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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王都之战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是大齐国第一名将,或者是为了试探一下林开山的实力,田歇并没有凭借王都这座坚城固守,而是在王都城下摆开阵势,准备同林开山面对面的打上一仗。而林开山也心有默契般的将二十万大军在王都南门外拉开架势,严阵以待。

三十多万军队在王都南门外平坦的地势上隔着几百步相对而望,但谁也没有出手。一时之间,除了掠过两军阵前的风声和战马略微有些焦躁的杂乱蹄声,这几十万的军队竟然静的出奇。而在平静的背后,谁都知道,一场惨烈的大战即将打响。

田歇和手下的十五万官兵都很清楚,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否则的话,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根本就用不着田歇去激励将士,这些已经走上绝路的士兵们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

和田歇从洞谷关带回来的百战雄兵不同,林开山的二十万士兵大多没有经过实战,虽然自己平时对他们进行了极为苛刻的训练,但训练和实战毕竟不是一回事。任何一个优秀的士兵无一不是从战火的洗礼中走出来的。一个没有经历过鲜血和死亡的士兵是不可能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士兵的。

“结阵!”林开山发出命令。

队伍中央的三万重步兵听到命令之后,迅速结成十几个大方阵,密密麻麻的盾牌将这三万人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远远看去就如同十几个身披硬壳的巨大乌龟。

这是林开山从大元帅郑遂那里学到的阵法之一:龟阵。这样的战阵属于守御力极强的战阵,无论是应对骑兵的冲锋,还是密集的箭雨,龟阵都会显示出坚不可摧的防守能力。摆出这样的战阵是因为林开山担心自己的士兵没有经过战阵,会在田歇手下士兵的冲击下乱了阵脚。

(注:龟阵是古罗马人发明的一种战阵,恺撒大帝将其发扬光大。借助这一战阵恺撒攻城掠地无往不利,并因此成为欧洲著名将领之一。但在和匈奴人的战争中,龟阵被匈奴人的弓骑兵打败,随后逐渐淡出历史舞台。)

“龟阵!嘿嘿!”看到林开山摆出的龟阵,田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林开山,你打算利用人数多于我的优势,跟我打消耗战吗?”

“弓骑兵!给我上!”田歇下达了命令。

战马的嘶鸣声随即响起,五千精锐的弓骑兵从田歇战阵中跃出。这些弓骑兵都是些百中挑一的精锐战士。要成为一名弓骑兵,不但要有娴熟的马术,还要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

龟阵的防御力虽然很强,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移动速度缓慢。为了维持战阵的稳定性,士兵们不得不放慢速度协调自己的步伐。所以在应对攻击的时候,他们难以作出有效的调整。

正是看准了龟阵的这一弱点,田歇才下令让弓骑兵进行攻击。弓骑兵兼有骑兵的速度和弓箭手的远程攻击能力,一击便退,对手还来不及反应,我已经在赏你了一阵箭雨之后远远逃开了。

五千弓骑兵如同一阵潮水一般涌上,在放过一阵箭雨之后迅速撤离。

龟阵防御力再强,也终究会有薄弱环节,盾牌与盾牌之间不可能没有任何缝隙。在距离较远的情况下,弓箭手根本不可能瞄准缝隙进行攻击,而如果距离太近,移动缓慢的弓箭手来不及杀伤敌人就会成为重步兵的剑下亡魂。

而弓骑兵却恰恰弥补了弓箭手的这一缺憾,他们完全可以驱马在很近的距离内瞄准龟阵的结合部进行攻击,一击之后不待对手反应过来就远远逃开。

“不好!弓箭手!迅速上前掩护!”林开山心知不妙,命令弓兵前往掩护重步兵,但田歇的弓骑兵已经在一击之后如同潮水一般退开了。

这一轮攻击过后,从缝隙中射入的箭矢给龟阵的士兵带来了不小的杀伤,尤其是排列在龟阵外围的士兵,几乎伤亡了一半。两军甫一接触,林开山先败一阵。

林开山看着被抬下来的士兵,摇了摇头。说白了,这还是自己这些士兵没有经过实战的原因。任何一个强横的军种单靠自己都是无法取得胜利的,他们必须获得友军的有效支持才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战力。冲锋时无往不胜的重骑兵,在面对工兵挖出的陷马坑时同样会损失惨重。利于远战的长弓兵对于冲到近前的轻步兵同样无可奈何。

对于弓骑兵,在平时的训练中林开山不是没有教过相应的应对措施。只要自己一方的长弓兵能够迅速给予重步兵有效的掩护,在弓骑兵没有到达有效攻击距离之前就对其进行杀伤,他们是不可能给自己的龟阵带来如此大的伤害的。

但真正面临作战的时候,新兵和老兵的差距就会显露无疑。老兵会根据战场态势的变化迅速做出反应,而新兵则会慌乱,正是因为自己的长弓兵没有及时进入位置,三万人的重步兵方阵才会受到不应有的损失。而等到自己的长弓兵反应过来的时候,田歇的弓骑兵已经完成任务撤了回去。

“哈哈哈…”看着林开山慌乱的队伍,田歇开怀大笑。但田歇并没有因为自己一击得手就继续让自己的弓骑兵进行攻击。久经战阵的他看的出来,经过初时的慌乱,林开山已经稳住了阵脚,没有来得及做出及时反应的长弓兵此时已经进入了攻击位置,自己再派弓骑兵去攻击无疑是去送死。

接下来,双方都小心翼翼,没有进一步的攻击对手。偶尔的长弓兵对射就是双方有限的接触。林开山以三万重步兵组成的龟阵为先导,两万长弓兵在后掩护,三万轻步兵紧随其后,两万五千骑兵则于两旁压阵,同时兼任突击力量。而余下近十万人则在后方担任预备队。

二十万大军缓缓压向王都城下,不断压缩着田歇十五万大军的空间。

和初时的欣喜不同,此时的田歇眉头紧皱。“洞谷关一役,林开山果然不是侥幸得胜。”

“撤!”

“陛下?”田歇手下的军官有些纳闷,明明是自己这一方占了上风,现在田歇为什么反而要撤退?

