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对怀里的清俊姑娘悄声说道:“你跟我,前后合击他!谅他是天神,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清俊姑娘轻轻地点头。
公子突然如飞燕一般掠去,手中灯笼光芒摇曳,就像萤火虫点水一般。
可惜萤火虫易逝。公子手中的灯笼一敛!
因为孙哥从黑暗中冲出,手中一剑就刺了过去,逼得公子身形一顿,不由急退!
孙哥收剑,说:“一招见证胜负,收手吧,我不想伤人。”
公子拍胸脯,顿叹道:“好险好险,大侠好快的身手。”突然狰狞地一笑:“你去死吧!”
清俊姑娘已从孙哥的背后,递出一掌!为了接应清俊姑娘,公子也自孙哥前方一拳打出!孙哥顿时猝然遭敌,又两面遭击。
越是在危急时刻,越能看出一个人武功的高低。
孙哥硬生生地把自己的位置挪了三尺!这样,公子的拳和姑娘的掌就撞在了一起。
姑娘痛得揉手,大声说:“好痛啊!”
公子猛甩自己的拳头,赞道:“娘子好大的力气!”
姑娘羞红了半边脸。
月色下,孙哥身旁突然站出来五个人。
五个盘虬长须,虎面熊背的人。
五声低沉的粗喝,十把兵器亮了出来,每人两把一百五十斤的大铁锤。月寒如水,五人不怒自威!
公子与伪公子脸色变得惨白。
“我们早就盯上这两个狗贼了!”
“这对狗男女,又装鬼,又唱歌,又杀人,又谈情说爱,我们虎组队的‘五天神虎’,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孙大侠,您先走,这对狗男女交给我们了!”
孙哥笑了,抱拳对五人道:“多谢虎组队的兄弟,我就先走了。”说完,孙哥头也不回,急急地走了几步。
他走了几步,还不到十步,五天神虎就出手了。
晴天神虎双锤一撮,切断敌人退路;
阴天神虎双锤侧击,封断他的闪路;
云天神虎把身体一低,矮身从地上攻击敌人下体;
雨天神虎遮着脸,忽的右手猛甩,几个暗器就飞了出去;
雷天神虎脚跟发力,跳到敌人头顶,如雷神一般,双锤猛然击出!
五天神虎招数齐发,要把敌人毙之于地!
然而他们的攻击对象并不是两个公子,而是正准备离开的孙哥!
孙哥即将悄无声息地被击毙在五天神虎的骤然袭击之下!两位公子也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孙哥背对着五虎,所以五虎看不到
——孙哥笑了。
孙哥笑的如山茶花一般灿烂!
孙哥没有转身,而他前面突然就冲出来一道黑影。
不躲不退也不弯腰蹲身,孙哥往前疾驰而去!
“空佟”!雷天神虎双锤三百斤的力量轰然砸空落地,砸出了两个尺余宽寸余深的窟窿。
孙哥往前跑,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雨天神虎的暗器。但是冲出来的那道黑影,却先孙哥一步,手一捞,迅疾的暗器就被抓在他的手上。
孙哥这才回过头来,眼中充满了笑意地望着五天神虎。
那个黑影也从暗处走了出来,轻轻的笑着。
晴天神虎钢拳紧握,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角斗场的人?”
“白庄主早就知道了。他告诉我要提防虎组队的人。恐怕没有你们的放水,二号虎组队不可能这么快被攻破吧?”
五虎齐声道:“庄主知道?”
点点头,孙哥笑着说:“天下没有庄主不知道的事。这次角斗场来袭,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有卧底潜伏,更因为........”
“更因为什么?”黑影人问。
众人这才看清黑影人,只听雷天神虎颤声说道:“张.......张队长!”
这张队长,不是别人,正是“林大人”易容大兵过曲亭时遇到的好友,张哥!张哥是虎组队的队长!
张队长大笑:“你们这群鬼崽子,在我面前居然还敢杀害孙大侠是吗?好大的胆子!我就要清理门户了!”
