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听见一阵银铃般地笑声,云曦吃了一惊,这里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是何人如此大胆。抬头一看,只见一容貌出众,装扮华丽的女子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只见她粉紫的罗群裹着柔软的腰肢,大红的火狐裘氅更映得粉面娇嫩,云髻峨峨,斜插一支镂空金步摇,那几颗熠熠发光的东珠更衬出高贵典雅。只是她鼻梁高耸,眼眸闪着靛蓝色的光芒,竟有些异族女子的样貌。
旁边管事忙上前笑着说:“公主,这位是如王妃。”
云曦暗暗称奇,一个如王妃竟有如此大的气势。全然不顾礼法,身居妾位竟敢穿大红衣裳,衣饰华贵,举止张扬。
她哪里知道,这个侧王妃闺名雪蔓,虽为妾氏,但却出身高贵。她乃是沙陀族人,本姓朱邪,先祖归附了大唐,后因战功着著,被赐国姓李。经过数百年的积累,沙陀族已成为塞外的一个大族,实力不容小觑。她的父亲便是沙陀族的族长。雪蔓虽非嫡出,但她父亲也只有她这么一位掌上明珠,倒也倍受宠爱。
可是偏偏这么一位佳人,在一次狩猎中认识了郭威,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竟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下嫁与郭威,做了妾室。那郭威也知亏待于她,对她百般宠爱,竟渐渐凌驾于正室之上。若不是柴王妃心计颇深,见招拆招,只怕这王府早归了如王妃了。
那如王妃拉起公主的手笑道:“都说江南出美人,美人在苏杭。我还不服气,我们家的宁儿还有姐姐家的兰儿,哪个不是个顶个的美人。可今儿一见着公主呀,才知道自己就是那井底之蛙,比下去了,比下去了。”
王妃只淡淡一笑:“这大冷天的,都别杵在院子里了,公主想是也累了,还是请屋里坐吧。”
众人便笑着请公主进了屋子,屋内颇为宽敞,地龙的火正旺,貔貅鎏金香炉里正焚着香,淡淡的檀香味扑鼻而来。斑斑点点的细碎的阳光透过镂花的窗棂照进屋内,又增了一丝暖意。
云曦细细地打量着房间,虽不是富丽堂皇,倒也雅致。四面墙皆为雕空玲珑的壁子。里面摆满了翎毛花卉,古董玩器。靠壁是一圈紫檀雕花椅,上面铺着做工讲究的毡毯。
王妃请公主坐在左手边,云曦忙推让,王妃笑着说:“你是远来的客人,理应坐高位。”云曦这才告了座。
那如王妃笑道:“这檀香味闻久了,倒也觉得寡淡。昨儿哥哥送来些好香,是波斯国的贡品,倒是好闻得紧。呆会打发人送点给姐姐。”
王妃淡然一笑:“许是闻惯了这味,只觉得别的香再名贵,却不能让人心静。多谢妹妹了,留着赏人吧。”那如王妃讪讪一笑,别过头去看桌上那盆正开得灿烂的水仙花。
王妃贴身大丫环书画端着茶奉与了公主,其他几个丫环也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上了茶。王妃笑着说:“公主喝惯了龙井,倒是尝尝我们这儿的冻顶乌龙茶,可还喝得惯?”
云曦忙笑道:“闻着就香。”说着轻轻地啜了一口,醇厚甘润,便笑道:“果然是好茶。”众人皆赔着笑,捧起茶来品了一口,自是赞叹一凡。
那如王妃却冷冷地说道:“不知道我不爱喝茶吗?还不换碗马**来。”旁边的丫环忙战战兢兢地撤了茶换上碗马**。
王妃并不理会如妃,只是淡淡一笑:“这一群人看着也闹得慌,公主怕是眼也看花了。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那是世子妃”,左手边立起一位娇媚满月脸的沉静的女子,笑着说:“妹妹好。”云曦心想世子病怏怏的,没想到世子妃虽非绝美,但却雍容典雅。她的身边依偎着一个长得极为俊秀的男孩子,约摸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可却精气十足。后边的奶妈子怀里抱着个婴孩,也长得白白胖胖,十分讨喜。
那王妃眼看着这两个孩子,满眼都是柔情,“这是蒙儿的两个儿子,十分淘气。”
云曦见王妃满脸的溺爱之情,知这两个孙子在她心中份量很重。
世子身有顽疾,王爷素不喜欢,这世子之位一直岌岌可危。王妃知道倚仗着儿子怕是不行了,便把全部的心血放在了两个孙儿身上,所幸这两个世孙极为聪明可爱,尤其是大世孙宇翔,开蒙极早,且聪颖过人,塾中先生们常常赞不绝口。
云曦笑道:“王妃好福气,这两个小世子相貌不俗,美质良材,真真惹人爱怜。”说着便悄悄冲着容心使了个眼色,那容心会意,忙从袖中拿出两个双龙吐珠金镶玉项圈递与公主。
云曦晏晏笑语道:“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这是我从小戴着的,小世子凑合着玩吧。”
其实锦姑姑早就备齐了礼物,按份都送到了各房去了。只是云曦见世孙不比旁人,便另备了一份礼物。
王妃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见那紫金的项圈,绝不是泛泛之物,尤是那羊脂白玉,一看成色便知是块老货,品相极佳。便忙道:“这两个小人,怎么担待这么贵重的礼物。又是公主的贴身之物,更使不得了”
云曦道:“我小时候多病,母后怕我养不大,便给我带了这许多的圈圈,弄得我一见那圈圈就害怕,如今可好了,可送出去了。这项圈倒也灵验,是找了金山寺慧德大法师开的光,戴上后病倒少了,淘气事倒多了,母后常恨恨地说早知你这么淘气就不给你戴那么多的圈圈,准是戴多了转了性了。”众人一听都撑不住笑了起来。
王妃也笑道:“公主一片心意,就收下吧。”世子妃忙道了谢。那宇翔走向前,做了个揖:“谢公主姑姑爱怜赏赐。”大家看他一小人却做大人派着实可爱,又听唤“公主姑姑”便又都笑了满屋。那王妃摇了摇头,笑骂道:“就属他嘴甜。”
如妃摆弄着腕上那串红珊瑚香珠,脸上虽带着笑,但嘴角隐密的寒意越来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