“撤!”田歇又不容置疑的重复了一遍命令。就算自己初时占了些便宜,但这样的小胜根本无关全局。如果自己现在下令冲锋,林开山三万重步兵组成的龟阵就会像一个楔子紧紧钉在自己的战阵中,而处于龟阵保护之下的两万长弓兵就会不断的对自己造成杀伤。就算自己不顾一切用重骑兵冲开龟阵,那自己的重骑兵也定会付出惨重的伤亡代价。到时候,林开山的两万五千骑兵对自己进行反冲锋的时候,自己拿什么抵挡?到时候自己的十五万人将会和林开山的十万人搅在一起,久战力疲之下,自己还能挡得住林开山后面的十万生力军吗?

当初父皇教自己兵法的时候说“夫战者,先为不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看来这个林开山是深知个中之味啊。

“撤!”田歇的号令被传令兵传遍全军,十五万大军缓缓向城内撤去。

“王爷!田歇撤了,我们冲吧!”曾经的侍卫队长,现在林开山手下的大将高进,忍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高将军,难道你忘了王都中原本还有十五万御林军吗?”郑坚劈头给了高进一盆冷水。早在十年前,田歇入主洞谷关的时候,他这个郑遂的侄子就被田歇调回了国内,郑坚索性就投到了镇北王林开山手下。现在,他已经和高进一起成了林开山的左膀右臂。

“高进,以后你要跟郑将军多学着点。”林开山白了高进一眼,高进虽然是个领兵打仗的好手,但思路有时候还是不够缜密。而在战场上,领兵将领的一丁点疏忽都有可能带来士兵们无谓的牺牲。

“撤!”林开山向自己的军队下达了命令。

“撤?”敌人不是要逃回城中去了吗?为什么不趁势掩杀?主帅为什么要下达撤退的命令?

还没等这些士兵回过神来,原本寂静无声的王都城头忽然响起一片密集的机括声。那是强弩发射的声音。被田歇从十五万御林军中精挑细选出来埋伏在城头的三万弓弩手露出了狰狞的獠牙。这些老爷兵们让他们冲锋陷阵是不现实的,但要他们在城头对着城下宣泄弩箭还是可堪一用的。

儿臂粗细的强力弩箭从城头上密集的发射下来,一些来不及躲避的勤王士兵转眼就被射了个对穿。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将这些士兵带飞起来,冲出十几步后才将他们钉死在地上。

如果前方的十万士兵像高进所说的对田歇的军队进行掩杀,最前方的重步兵和田歇的军队纠缠在一起之后,缺乏有效防护的两万长弓兵和三万轻步兵就会成为城头弓弩手的活靶子。而三万重步兵也会因为缺乏友军的支持而被田歇包围歼灭。

看到城头射下来的密集弩箭,高进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林开山的部队迅速脱离了城头弩机的有效射程,殿后的三万重步兵因为有强力的防护,所以并没有因此受到多大的损失。

第一天的王都战争就以这样一种僵局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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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田歇闭门不战,而林开山也命令部队深沟高垒,不得妄动。难道他要围城打一场持久战?

要想围困王都,让城内守军弹尽粮绝,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经过大齐国历任皇帝百余年的经营,王都之内粮草堆积如山,军械无数。就算守城士兵用上三年也未必用的完。

其实林开山是在等一批人的到来,这些人虽然不是军队,但却对这场战争起着决定胜负的关键作用。他在等从各地赶来的贵族。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林开山深切的明白这一点。

包括大齐国在内,整个帝神大陆上的国家,他们的军队主要是由各国国内的贵族子弟组成的。擅长经营的绿族人一般是不参军的,即便参军顶多负责军队的物资供应。而作为自由民的橙黄一族,他们倒是军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不是作战人员,擅长工艺的他们是负责军队的武器制造和维护而存在的。

作为每一个国家中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奴隶,他们是没有资格参军的。除非发生特殊情况,如十年前林开山在洞谷关遇到的那种情况,否则是绝对不允许奴隶染指军队的。从根本上讲,这是出于统治的考虑。一旦让人口众多的奴隶掌握了作战的技巧,在军队中占据了重要位置,青蓝一族的统治权就岌岌可危了。

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林开山从帝神郡动身的那天起,就派出大批的人手去通知各地的贵族。对这些贵族,林开山只有一句话“叛军中凡是放弃抵抗的贵族子弟既往不咎,否则格杀勿论,连同其亲族的封地与财产一同剥夺。”

正是因为这句话,各地的贵族才不辞辛劳日夜兼程赶往王都城下。田歇被围困在王都中,大齐国绝大部分的国土现在都被镇北王林开山及其亲信控制在手中,而且田歇是反叛,各地的贵族本来就不支持。更何况,镇北王林开山还有一个受神族庇护的身份,在这个大陆上谁能得罪的起神族?自己的这些孩子到底是吃错了哪服药非要跟着田歇造反?

这些贵族一赶到王都城下,林开山就让他们将他们自己亲手写下的招降书用弓箭射向城中。看着这些情真意切、文词华美的招降书,王都城中的士兵们一时间哭成一团。有些人当即就打开城门逃了出来。也有些不幸的,被执法的军法官命人射杀。更有的人直接拿刀和执法队进行火拼,一时间王都城中人心惶惶。

从看到招降书的那一刻起,田歇就知道大势已去。他非但没有惊惶失措,反而异常镇定,其实从率军进攻王都的时候他就料定了是这个结局。虽然在战阵上自己自信并不会输给林开山,但大齐国统治的基石——各地的奴隶主贵族从自己反叛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就算自己能在战场上打败林开山,没有各地贵族的支持,更新政权也注定将会是一个短命的政权。

这些,田歇清楚,但那些士兵们不清楚。他们,恐怕在攻破王都的那一刻还在为自己官升三级而兴奋呢,这些士兵恐怕还以为自己这一次给自己的家族挣得了无上的荣光呢。

“拿朕的铠甲!”田歇面容平和,声音中没有一丝的慌乱。

“带马!”田歇甲胄在身,威风凛凛。

骑在马上,看着聚集在王都广场之上的一万骑兵,田歇的心平静如水。这些人才是真正忠于自己的亲兵!就算现在田歇要领着他们向紫帝神开战,这些人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孩儿们!跟我杀!”田歇一马当先向城门驰去。

“杀!誓死效忠陛下!”一万骑兵齐声呐喊,整齐雄壮的声音不时在王都中回响。

城外的林开山此时早已严阵以待。他早就防着田歇的反扑,以田歇孤傲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甘心束手就擒的。

