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望走过草莓地,来到山梁下。他在山梁下遇到了哥哥时希。时希站在一棵大树下,笑盈盈地望着弟弟时望。
时望就走过去。哥哥时希就对时望说:
“妈妈在上面呢,她上山梁上去看二姨呢。”
二姨确实是在山梁上,不过那是二姨的墓地。
二姨一辈子遭遇坎坷。二姨十八岁的时候,从奢渡河嫁到阿扎屯。那时候的阿扎屯交通还特别落后,经济也非常的不发达,但二姨却看上了一个经常来马场卖苞谷的小男人。这小男人是否从来都没有年轻过。二姨喜欢他的时候,他应该也是二姨十八岁的年纪,但却是腰弯背驮,面皮打皱了。二姨周围的人就数落二姨:
“这人又不是长的一表人才,也不是腰缠万贯。你是喝了哪门子的迷药,硬是要与他过日子呀。”
二姨就骄傲地道:
“因为他说他喜欢我。”
“他喜欢你,你就喜欢他啦,就什么都不顾啦?”
二姨就理直气壮地说:
“我喜欢。”
外公不管儿女的事情,外婆管不过来,就放任二姨。二姨就不惜走十几里的古驿道,跟着那个小男人去了阿扎屯。一去就很久不回来,回来时却挺着一个大肚子。
外婆就骂:
“丢人。丢了人就算了,还回来丢我们的脸呀。”
好在小男人上门提亲来了。小男人的聘礼是一头牛。一头牛就把二姨的前程买断了。
二姨就跟着小男人过了生活,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三线建设就在大山里轰轰烈烈地开展啦。小男人就应聘去当工人,居然被录取了。
小男人就成了矿上的职工。矿上的职工有福利补贴,小男人就经常往家里带饼干罐头。二姨觉得男人为自己争了气,就故意把小男人带回来的东西拿去外婆家炫耀。
外公就一个劲地称赞她找了一个好男人。外婆不笑,只是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外婆只是叮嘱二姨看好小男人。二姨听了不以为然。
小男人去了矿上,就很少回家。他就叫二姨也搬去矿上。二姨不去,她说她要在阿扎屯种庄稼呢。那么多庄稼,没有人照料不行。小男人催促了几次,二姨还是不去,就不再提这个事情。
小男人就很少再回家,即使放了假,也不回了。二姨就去矿上找小男人,二姨却在小男人的宿舍里看到一个女人,女人很胖,但却很妖艳。二姨就看见宿舍门外晒有女人的衣服。二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男人下班回家,看到二姨,就强作镇定。二姨问女人是谁。小男人说是他们工区的职工,最近强盗多,隔壁四川的工人昨晚被盗了,他怕小偷盗到自己这里来,就请胖女人来看家。
二姨不信,小男人就发誓,二姨就相信了。二姨就带着小男人给她的东西回家去了,并叮嘱小男人有空闲了,就赶快回家去,孩子们想念爸爸呢。小男人就满口答应。
然而,小男人却再已没有回去。二姨心中有阴影,就又往矿上去。这回小男人的房门紧锁。二姨就向隔壁的人打听。四川工人就说,小男人带他的女朋友出去玩啦。
二姨不知道什么是女朋友,但猜得出跟女对象应该没有什么差别,心里就慌了。四川人就叫二姨在他那里等小男人回来。
二姨就找话说,据说你们这里强盗很厉害,你上次还被盗了?
四川人听得睁大眼睛,很惊讶地问,谁说我被盗啦?没有这回事呀!
