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伏牛山庄来了一个扁平脑袋,长头发,小眼睛,下巴尖尖,腮帮瘦削的中年人。他来到文汇池边,对着那“文汇池”三个字,整整看了一个上午,又是拍照,又是抚摸,还拿着不知道是什么劳什子镜子瞧。首先惹来了不少围观的小孩子,后来又惹来了一些大人。
陈老爹老早就开始注意这个人了,起先他看这人在水池边久久徘徊时,他没有在意。等他吃了午饭,睡了一觉起来,看见这人还在水池边流连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对有权妈道:
“老婆子,你看那人一大早就来到这水池边了,现在都晌午过了,还在那里,我看有情况呢。”
“是呀,以前来的人,都只是看一下就走了,怎么这个人就能够看一早上呢,那字上没有长花嘛。”
“这你就不懂了,这里面绝对有文章呢。”说着话,陈老爹就对着十几米远的一户人家喊道:
“有——才,有——才。”
没有人应。喊了一会,一个少女走出门,道:
“大爷爷,我爸爸没有在家,往城里去了。”
“哪哈去的,几时回来?”
那女孩答道:
“不知道呢,说是去领我奶奶的低保钱。”
陈老爹没有说话,回到屋里,就喊:
“老婆子,快拿电话和笔记本来,我要打电话。”
有权妈摸索半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机身斑驳,键盘油漆脱得青一块、白一块的手机,还有一个古旧的印有毛主席头像的笔记本,小心翼翼的递给陈老爹。
陈老爹虽然懂文化,而且曾经一度是伏牛山庄文化最高的人,但却不会使用这21世纪初才开始在乡村流行的所谓高科技。几年前,在城里工作的儿子有福为了跟家里联系方便,给陈老爹买了手机,奈何陈老爹不会用。苦口婆心的儿子教了几天,总算教会怎么打电话了,但如何把别人的电话号码存进手机,需要拨号的时候怎么翻找电话号码,是怎么教都会,用起来却是一派茫然了。所以陈老爹打电话,需要一个笔记本,要打谁的电话,就挨个的去翻找所需号码。陈老爹翻到有才的电话号码,拨了第一次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陈老爹左右检查了一下电话号码,发现原来少了一个数字,又重新对着电话薄,再拨了一遍。电话倒是接通了,但就是没有人接,陈老爹有些急,骂道:
“这兔崽子,跑哪里高乐去了,电话都不接。”直等到电话那边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陈老爹才放下电话,抽了根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再拨第三次电话。这回终于接通了,而且接的相当快。陈老爹有些不适应,嘀咕道:
“兔崽子这回接的比兔子还跑得快。”
不想有才居然听到了,便道:
“兔子哪能和电话相比哦。大伯,您老找我啊。”
陈老爹道:
“有才啊,赶快回家来,有急事。”
“什么情况啊,这么急!?”
“你来了就知道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关系重大。”
有才继续追问:
“大伯,你老人家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到底哪回事嘛。”
陈老爹神秘的压低声音道:
“你这娃娃,喊你回来你就快回来。文汇池边来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在池子边逗留了一个上午了。一天就面对着那三个字,又是拍照,又是用镜子望,我看着有情况呢。你是这庄子的领导,你得回来看看情况,万一出什么事情,好办事呀。”
那边传来有才的声音:
“呆了多久啦?”
“至少有五个小时了。”
“我的爷,可别吓我,就那三个字,有什么看头呀,他能呆这么久。”
“是呆了这么久,而且看上去还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这回轮到有才嘀咕了:
“这是什么球人,这些年文汇池经常有人来看那三个字,可都是随便来看看就走了,这人莫非是疯子。”
“绝不是疯子,疯子用不了那样先进的照相机。你家闺女说那人的相机只有电视上才看得到,可以加长,像枪一样呢。”
有才听了,立马斩钉截铁的道:
“好,大伯,我马上回来。你先监视好这人的动静。”
“儿哦,你放心吧,不过你得赶快回来。”
一个小时后,有才架着他的皮卡车回来了,皮卡车已经破旧不堪,但好歹还有汽车的原型,这是有才做了伏牛山庄的组长后,政府送给他的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公务用车。有才回来后先在公路上往半坡上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水池边,摆弄着手里的物件,但看不出在做些什么,周围围着一大堆人。他没有直接往半坡去,而是先奔向陈老爹家。
陈老爹正在屋檐下惬意地抽着旱烟。有才来了,他也不让。有才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道:
“大伯,您老觉得这人是想做些什么事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一时也不知道他这样干是何用意。是好心还是歹意,得弄个明白。”
有才点头表示同意。弄个明白当然是得往半坡文汇池边去。
有才和陈老爹一前一后往池子边去了。这一老一小,就是伏牛山庄的代言人,从70年代开始,陈老爹就一直是伏牛山庄的小组长,陈老爹任了近40年,老了,也觉得累了,就有意栽培接班人。他有两个儿子,一个读了大学,留在城里工作,一个虽然还在农村,却不愿意做这个小组长,陈老爹只好把堂弟的儿子有才抓来培养。这有才年轻时候整天游手好闲,顺水推舟,也就跟着陈老爹混了。陈老爹退下后,凑明乡政府,让有才接了班。这些年政府政策好,有才通过小组长的身份,顺利的进了村委委员的序列,拉了不少项目,外快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