果然,随着马蹄的轰鸣声,身披重铠的田歇一马当先,领着万余骑兵从王都城内冲出来,妄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弓箭手准备!放!”两万弓箭手早就排好了战阵,随着林开山的命令,密集的箭雨飞蝗一般射向田歇冲锋的骑兵。

士兵中箭的哀嚎声,战马的嘶鸣声,人仰马翻摔落在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还有轰响的马蹄声,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个声音所淹没。那就是田歇一万骑兵动人心魄的喊杀声。

“杀!”尽管刚出城就有两千骑兵中箭落马。

“杀!”尽管冲在头前的千余骑兵瞬间就被陷马坑吞没。

“杀!”尽管在长矛手的攻击下,又有千余人被活活杀死。

“杀!”整齐的喊杀声似乎并没有因为人数的减少而弱下来。

很快,田歇残存的五千多骑兵和林开山严阵以待的五万骑兵搅在了一起。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三个钟,田歇的最后一个亲兵才在身中十余箭之后力战身亡。

和十年前汝河岸边的情况如出一辙,一万骑兵无一投降,全部战死。

看着面前这些几乎全部都已经血肉模糊的敌人,林开山的士兵都忍不住肃然起敬。这些人甘愿战死沙场,其实不为别的。为的,只是战士的荣誉;为的,只是作为一个真正贵族的骄傲;为的,只是对自己主帅的赤胆忠心。

虽然立场不同,但他们,每一个都是真正的军人!

“田歇,你服不服?”看着浑身是血的田歇,林开山森然冷笑。你不是号称大齐国第一名将吗?现在却在我的手上败的这么惨,你还有什么好骄傲的?

“你?哈哈哈…”田歇手拄长剑,仰天大笑。在他的脚下,是山一样堆积的勤王军尸体。

“我田歇此生只佩服两个人!可惜你林开山不是其中之一。”

“哪两个人?”田歇不服自己,林开山早在意料之中,本来以田歇骄傲的个性,是不可能轻易佩服哪一个人的。

“我所佩服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父皇。我田歇的一身本领都是父皇所赐。”

林开山点点头,先皇田浩活着的时候南征吴越,北抗蛮夷,战必胜攻必取。是大齐国开国百余年来少有的雄主,要不是田浩的威名,以田亮平庸的资质,哪会舒舒服服的当了三十年的太平天子。田歇佩服他本在情理之中。

“另一个却是一个叫做‘红魔’的奴隶。”

此言一出,林开山惊诧不已,贵为亲王的田歇竟会佩服一个奴隶?任谁听来都难以相信这竟然是出自自负的田歇之口。

“我田歇虽然自负为不世出的将才,但对这个奴隶却不得不服。”说到这里,田歇的眼神有些闪烁。

“十年前,我提十五万大军围剿‘红魔’带领的两万奴隶,损兵折将万余人居然还是让他逃进了首阳山中。随后我集二十六万之众将首阳山团团围困,但仍然无法消灭这些奴隶。最后我不得不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术,断绝了这些奴隶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几个月之后这些奴隶弹尽粮绝突围不成才被我围歼。从提兵围剿开始,几个月里,我和这些奴隶大小数十战竟然无一胜绩。就算换了你,林开山,你能做到吗?”田歇看着林开山,眼光中透露出一股不屑。

林开山心中暗惊。这次王都之战,自己虽然打败了田歇,但自己胜并不是胜在战场上,而是在政治上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如果不是各地的贵族赶来劝降,让林开山手下的士兵无心恋战,自己能这么轻易的就取得胜利吗?十年前自己听说田歇镇压奴隶的那场战争的时候还在心中讥笑田歇浪得虚名,但真正和田歇交手之后才发现,田歇这个大齐国第一名将的称号并不是混来的。

其实,单以武略而论,自己和田歇不过是在伯仲之间。这世上真有一个人能让田歇数十战无一胜绩吗?田歇口中的这个“红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爷!大事不好了!”林开山正在沉思,一个士兵急惶惶的从远处飞奔而来。到了林开山面前,这个士兵下马甚至都没有下利索,而几乎是从马上摔了下来。

“何事惊慌?”林开山不满的训斥这个士兵。

“王爷!蛮族——北冰原的蛮族已经快冲到王都城下了!”

“啊!”林开山大惊失色。

“哈哈哈哈…”田歇仰天长笑,“没想到我田歇竟然会有整个大齐国作陪葬!哈哈…”田歇笑声绝时,他的人也倒了下去。

维持了仅仅几天的更新政权也随着田歇的死去而灭亡了,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降临在大齐国的国土之上。

“所有军队迅速进城!”此时的林开山再也顾不上别的事情,快马扬鞭飞奔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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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谷关的守军已经被田歇全部拉回来进攻王都,作为防御蛮族入侵重要堡垒的洞谷关早就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二十万蛮族大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冲进了大齐国境内。

从洞谷关往南数百里,大齐国所有的城镇都被入侵的蛮族烧掠一空。作为蛮族的先头部队,一万蛮族兵此时离王都已经只有区区五十里。

遥望远处的烟尘,林开山的一颗心直往下沉。身形庞大的猛犸那令人振颤的沉重脚步声似乎又一次回响在他的耳边。

自己这一次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不是自己复仇心切,田歇恐怕也不会造反。洞谷关有田歇和十五万雄兵的镇守,蛮族也不会打进大齐国的国土上来。

虽然加上田歇投降的士兵,还有王都原有的御林军,自己手上现在有四十万大军,但这四十多万人能守住王都吗?林开山心中没底。

北冰原蛮族士兵的恐怖战力恐怕只有自己这样亲自见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在平原之上,帝神大陆的士兵之中只有装备了重装铠甲的重骑兵才能具备和蛮族士兵面对面作战的能力,可自己现在上那里去弄二十万重装骑兵来?