“清理门户”一出,五虎脸色都变了!他们在队中任命,张队长的惩罚,都是刻骨铭心的痛,张队长惩罚起来,揍得他们差点没气。所以五人谈“罚”色变。
张队长霍地扬起双掌,五虎皆惊,一刻也不敢停留,纵身而去。别看他们长得熊样,逃起来比兔子还快。
“你们两个也要试试吗?”张哥边笑边看向两位公子。
两位公子修为本就在五虎之下,乍见五虎都跑了,心中打鼓不定,眼见张队长要向自己出手,也吓得抱头鼠窜了,一下子没了影。
一下子吓跑七个角斗场的人,张队长人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孙哥却道:“张队长好仁慈,自己的手下,就饶而不杀,放他们跑了。”
“我共患难的手下,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我也够痛心了!孙大侠您就别指责我了。”张队长无奈地说。
“张队长要去哪儿?”
张哥一声长叹,顿发怅然。只觉天地之大,无处可容身:“我原本受庄主的安排,前往救助二号虎组队的。现在,现在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孙哥当即说:“我要去六号医疗院,张队长,就此别过!”
“今日之别,不知何时才相见,而又能否相见。”
凶恶的角斗场染指化合庄,抗敌胜利时,有谁能肯定自己就一定会活下来呢?
来日能否相见,相见时是否是棺材里的会面?
怅然中,孙哥已经走了。他一刻也不敢怠慢,救六号医疗院要紧!
救医疗院,铲除角斗场扎根化合庄的势力!这是明面上的理由。他的心底里,暗藏着另外一个理由:他的妻子,他一个月大的儿子,都在医疗院中!他不能抛下他们母子俩!
所以他听到六号医疗院受袭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救援六号医疗院。
“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是否无恙?角斗场的人没有发现他们,对吗,对吗!”
孙哥的心里在滴血,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丢下他们!为什么自己走得这么慢!
夜凉如水,残月如钩,纤云散,星光熠熠闪亮。
月亮不圆,我与妻儿们何时才能团圆,何时才能永远地团圆下去,永不分离呢?
月色沉寂,没有人回答他,即使回答了,恐怕也是冥界的东西。
转眼间,孙哥已经走进了院子。院子里虽铺着青石板,也种满了树。树杈上躺着一只死鸟,树下落叶正浓,一片萧条。前面突然有灯光。
落叶,刚才也有;但是在这里孙哥总觉得落叶的铺排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孙哥说不上来。
孙哥突然看见了一位很苍老很苍老的人,背也驼了,胡子也稀疏了,目光却炯炯有神——执着地盯着地上的落叶。他手里抓着扫帚,专心地扫地。
有人来了?老人不管,他眼里、他心里,只有手中的扫帚,与地上的落叶。
孙哥瞅着他,忽然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感觉:寂寞。寂寞啊!
自己的妻儿不在身旁,寂寞啊!
老人没有看他,不管他是否来了,因为老人是天下最专一的人。
——最专一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人。
专一的人一旦看上了什么,就会竭尽全力地去做,甚至搭上生命。
——但最专一的人也是最寂寞的人。
专一的人达到无人问津的境界后,孤自一人,便会寂寞。
不知怎的,孙哥也觉得寂寞难耐。
他低头望着落叶,只觉身如落叶一般,就快凋零。
确实就要凋零了,因为他低着头,没看见前面的老人已经突然消失了。
老人猛地出现在后面,手中的扫帚,已经刺到!
老人有这样的自信:就算是铁布衫护体,也能戳他一个窟窿!他向来以这样的方式杀害敌人,先以落叶场景迷惑敌人,让敌人陷入沉思,然后瞬间移到敌人身后,一击杀死敌人!他之所以能有这么快的度,是因为他对此处地形已经熟悉之极了——他在这里工作了十年,扫了十年的地。
可是这次他失算了,在他前面的孙哥突然也消失了。
老人只惊讶了一刹那,立马回过神来,凭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他立刻知道孙哥去了哪里。
他也没时间回头转身,就匆忙向前奔去。
果然,他刚动身,后面一把剑就冒了出来。
从地上直直往上冒了出来!
孙哥一跃,从地下跃了上来。
老人背对着他,也不转身,却从扫帚里抽出了一根烟杆,上烟草,点燃,猛吸了一口,满嘴烟雾。
“你的破绽有很多。第一,夏天落叶,显然是非自然原因。”
老人像是没听见,只缓缓地吐出烟圈。
似他这种专注的人,做什么事都不分心。
“而是百毒大王一路横行,从此经过,所以连花草都凋零了,知了都死了,天上飞的、树杈上的鸟都被毒死了。对吗?”
