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德此时也加入了围坐在炉火边的人中,他那件沾血的外衣被脱下来卷在一旁,脸上也擦得干干净净的,这会儿正抓着沾着积雪与血渍的靴子在炉火边使劲拍打,周围的几个人却并不多么惊奇,依然神色自若地聊天,或许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他们已经见惯了,又或许他们并不惧怕因为他们自己也正是杀人者,安苏惊奇于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酒馆,心中感觉有点惶恐,想着千万不要是刚离开个血腥地儿又进一个恐怖贼窝,安苏不禁在楼梯上哆嗦了下,晃得木制的楼梯发出吱呀声来,正专心拍打皮靴的维德抬起头来望着安苏,这也算是安苏第一次在明亮的地方看清维德的相貌,是张分外姣好的面容,火光给他带来了一丝血色,显得红润而精神,五官都很精致而细小,无论是那对丹凤眼还是略微苍白的嘴唇,在热气的烘烤下维德的鼻尖开始冒出汗来。安苏不愿多想,爽朗地笑了笑走过去,把裴吉的衣服舒展开来挂在炉火上方的几处架子上,而正下方却是正在烧烤着的肉块,还好围坐的几个人似乎并没有太大异议,对安苏只是相视一笑后边重新继续他们的谈话,交杂了几种奇怪的语音与调子,都显得低沉沙哑,安苏耳朵都感到了嗡嗡作响。
安苏也把自己外面的大披风解开,想起这是自己醒来时就包裹在自己身上的宽大披风,乌金丝秀的精致花边显得华丽,临走时主人好意交给了自己使用,只是显得太大了点只能用腰带束了起来显得不伦不类了。安苏学着维德的摸样坐到他身边开始拍打鞋子上的积雪,由于救维德的时候一直踩在血水里,这会儿安苏才发现自己鞋上的血迹要比维德浓厚多了,被热气烘烤过后解了冻开始往空气中弥漫起血腥味儿来。安苏的神色开始显得很古怪,想着试图解释什么,不过维德却笑着挥了挥手让他保持沉默:“他们,不会介意,安心,来喝一点。”然后便把手边的酒罐往前推了推,安苏闻着酒香精神为之一振,是那诱人的气息,安苏丢下手上的鞋盘起双腿来让自己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小心捧起罐子来,这银质的罐子说大不大却着实不轻,安苏发现自己的力气小得很,原先背裴吉的时候却没感觉到,这会儿舒展开筋骨之后反而显得无力了,苦笑了下唯有双手环抱着酒罐凑到嘴边,用鼻子贪婪地吸了吸香气,用贪婪来形容真不为过,维德在一旁看这安苏的眼中的神采也被他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打算让安苏喝点酒暖暖身子,不过看样子这个不大的孩子似乎很是爱酒。这倒确实如此,安苏也不知道究竟为何,闻着酒香他咽了咽口水然后举起酒罐猛得灌了以口,好烈的酒,这一大口就如一团火一样涌到嘴里,热气窜进喉咙里,然后汇集到腹中又融化在骨子里,让他好一阵哆嗦,但却如灌顶一般提起神来,确实是好酒,仅仅才这一口就让他周身感觉到了暖意。
“好家伙!”刚刚带他上楼的汉子这会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手里托着几个同样银质的盘子,应该是去给他们找些食物出来了,看到安苏喝酒的架势不禁赞出声来,他可算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如此小小的孩子能喝这样烈的酒,还是大口猛灌,如今他也算开了眼:“小家伙,就冲你这架势,今天的酒大叔算白送你,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空着肚子猛喝酒烧得慌。”
维德在一旁哈哈大笑接过他手上的食物然后向着安苏咧了咧嘴,安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放下酒罐来用衣袖抹了抹嘴角,也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那人的一番话夸得脸都红了,引得周围几个因为好奇望向他的人都争相笑了起来,这样的场景让安苏觉得更为温馨了,仅有的些戒心差不多都放了下来。
这小酒馆的食物看来也算丰富,小麦面包与鸡蛋煎饼都切得四四方方摆在盘子里,事先烧制好的盐渍的肉块还流着肉汁好生诱人,就跟着酒一样勾逗着安苏肚子里的馋虫,甚至还有个盘子里放着几个让安苏叫不上名字来的水果,还沾着水珠。安苏也还真是饿着了,直勾勾看着几个盘子被摆放到自己面前,也不与维德客气便抓起几片面包来往嘴里塞,软乎着,并没有那种摆放了很久所带来的冷硬的感觉,很有嚼劲却又不搁牙,不过安苏这么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喉咙可跟不上节奏,才三两下就给噎着了,只能赶紧又灌了两口酒在那儿直拍胸口,维德刚拿起块烤肉来看了安苏这副吃相苦笑着丢回盘子里,托着腮看着一副滑稽模样的安苏:“你慢点,没人跟你抢,像饿了几年,似的。”
安苏缓了缓气来,显得有些尴尬:“我,我是,实在饿着了。”说着却也不忘继续往嘴里塞东西,两头不误,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却还一边能搭话。
“好好好,你吃,你吃。”维德闻言又把盘子往他身边推进了些,自己只取了一块面包然后就转过头去假意跟别人聊天一样,安苏忽的感觉鼻子一酸,记忆中的哥哥也曾有这样的举动,恍惚间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似乎重合上了哥哥的影子,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哥哥们在哪里了,唯一或许知道他们下落的那个古怪眼睛的家伙也只丢下个古怪的赌约没了踪影,还是带着唯一一个认识自己并且或许清楚赌约内容的老怪物一起没的踪影,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真的太突然。
安苏试图扯出一丝笑意来却觉得很难,只能眨了眨眼睛努力把泪水挤回去,继续死命往自己嘴里塞吃的,目前他能做的起码是保证自己可以在这陌生的地方生存下去,并更加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与那个古怪的人抗衡,那样才能解决很多事情,而且……对了,还有那个孩子呢,那个莫名其妙就变成孤儿的小女孩,他这会儿只顾着自己填饱肚子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她从沉睡中醒来,想到此处安苏恶狠狠地猛灌了一口酒以埋怨自己的无能,把那孩子带了出来自己却都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她,这猛然的一口让安苏呛出了一个主意来,他盯着酒罐思量了半天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把放食物的盘子划拉出一个空的来,往里面倒了些酒然后小心端着站起身来,他想试着用这烈酒看看能不能把那小女孩呛醒,就如同自己被人用冷水泼醒一样的道理,只是冷水却万万不能用,他可不知道那小女孩能不能经受住。
维德看到他的举动猜了个大半,便往嘴里胡乱塞了一块烤肉之后也跟着他上了楼。裴吉还一如进来的时候那样安静地睡在温暖的床铺里,只是脸色变得更为红润了,维德上前帮着他把裴吉小心扶起身来,安苏盯着盘子里的酒显得还有些犹豫,只可惜别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咬牙轻轻掰开裴吉的嘴把烈酒小心着慢慢倒进去,不过还真就给他误打误撞摸对门道了,原本还一直紧闭双眼随便他怎么折腾都没醒过来的裴吉居然就被一小口烈酒给呛到了,猛地睁开眼来,连声咳嗽,嘴里鼻子里都呛出酒来,弄得眼泪都下来了,安苏在一旁看了好一阵不忍心,只是好歹总算把人给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