自己原有的五万骑兵之中只有两万是重骑兵,而这两万人在田歇最后疯狂的反扑中已经折损了将近一万。身经百战的洞谷关守军中的一万多重骑兵已经为田歇做了陪葬。现在自己手中所有的重骑兵也只不过剩下了万余人而已。

没错,王都之中重骑兵的装备多的是,战马也不少。自己可以将手上的轻骑兵武装起来。可是这些没有经过重骑兵系统训练的士兵就算穿上了重骑兵的装备也不过是徒具其表,根本不堪一击。轻骑兵所看重的是速度和个人技巧,而重骑兵则更讲究力量和相互之间的配合。

可以说,轻骑兵和重骑兵虽然都骑马,但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军种。

更何况,即便是自己手中已经拥有几万重骑兵,可是蛮族手里的那些特殊兵种又该怎么对付?那些骑着力大无比的冰熊的熊骑士还有让人不寒而栗的猛犸…

这里不是洞谷关,洞谷关地势险峻,关隘夹山而建,蛮族士兵在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无法展开。而王都城下却是一马平川,蛮族很容易就能展开攻击阵型。洞谷关内盛产黑油,这些黑油见火就着,水泼不灭,也是借助这些黑油自己才能在十年前以区区两万人大破蛮族十万之众。可是王都中却没有这种东西。

洞谷关上有完备的防御工事,杀伤力巨大的投石机、机弩一应俱全。而王都近百年没有经历战火,虽然城墙高大坚固,但能抵挡得住狂暴的巨象猛犸吗?

但事到如今,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否则的话,自己就将成为大齐国的千古罪人。

林开山一咬牙,朝门外大喊:“传令兵!”

“传令下去!蛮族入侵,我大齐国危在旦夕。告诉所有的守城士兵,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如若我们守不住王都,所有的人都会成为大齐国的千古罪人!”

“得令!”传令兵答应着跑出门去。

“镇北王有令!蛮族入侵!大齐国危在旦夕!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传令兵的喊声迅速传遍了王都的每一个角落。

其实就算林开山不说,每一个守城的士兵也明白。同北冰原蛮族的这场战争和刚刚发生的王都战争不一样,这场战争里将会没有俘虏。所有的人只有两个选择——打败蛮族活下来,或者被攻破王都的蛮族杀掉。

这场战争无关政治立场,而是一场生存之战。

忙乱的王都城头上,林开山带着高进和郑坚巡视着紧张备战的士兵。

“我们找到了多少油?”林开山问身后的郑坚。

“王爷,我们把王都皇宫中还有百姓点灯的油几乎全都征用来了,但还是凑不满一百口大锅。”郑坚有些无奈,这里不是洞谷关,在洞谷关,黑油要多少有多少。

“投石机和机弩呢?”

“田歇从洞谷关带回来四十台投石机,王都中原本有一百多台投石机,可是因为王都百多年没有战事,这些投石机的木头都朽烂了,根本不能用。机弩也是一样,除了田歇带回来的一百多张机弩,王都原有的上千张机弩大概只有一两百张还能用。”郑坚如实禀报。

“高进,如果让你来守城,你能用这四十万大军守多长时间?”林开山转头问高进。

“我?”高进似乎没想到林开山会问自己,他有些迟疑,随后说,“如果蛮族用猛犸打头阵,我连一天都守不了。”说完,他低下头去。

“为什么?高进,你可是跟着我在洞谷关和蛮族打了不止一仗的老兵了。”

“王爷,若是在洞谷关,不用四十万人,给我二十万我也可以守上一年半载。可是这里——”说到这里,高进不再往下说了。

林开山点点头,如果高进说自己能守住王都那他一定是在吹牛皮。

为将者不单单要会排兵布阵,还要懂得天时地理。如果十年前的洞谷关大战刚好碰上阴雨连绵,自己恐怕就活不到现在了吧?

眼前是一马平川,蛮族兵有太大的回旋余地。就算在一个点上攻击不利,他们也可以换个方向重新组织进攻。而洞谷关前只有一个狭窄的山谷,非常利于关上守军发挥守城器械的威力。

在洞谷关前,一百口大锅里的黑油能燃起一道遮天蔽日的火墙,可是在这里,就算有五百口大锅的黑油,只怕也难以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王都的防御面太宽了。

“呜——”远处,传来声声号角的低鸣。那是北冰原的蛮族在集结军队。远远望去,黑压压的蛮族阵营中有几十个黑点在移动。那些黑点现在看起来很小,但只有走到跟前你才会发现它们是几乎和城墙一样高的猛犸。

“难道天要亡我大齐吗?”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林开山心头。

低沉的号角声持续了一整天,当天上的太阳被日星遮挡起来的时候,让人胆战心惊的号角声终于平息下来。帝神大陆短暂的夜晚降临了。

“高进,集合一万轻骑。今晚我们去探营。”当高进进来汇报备战情况的时候,林开山淡淡的说。

“王爷——”高进吓了一跳,用一万人去偷营,这个镇北王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是。王爷,我这就去准备。”看到林开山坚定的神色,高进只好听命。

当帝神大陆昏暗的夜色正浓的时候,林开山带着一万轻骑悄悄溜出了王都。所有的马马蹄子都用布包裹起来,士兵们的嘴里也含了一颗麻果,以防发出声音。

(注:麻果是大齐国的一种特产,大约有杏子大小,味道酸麻。人误吃之后口腔会失去感觉几个钟。这种东西通常被医生轧汁之后作为手术用的麻药。)

蛮族的阵营离着王都大约有十里,绵延的帐篷在黑夜里一眼望不到头。林开山带着士兵悄悄在蛮族的阵营外围转了一圈,心里默默数着蛮族的帐篷。越数林开山心中越是吃惊。

蛮族通常二十人住在一个帐篷中,大约两百五十顶帐篷建一座军营。这只是普通的步兵军营,一些特殊军种,诸如熊骑士和猛犸营的士兵则单独住在一些特制的大帐篷里。林开山一路数来,发现单单是普通军营就已经不下六七百座了。照这样的数目算来,蛮族兵这一次单单是普通步兵的数量就有不下三十万!

这怎么可能!林开山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斥候的侦察有误?或者,蛮族兵是在故布疑阵?

为了解开心中的这个疑团,林开山对着身旁的高进打了个手势。高进迅速从身后的背囊里掏出一个火把,点着了之后对着身后的队伍挥舞了几下。

那是事先约定的暗语,这个暗语只有两个字:进攻!