老人不做声,默默地听着。
“而鸟都被毒死的毒,你一直在此,居然不中毒,这就证明你肯定内力深厚,能将毒素逼出,或是早就服食解药,两种情况都证明你是角斗场的人,对吗?”
“是。”老人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是”字。
“更重要的,是地上的尸体。你用叶子草草掩盖尸体,导致叶子分布均匀,就像没扫过一样。但你又一直在扫地,这是第二个破绽,对不?”
老人又吐出一口烟,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知道这里的暗道——地下的暗道。我在这里扫了十年的地,摸透了情况,别人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的暗道!”
“对不起,我从小就在这个院子里嬉戏、玩闹,我在这里的时间超过三十年。”孙哥说道。
老人叹道:“原来如此,你知道我是谁吗?”
孙哥笑了:“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烟杆剑绝’龚克静!”
“原来不是所有的人都忘了我,”老人自嘲地说,“但是又过了三十年,我又老了三十岁。”
“是啊,老了三十岁的剑,是否还锋利?”
谈到剑,老人转过头来,眼神中的冷漠成了狂热:“我要杀你!”
孙哥叹道:“可惜角斗场的野心,杀了这么多人,你也是卧底之一。”
突然从后面黑夜的空茫中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死了这么多人,看来贫道的法事有的做了!”
来人头顶芙蓉冠,一身黄袍,背后背着东西,至于背着什么,因为在黑夜,那人又处于树林的黑影之中,根本就看不出来。
老人不用转身就知道来者何人了。
老人笑道:“道长来得正好,老夫也懒得出手了,这有色界,还真是死人无数啊!”
道长也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佛教的东西,我还真悟不透。”
老人仰天大笑:“纸房道长越来越幽默了!”
“纸房道长”一语出,孙哥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四十年前的毕城练武场有十位主教,他们的实力远远在助教之上,而一个助教,竟杀了里神帮的四大半师高手。助教都这么厉害,主教的厉害程度可想而知。
十位主教分别有“拳教”、“掌教”、“爪教”、“腿教”、“脚教”、“刀教”、“剑教”、“棍教”、“鞭教”、“枪教”,十大主教很少露面,但是毕城绝无小派敢去探访他们。十位主教到底是顶级武师,还是蓝精实力,无人知晓——除了练武场两个当家的。
可是在纸房道长面前,十大主教的厉害成了空话、笑话。
纸房道长以一人之力,大战十大主教的联手,结果是杀了拳教、掌教、爪教、腿教、脚教、鞭教、枪教,仅留刀、剑、棍教——不是杀不了,而是有意而为之,他平生精通刀、剑、棍,对修持这三种武器的人也颇有好感。
所以在毕城,纸房道长成了神一般的人物。连练武场二当家的,也只有三成把握战胜纸房道长。
所以,孙哥知道今天是死定了。
“嬛、黄儿,别了。”孙哥一声长叹,不做反抗,闭上了双眼。
“贫道越来越幽默,剑绝过了这三十年,倒是越来越蠢了!”道长话音未落,老人只觉胸口一寒,一把拂尘已从背后直插胸前!
这是不是讽刺?老人每次杀人,被杀者也是被一击穿背出胸!只不过这次从扫帚,改成了拂尘。
老人临死,还是不明白,拼尽残身力气转过头来,看着纸房道长,满眼不解,声音发颤道:“为......为什么?”
“你可以合目了,你看我背的是什么!”道长笑道。
道长背后确实背着东西,却不是纸房子,而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老人点头,声音微弱:“涵.......涵名道长!你,你没........死!我.......”到了最后,老人已经不成声了,只有空气交替的咯咯声。
老人居然是瞑目而逝。好像死在这人手中,自己服了。
一个真正的高手,当然希望自己是死在另一个比自己强大的高手手中——这才叫死得其所,反则死不瞑目。
涵名道长仰头叹了一声:“可惜这烟杆剑绝机关算尽,他的扫帚、烟杆,甚至地上的落叶、落红,全是剑,无处不剑,无处不杀招,最后还是犯了一个致命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