云曦的长辈,临来时父皇母后特意叮嘱,要以长辈之礼待王爷和王妃。”
公主说话轻柔软糯,甚是好听。王妃微微蹙起眉头,仿似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一个午后,王爷亲自把那个女人扶下马车,那个女人就是用这种吴侬软语,甜甜地叫了声姐姐。二十多年过去,那声姐姐却犹在耳边。一种嫌恶之光从王妃眼中一闪而过。她微微一笑,略加掩饰,亲亲热热地说道:“好孩子,这一路可真是苦了你了,到了王府就是到了自己家了,需要什么一定要跟我说,莫要见了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