所有的士兵马上吐出口里的麻果,箭上弦刀出鞘,上万支绑着油布的箭被点着了之后射进蛮族兵的营地里。

火瞬间就在蛮族的阵营里烧了起来。值班放哨的蛮族兵看到蓦然亮起的火把,急忙发出警报,随后就被高进一箭射穿喉咙而死。一万偷袭的士兵没有呐喊声(因为嘴巴这时候都已经被麻果麻的不听使唤了),只是默默的冲进蛮族的阵营里,见人就砍。

一时之间,被林开山骑兵袭击过的蛮族营地里惨叫声不绝于耳。很快,反应过来的蛮族迅速组织反扑,而这个时候,林开山已经带着一万轻骑向王都撤去。

看着身后亮起无数火把的蛮族阵营,林开山的心里越来越寒。北冰原的蛮族没有故布疑阵,这次攻过来的蛮族绝对不下五十万。

“来人!把谎报军情的斥候给我拖上来!”回到王都后,林开山怒不可遏。“说!为什么谎报军情!”

“王爷!小人没有谎报军情啊。”斥候跪在林开山面前,浑身颤抖。

“没有?你先前告诉本王有多少蛮族入侵?”

“二十万。”

“二十万?你自己去城头向外看看,那是二十万蛮族吗?”

“王爷!”斥候急忙叩头,而后说出了实情。这个斥候最初的侦察结果的确是发现有二十万蛮族侵入国内,只是蛮族后来封锁了王都往北的道路,这个斥候难以跨越封锁线所以就没有更新的情报了。

“把这个临阵怯战的家伙拖出去!杀!”

“王爷——啊——”斥候临死时的惨叫在夜空里远远传了出去,听得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

林开山心里焦躁异常,如果蛮族这次来攻的真的是二十万的话,自己凭借手里的四十万大军和脚下坚固的王都城墙,或许还能坚守个几天。几天之后,大元帅郑遂就会带着从大齐国各地集合起来的援军前来增援,到那时自己未始没有一战的能力。可现在自己的对面是五十万蛮族大军,而且在这五十万人里,特殊军种就有不下十万,王都能不能守上一天恐怕都是一个未知数。

自己手上的四十万军队可几乎是大齐国的全部精锐了,难道都要覆灭在王都之中了吗?而且自己现在还无法撤退,一旦自己撤退,蛮族就会衔尾追击,到时候兵败如山倒,大齐国转瞬之间就会灭亡在蛮族的铁蹄之下。

“高进,去把郑将军请来。”林开山紧锁双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高进答应了一声,走出帅府,很快,郑坚就和高进一起回来了。

“郑将军,附耳过来。”林开山对着郑坚招了招手,而后在郑坚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郑将军,明日一战能否取胜就看你的了。”林开山面色郑重,用力的拍了拍郑坚的肩膀。

“末将必不辱使命!”郑坚对着林开山行了个军礼,大步出门。

“王爷都和郑坚说了些什么?”高进有些纳闷,但林开山不告诉他,他也不敢问。

×××××××××××××××××

帝神大陆短暂的夜很快过去,而在这个短暂的夜里,几乎没有人睡着。无论是城头的守军,还是王都中的平民百姓,他们都在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未知的新的一天的到来。没有人知道,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团结,无论是卑贱的奴隶,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只要守城的军队有需要他们都会毫无怨言的贡献自己的一切。

因为在王都以北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几个侥幸生还的人传回了王都。

凡是蛮族占领的大齐国土,所有的人无论是红色的奴隶,还是橙黄一族的平民,抑或是富裕的绿族,高贵的青蓝一族,都只有一个下场:死亡。

北冰原的白色蛮族似乎对帝神大陆上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仇恨,每一个被他们见到的人都会被他们无情的杀死。更有一些暴虐的蛮族甚至将一些大齐国的国民像动物一样活活剥皮而后放在火上烤了吃。

这些人是野兽!是魔鬼!

侥幸逃脱的人们在向王都的人陈述自己亲眼见到的暴行时仍然心有余悸。

黎明十分,沉闷的号角声又一次在远处响起。随后,一丝细微的振颤从远处传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振颤越来越明显,就算是在王都中心地带居住的人们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脚下大地的抖动。

蛮族冲锋的先头部队,近百头猛犸开始向王都发起进攻。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我们脚下就是王都!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妻子儿女!这些蛮族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是野兽!是魔鬼!想必你们都听说了他们的暴行,他们把我们的同胞当作食物放在火上烤了吃掉!难道你们希望这样的惨剧也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吗?”林开山站在城头大声呼喊。

“决不!”“杀了这些畜生!”

成千上万的士兵齐声呐喊。

“弟兄们!我们是军人!战死是我们的荣耀!如果你们的刀折了,那就用拳头去打,用脚去踢。手脚断了,就用你们的牙齿去咬!即便我们死了,我们的英名也必将为后世所传颂!弟兄们!为了我们的亲人!保家卫国!战死疆场!杀!”

“保家卫国!战死疆场!”

“杀!”

“杀!”

“杀!”

三军儿郎雄壮的声音回响在王都城头。即便是几天前害怕打仗的那些御林军,此时也热血沸腾振臂高呼。

“儿郎们!我,镇北王林开山今日就站在这里。就是死,我也要死在王都的城头上!”林开山拔出剑来,狠狠斫在城头的柱子上。长剑振颤的声音久久不绝。

“镇北王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久久不息。

林开山看着这些士兵,热泪几乎夺眶而出。他知道,就算是一个再怯弱的人,只要你将他身体里最原始的野性激发出来,他也会像一头野兽一样凶猛。战争不是风花雪月,它是血与火的悲歌,是一副由尸体组成的残酷画卷。它需要每一个士兵都变得凶狠、残暴,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打击敌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惨烈的战争中存活下来。

今日一场大战过后,城头的这些儿郎们还有几个能活下来?

“呜——”号角声越来越清晰,接着沉闷的鼓声随即响起。猛犸重重的脚步声让大地振颤起来,跟在猛犸身后的无数蛮族士兵随着猛犸的脚步声发出“嘿嗬”“嘿嗬”的声音,让这一切听起来更加的动人心魄。

“王爷,城头的油是否往下倾倒?”高进在一旁问。

“高进,你觉得同样的战术还会奏效吗?”林开山脸上肌肉抽动,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城下黑压压的蛮族军。

“这——”

“命令投石机,将所有的石头都给我抛出去。命令弓箭手,在箭杆上缠上油布,猛犸靠近之后点上火一起射出去。命令弩机手瞄准猛犸的眼睛给我狠狠的射!”