二姨就说是听他男人说的。
你才是他女人?四川人更加吃惊地问。
是呀,我们养了五个儿子呢。二姨骄傲地说。养了五个儿子,一直是二姨骄傲的事情。
四川人却说,你呀,太老实了,被骗了都不知道。这儿哪来的强盗,这是在厂子里呀,每天有治安人员巡逻呢。就是我们在这里说话,都有人在监控呢。
二姨就问为什么被骗了。四川人就说,你老公有外遇了。跟外面的一个胖女人在一起胡搞了许久啦。天啦,他真会装,说那是他女人呢。我们都被他骗了。
二姨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二姨就流泪。
四川人就说,你们农村妇女就是单纯。接着就给她出主意,要她去向工区的领导告发小男人。不过这有一个弊端,现在工区抓生活作风问题,对这方面的问题处理很严格,大则开出工作,小则克扣工资。所以四川人要二姨考虑好究竟是告还是不告。
二姨就陷入了矛盾中。四川人就说,看得出,你还是心疼你男人,教给你一个办法,赶快搬来工区,陪你男人住到一起。他能满足那方面的需求了,你就能把那个不三不四的胖女人赶走了。
小男人在晚上的时候回来了,他劈头盖脸就问二姨,你来干什么呢。
二姨就强颜欢笑,来看你呀。
小男人就不说话。二姨也不问胖女人的事情。
小男人沉不住气,就说了他有相好了,他想离婚。
二姨就吓懵了。二姨不答应离婚。
二姨就说从阿扎屯搬来和他同居。小男人却说他和玛丽感情深厚,谁也离不开谁了。小男人不要二姨搬去矿区。
四川人了解到二姨的遭遇,就说,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护着他干嘛呀。现在就去向上级反映,不给他一个教训,他更不把你当人了呢。
二姨就哭着说,那他丢了工作,该怎么办呢。我宁愿苦我一个人。
原来小男人当了工人后,吃了国家皇粮,为二姨争了光,使得她在后家面前有了颜面。如果小男人突然间灰溜溜地返回阿扎屯了,那她就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资本了。
二姨就开始小心翼翼地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小男人也会回家去看看自己的儿女,照常带来一些东西,但呆不了多久,就回矿区去。
小男人几年不去外婆家。外公几年不见二姨带东西去,就问,小男人这些年是不是很忙,怎么都不来婆家走走呢。
二姨就说,小男人随着矿区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奢渡河边也有在矿区工作的,他们有认识小男人的。看到小男人牵着别的女人,就回奢渡河说了这些事情。就有人告诉了外婆。外婆不以为然的说,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二姨的事情暴露了,就守着外婆哭,哭自己命苦。外婆就说,这是她自己走的路,怪不得旁人。
二姨就这样过着凄苦的日子把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养大。
后来,小男人退休了,老了,那时候玛丽也离他而去了。小男人就回阿扎屯来。
二姨接纳了小男人。人们都祝贺二姨夫妻破镜重圆,白头偕老。小男人在阿扎屯住了两年,却在一个冬天不辞而别,再次抛弃二姨,进城生活去了。他又找了一个女人,用养老金过日子。
二姨再次遭遇了致命的打击,从此郁郁寡欢。在一个春天含恨离开人世。去世后就葬在这山梁上面。
时望就道:
“那我们快跟着上去,妈妈一个人在山上不安全呢。”
时希就点头,两兄弟就一前一后往山梁上爬去。此时也是深秋,山梁上秋风萧瑟,秋草枯黄,偶尔有树叶掉了,风一吹,像蝴蝶在飞。
二人听到了钟声,时希就说:
“现在六点钟了,鸡鸣寺的和尚们要吃饭了呢。”
时望就道:
“我们走快点,去寺里面找杯茶水喝去,现在口渴呢。”
二人就加快步伐,继续往山梁上爬去。爬到一个平台上,就看见一座牌坊,牌坊没有名字,很高大。时望就喊时希:
“鸡鸣寺在对面山坳里呢,我们走过去。”
二人就往牌坊左面走过去。过去后,来到一条小溪边。溪边有鹿在饮水,是那种梅花鹿,眼睛清澈而多情,像是爱人的双眸。时望就指着梅花鹿道:
“哥,咱们把这梅花鹿带回家养去。”
“不行呢,这鹿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能随便抓捕呢。”
时望就不说话,继续盯着梅花鹿看,梅花鹿喝完水,往小溪下游走去了。时望就顺着梅花鹿走下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大片梅花鹿聚集在那里,鹿角像稀奇古怪的树木,郁郁葱葱地长成一大片森林。
小溪上有一座桥,是木桥,看上去有了一定的年代,显得很古老而沧桑。时希走过去的时候,对时望说:
“小望,你快看。这搭建木桥用的树木居然是活的呢。”
时望就仔细看,看见了木头上正在舒开叶片的树芽。时希告诉时望:
“这木桥原来是用柳树搭建的呢。这柳树随便插在哪里都能够成活,在这水边,说不定还会长得越来越粗呢。”
时望就问:
“这木头是躺着的,你说它能长高么?”
时希没有回答,时望就自言自语:
“我想这木头能够长粗,而且这木桥还有可能一直都存在呢。”
二人走过石桥,时希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时希的姐姐打来的,说妈妈回家去了,叫时希两兄弟不要往山上去了。他们没有再继续往上走去,没有去二姨的墓地,也没有去鸡鸣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