“是!”

林开山猜得不错,蛮族虽然凶残,但他们不是低能的野兽。他们同样是具备智慧的人,坐在猛犸背上的弓箭手似乎早就防着城头的守军用火攻击猛犸,离着城门老远,就在猛犸背上用火箭射向城墙下面的土地。见到城墙下面没有丝毫反应,操纵猛犸的驭手放心的驱赶猛犸前行。

“砰!”“砰!”“砰!”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像敲打在人们的心上,每一声振颤都让人们的心猛的收缩。

“放!”

“嗖!”“嗖!”“嗖!”

带着烈焰的火箭纷纷射向猛犸,猛犸厚厚的体毛随即烧着。但和洞谷关下的反应相反,在驭手的强力控制下猛犸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狂暴的向前冲击。而蛮族似乎也早料到王都的人会用火攻,坐在猛犸背上的几十个蛮族竟然专门有人携带了巨大的水囊,帮助猛犸扑灭身上的火。

近百头猛犸只有区区七八头受不了火箭的烧灼掉头逃跑,而由于王都前的地形开阔,猛犸身后的蛮族很容易就闪开一条道路,让猛犸逃窜。逃走的猛犸给蛮族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咚!”“咚!”“咚!”“咚!”

“嘿嗬!”“嘿嗬!”

数十万蛮族整齐的呼喝声夹杂在有节奏的鼓声里,似乎王都的坚城也在呼喝声中颤抖。

“砰!”“哗啦!”

冲在前头的几头猛犸一头扎进了城墙里,王都的城墙要比洞谷关的厚实,因此虽然有大半垮塌,但还没有完全被攻破,但城墙上的守军早已惨叫着丧命在陷落的砖石中。

“拿我的铁弓来!”林开山脸上肌肉紧崩,牙齿紧咬,张弓搭箭瞄准一头攻破城墙的猛犸的眼睛“嗖”的射出一箭。

猛犸虽然皮坚肉厚,但眼睛却仍旧是个薄弱的地方。强力的箭矢直没进猛犸的眼睛里,只露出一小段雕翎在外面。疼痛的猛犸狂吼着人立而起,坐在上面的几十个蛮族兵连同驭手一起被摔了下来。

“嗷——”没有了驭手的驾驭,猛犸掉头逃窜。

与此同时,又有几十头猛犸掉头逃窜,他们不是因为被城上的机弩射瞎了眼睛,就是控制自己的驭手被城上密集的箭矢射死。逃跑的猛犸虽然给进攻的蛮族带来了一定的伤害,但还不足以打乱他们的进攻。与此同时也有几头猛犸冲垮了城墙冲进王都城内。

跟在后面的蛮族士兵蜂拥而入,眼看着就要攻进王都。

高进砍翻了几个爬上城头的蛮族兵,累得气喘吁吁。这些蛮族兵的战斗力的确不是一般的士兵能比的,几乎每杀掉一个蛮族兵,自己的士兵都要付出两三个人的代价。他拄着长剑,大口喘气。不待他歇上一会儿,又一个蛮族兵嗷嗷叫着向他冲来,高进闪身躲开了他的攻击,将长剑狠狠刺进了他的脖子。这些家伙们体格过于强壮,只有刺穿他们的脖子才能让他们一击毙命。

抽出长剑,高进有些有些绝望的看着城下蚂蚁一般的蛮族士兵,在猛犸攻击城墙的同时,还有不少的蛮族兵将攻城云梯靠在城墙上,从云梯上爬上来进攻。

难道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城上了吗?昨天晚上,王爷都和郑坚说了些什么?最后还说今日破敌要看郑坚的。为什么这个郑坚迟迟不动手呢?

“将军!你看城里!”高进身旁的一个士兵欣喜的指着城内。

高进随手看去,只见王都内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道火龙,高进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那些火龙原来是成群的牛。

这些牛屁股上冒着火,头上绑着尖刀,嚎叫着不顾一切的急速向前奔跑,看到城墙上出现的缺口,它们便争先恐后的从缺口处向外冲去。而此时正在往内冲的蛮族兵就糟了殃,有的被牛头上的尖刀扎死,有的被尖刀割破了肚腹,有的直接被牛撞翻又被从后而来的牛活活踩死。冲出城墙的牛群乱跑乱撞,无数的火牛顷刻间就将攻击的蛮族冲的七零八落。

“弟兄们!跟我冲!”跟在牛群后面的,是郑坚率领的万余重骑兵,这些重骑兵跟着牛群向城下的蛮族士兵发起攻击,扫荡着那些侥幸活下来的蛮族。

在这样的双重冲击下,城下的蛮族很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余下的也被王都的守军分割包围尽数消灭。而此时仅存的十几头猛犸没了蛮族步兵的支持,随即也被打垮。

“呜——嘟——嘟——”蛮族的号声又一次响起,没有冲到城下的蛮族开始撤退。

(注:火牛阵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为齐国名将田单所首创,当年田单用数千头牛组成的火牛阵大破以燕国为首的诸侯联军数十万,创造了战争史上一个以少胜多的奇迹。)

×××××××××××××

高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从心底里佩服自己的主帅镇北王林开山。在这样几乎绝望的时候竟然还能想出如此绝妙的计策破敌。

“王爷!王爷!敌人退了!”高进大喊着冲向林开山站立的北门城楼,但还没跑到城楼,高进忽然呆住了。

昔日雄伟的北门城楼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在废墟之中横卧着一头猛犸巨大的尸体。

“王爷!”高进狂吼着跳下城墙,用双手狂乱的扒着散乱的砖石。

“高将军!镇北王爷在这儿!”一个士兵认出了高进,对着高进大喊。

“王爷在哪儿?在哪儿?”高进发疯一样向这个士兵冲去。

和这个士兵在一起的是两个橙族的军医,他们面前是一个简易的担架。

“王爷!王爷!”高进哭喊着扑上前。

担架上,镇北王林开山浑身是血,脸上的血污已经让人难以分辨他的容颜,只有身上的盔甲还能让高进认出来眼前这个重伤之人就是昔日威风凛凛的镇北王林开山。

“王爷!”高进跪倒在林开山身旁,泪如雨下。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军医!军医!王爷他怎么样?”高进站起来紧抓着一旁的军医,双手几乎要把这个军医的双肩捏碎。

“高将军!”这个军医却似乎丝毫没有感到疼痛,他的眼中也有泪光在闪动。“高将军,王爷恐怕…”他没有再说下去。

“你胡说!”高进一把将这个军医甩开,军医被高进摔倒在地,但只是默默的站起来,却什么也没说。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王爷他没事!”高进又抓住了另一个军医。

“高将军!高将军!王爷他伤的太重了!恐怕…”

“恐怕什么?恐怕什么?”高进暴怒起来。

“恐怕他活不过明天了。”

“你胡说!你也在胡说!”高进猛然的把这个军医也摔倒在一旁。

“王爷!你站起来!你站起来!在洞谷关的时候你就说过,活你要和我们这些兄弟一起活,死,你要和我们这些兄弟一起死。可我高进还活着!你怎么就能躺下了?”

“高将军!”几个士兵冲上来架住了高进,他们怕疯狂的高进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把王爷抬回帅府。”两名军医站起来指挥士兵。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

但任凭高进怎么喊,这些士兵却再也不肯松手。

得胜归来的郑坚回到王都的时候发现王都的气氛有些反常,这些好不容易获胜的人们本来应该高兴才对,但人群中却传来一阵压抑的悲伤。

“出什么事了?”郑坚问一旁的士兵。

“镇北王爷——”士兵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郑坚的心咯噔一下就沉了下去,该不会是王爷…

郑坚顾不上下马,满身甲胄就往帅府驰去。

“王爷怎么了?王爷怎么了?”郑坚翻身下马边跑边喊,但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有些压抑的哭泣。

帅府当中,高进木然的坐在一旁,在他旁边的一张行军床上躺着一个人——重伤的镇北王林开山。

“王爷!王爷!”郑坚扶床大喊,但昏迷的林开山哪里听得到他的声音。

“高进!你这个混蛋!你是干什么吃的?”郑坚毫不客气的对准一旁的高进狠狠就是一脚,高进被郑坚的一脚踢翻了个跟头,躺倒在地上,脸上依旧木然。

“军医!军医!”郑坚对着帅府门口大喊,却没发现其实军医就在他身旁。

“郑将军!我在这里!”

“为什么不救治王爷?为什么?”

“郑将军!王爷受的是内伤,而且伤势太重。我们,我们也无能为力。”军医无奈的说。

“废物!那还不去请人!你去!去给我找王都最好的医生来!找不来我要你的命!”平常谨慎寡言的郑坚发起火来竟然比高进还要厉害。

“下官这就去。”军医转身退出了帅府,出门之后才摇了摇头。镇北王伤的太重了,除非是紫帝神来了,否则谁也救不了他。军医叹了口气,还是依照郑坚的吩咐去找大夫了。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军医走后,郑坚终于平静下来,他问站在一旁的一个镇北王亲兵。

“回禀将军!将军带人出城杀敌的时候,一头瞎了眼的猛犸冲到了城楼前,一下就把城楼撞塌了。王爷从城头跳到猛犸的头上,用手中的剑刺进了猛犸的头里,猛犸一甩头,王爷站立不稳就被甩了下来,城头塌落的石块又砸在了王爷身上…”这个亲兵的口才不怎么好,但郑坚已经能够想象出那是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

冷静下来的郑坚理了理头绪,走到高进面前。而高进,依然木然的躺在地上。

“高进,王爷有话对你讲。”郑坚在高进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王爷!王爷!”高进蓦然坐了起来,而后连滚带爬的到了林开山躺着的床边。但林开山依旧在昏迷之中。

“郑坚!连你也骗我!”高进看着郑坚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你想不想为王爷报仇?”

“当然想!”

“那好,你现在就出去,带人把所有损坏的城墙修补起来。你要真想给王爷报仇,就他娘的多杀几个蛮族!”

高进咬咬牙,看看郑坚,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林开山,一跺脚冲出帅府。

军医很快就请来了王都最有名的医生,此人也是一个橙族,姓陈名越人。陈越人看了看林开山的伤势,又把了把脉,最后摇了摇头。

“镇北王的伤势太重了,脏腑都被震碎了。”

“陈先生,难道没有一点办法?”

“我权且试试吧。如若王爷明日一早能醒过来,或许还有救,如果醒不过来…”陈越人说到这里不说了。

“那就快请陈先生施救。”郑坚知道陈越人的意思,但现在就算只有微不足道的希望,那也要试上一试了。

陈越人从随身携带的背囊里拿出几十根细小的针,插在林开山的身体上,而后又取出几种不知名的粉末,让郑坚兑上酒水煮沸。而后替林开山擦洗身体。

所有的一切做完已经到了晚上,陈越人擦了擦头上的汗,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军,一切都看今晚了。”说完,陈越人拱手退出帅府。

“王爷,明天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王都的百余万军民还要靠你呀,王爷。”郑坚守在林开山的床边,喃喃自语。

××××××××××××××××

帝神大陆的夜很短暂,一昼夜二十个钟里,黑夜只占四个钟。而这样短暂的夜对郑坚来说却显得似乎格外漫长。

晚上,北冰原的蛮族没有再发起攻击。郑坚守护在林开山的身旁,同时也没有忘了处理军务。白天王都的守军虽然打败了蛮族,但清点伤亡的时候才发现这次胜利只能算作惨胜。仅仅一天时间,王都守军伤亡人数已逾十万!

王都之中,到处都是悲哀的父亲、哭泣的母亲、伤心欲绝的妻子。

这些蛮族的战斗力实在太强悍了。

这里不是洞谷关,王都的防御面实在太宽。五十万蛮族在广阔的突击面上发起攻击,王都的守军就只好分散防守。而分散的守军无法形成有效的兵力优势打击蛮族,这样一来蛮族兵的单兵作战优势就显露无疑。每一个爬上城头的蛮族兵都会带来两三个王都守军的伤亡。而每杀掉一头猛犸巨兽,王都更要损失数百兵员。

虽然仗是打胜了,可这样耗下去,王都还能耗上几天?

而且,己方的主帅,军队的灵魂,镇北王林开山现在还昏迷不醒。明天,王都还能守得住吗?

明天,士兵们看不到城头威风凛凛的林开山的时候,杀敌的斗志会不会动摇?

帝神啊!保佑我大齐国吧!

郑坚默默在心中祈祷。

可惜第二天来临的时候,奇迹并没有发生。镇北王林开山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将军!不好了!蛮族又开始进攻了!”就在此时,一个士兵跑上来禀报军情。

“天呐!难道你真要亡我大齐吗?”郑坚仰起首来,有些悲怆的想。但当他的眼睛和这个报信的士兵接触的时候,郑坚的脸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这种危难关头,自己绝对不能慌。否则,主将恐慌的情绪就会加倍的传染给士兵,从而让他们更加的慌乱。那不用蛮族进攻,王都的守军就不战自溃了。郑坚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林开山,心中暗暗发誓:“王爷,你放心。就算全部战死,王都的守军也绝对不会给你丢脸!”

想到这里,郑坚大踏步出了帅府。

城下,北冰原的蛮族已经集结成攻城队形,像一团厚重的乌云一样向王都压来。

看来昨天的大败,让蛮族的损失也不小,昨天攻城时完整的步兵方阵有些已经残破。近百头猛犸也几乎伤亡殆尽,而那些侥幸逃回去的十几头猛犸蛮族今日索性不再用,只是放在营地中搬运辎重。

但在黑压压的步兵方阵后面,那冰山一样的一片白色是什么?

“熊骑士!那是蛮族的熊骑士!”几个洞谷关过来的老兵已经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慌。

在辽阔的北冰原上生活着一种高大威猛的白熊——冰熊。这种冰熊体格要比帝神大陆上的黑熊大上数倍,而且性子凶残。

面对北冰原的步兵,身着重铠的重骑兵还有一战的能力,但碰到熊骑士,重骑兵就只有送死的份儿。力大无比的冰熊只需要一掌下去,骑兵座下的战马就会被活活拍死。

冰熊还有一种要命的秉性,非常记仇。在战斗中一旦被对手攻击,就会不计一切的报复,不死不休。洞谷关的老兵们都知道,一旦碰到冰熊,就必须杀死,如若不然就算还有一口气在,这头冰熊也会要了你的命。这和对付骑兵不一样,对付骑兵只要你将马上的骑士杀死,战马就不再有威胁。可对付熊骑士,就算你把骑在冰熊身上的蛮族兵杀死,还活着冰熊就仍然会进行攻击。

正是因为这些特性,北冰原的蛮族才将冰熊大批的训练并装备军队。熊骑士早就已经成为和蛮族步兵一样重要的蛮族主力军种。

“呜——”

蛮族冲锋的号角再一次响起,战鼓也被擂响。“嘿嗬!”“嘿嗬!”成群的蛮族兵整齐的呐喊着冲向王都。

王都之上,昨日高昂的战意已经有些消散,主帅重伤的消息不径而走。失去了精神支柱的士兵们都在心中怀疑,今天,还能撑过去吗?

“弟兄们!你们这是怎么了?”郑坚发现了这个苗头,拔剑高呼。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们的主帅,镇北王林开山在昨日的战斗中重伤。但是因为这个你们就恐惧了吗?”

“想想你们身边的战友!想想昨日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如果今天你们因为胆怯,丧命在蛮族的爪牙下,你们有脸去见那些死去的兄弟吗?”

“难道你有脸在九泉之下对那些英勇捐躯的兄弟们说,我今天一个蛮族都没有杀死,我害怕他们,我逃跑的时候被蛮族从背后砍死了。”

“你们有脸去见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吗?”

羞愧在士兵们的脸上浮现,这些活着的人想起了昨天的战斗中那些为了掩护自己,为了救自己而丧命的无数袍泽。而在不久前,他们还在一起说笑,一起喝酒,一起吹牛。

“我们这些已经死去的弟兄,他们英勇奋战。在王都的城下杀死了数以万计的蛮族,不可战胜的怪兽也丧命在他们的剑下!看看我们脚下的那些巨兽的尸体,看看我们脚下蛮族的尸体,这就是我们那些兄弟英勇的明证!”

“难道你们不想为我们的这些兄弟报仇吗?”

“我们的主帅,镇北王,他用行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就算倒下了,他也是倒在了王都的城头上。难道你们就不想为镇北王报仇吗?”

“弟兄们!为了镇北王!为了我们那些死去的兄弟!杀光这些蛮族!”

“杀!”

“杀!”

郑坚举剑高呼。

“杀!”一旁的高进也拔出长剑,含泪高呼。

“杀!”呐喊声从城头的士兵们口中发出,高昂的战意重新在每个人的心头燃起。

眼泪从郑坚的脸上滑落,他转过头看了看城中的帅府,在心中暗暗说:“王爷!你放心,只要我郑坚还有一口气在,王都就决不会陷落。”

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哪一个人的离去而停止运行,那些风云一时的英雄人物也终究会有陨落的一天,但正是因为这些英雄人物的不屈精神代代传承,我们,才发展壮大,直到今天。

“咚!”“咚!”“咚!”

蛮族进攻的战鼓声越来越紧,黑压压的蛮族渐渐冲到了城下。

“投石机!放!”

“机弩手!放!”

“弓箭手!放!”

王都城中,矢石如雨,密集的倾泻在冲锋的蛮族头上。一片箭矢和石块交织的暴雨过后,冲锋的蛮族像割麦子一样被撩倒一片。

但蛮族实在太多,冲锋的蛮族很快渡过护城河,用云梯攀上城墙。

“为了死去的弟兄!”

“为了镇北王爷!”

“杀!”

“杀!”

王都守军的呼喝,蛮族士兵的吼叫,兵刃的撞击声,武器砍进肉体中时发出的刺耳声音,士兵濒死时的惨叫,还有纷飞的箭雨,呼啸的石块,机弩,冲城车撞击城墙时的沉闷响声,以及掠过城头的风声,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在王都的城头谱响了一曲惨烈悲怆的交响乐。

王都昨日被猛犸破坏的城墙虽然已经被高进带人连夜修复,但这里仍旧是城墙中的薄弱环节。蛮族的冲城车不过几下,这些修补过的城墙就又一次破裂开来。北冰原的蛮族嚎叫着涌入,冲进王城的大街小巷,屠杀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而在王都的下面,数以万计的熊骑士们正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等待着即将来到的属于自己的杀戮。

大齐国拥有百余年历史的王都就这样要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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