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吉咳了半天后才缓过神来,迷惑着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然后猛地如同受惊吓的小兽一般蜷缩起身子来,用棉被包裹着自己窝在角落里,看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地方与面前的陌生人吓着了,安苏与维德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安苏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听到裴吉一直躲在被子里不断小声哽咽着诸如“哥哥”,“爷爷”,“草尾巴”之类的词不禁心酸不已,那位光头武士的话不错的话她口中的这些个人应该都已经不在了。安苏轻轻坐到床边,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维德在一旁也显得有些着急,只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却不是很清楚,不过他犹豫了片刻便上前一下子掀开了被裴吉拽在手里的棉被,这更是吓了裴吉一大跳,再想往后缩的时候却发现已经退无可退了,只能婆娑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维德勉强笑了笑,但却扯着眉毛根本就是一副苦瓜脸,还一直摆手连声说道:“我们,不,不,不是,坏人,你放心。”弄得他又紧张起来了,不过他这副滑稽的模样倒让裴吉觉得忍俊不禁破涕为笑,不过也仅仅是轻轻一笑之后整个人却呆滞了起来,空洞地眼神直视着前方,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安苏猜想有些事情或许她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因为安苏又唯有重重叹了口气,伸手在裴吉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这却使得她感情的临界点猛地崩塌了,转身靠在安苏胸前就开始一阵猛哭,还是不断念叨着喊哥哥,把原本两个睡得好好的人都给吵醒了过来,害得维德不断口吃着给人打招呼,显得更加滑稽了。
就这样裴吉哭了好一阵子才稍微止住了一些,不过倒是把安苏刚烘干的衣服又弄湿了并且还脏兮兮的,安苏看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就又拍拍她后背柔声说道:“先不哭了,先吃点东西,别的事咱吃完了再说,好吗?”裴吉虽说乖巧地点点头却并不挪动身子,安苏怜惜地望着她,或许曾经自己的哥哥们看着自己的时候也会有这样莫名的感觉吧,他活动了下筋骨背对着裴吉俯下身来,拍拍自己的后背:“来,我背你。”
裴吉一听笑出声来,抹了抹眼泪很是疑惑:“你背得动吗?”
“当然,来吧,刚刚我也算背了你一路了。”安苏信誓旦旦地又对着裴吉招了招手,这话让裴吉将信将疑的,安苏看起来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样子,也是同样瘦弱的身板,但是看到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维德眼中的肯定与鼓励便轻轻趴到了安苏的背上。好温暖而结实的后背,很有哥哥的感觉,“阿普顿哥哥”裴吉又想起了他来,眼泪忍不住再次流淌出来,这下子安苏的衣服连背后也遭殃了,不过安苏并不介意,直起身子来把裴吉在背上背好,坚定地踏着步伐往楼下走去,还不忘转头对维德说道:“帮忙把被子捎上吧。”只是他并不曾看到维德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而这晚的这一刻直到很多年后流落异乡的裴吉也总时常想起,因为安苏后背的温暖真的陪伴了她很久很久,以及他坚定的步伐,每一步都是那样有力,无论何时都指引着她的前行。
小酒馆里的炉火还是依旧烧得那么旺,即使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是风雨交加的天气,也无论是否是寂静的夜晚,把整个小酒馆的大堂里烘得暖暖的,一直暖到人心里,安苏把裴吉用棉被好好包裹着端坐在炉火边,咸咸的眼泪流过她因为寒冷而有些皲裂的脸颊,应该会疼吧,安苏想用手帮她擦拭干净却发现自己的这双手今天也好似历经了苦难一样变得粗糙起来。还是小酒馆的主人做事细心,给他找来了用热水浸湿的棉布,还特意熬制了一碗用羊奶跟细玉米粉做的热米粥,空气中都弥散开了浓浓的奶香,掩盖去了原本的那一丝血腥味,烤肉的腥味。安苏轻轻地给裴吉擦干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捧起米粥来用小勺舀起来吹得温度适中了再喂给裴吉吃,就这样一口又一口,裴吉变得呆呆地,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思,只是吃了不到一半之后裴吉便轻轻把碗推开却抓起一旁的酒罐来,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安苏都没反应过来拦都拦不住就眼睁睁看她自己猛灌了一大口,再次呛了个天昏地暗的感觉,但安苏看到了裴吉眼神的变化,是一种不容置疑地坚定:“我,我叫裴吉,现在你说吧,我可以,接受的!”
虽然说安苏并没有亲眼看到很多事情,但是即使看到的那一幕也算是不小的冲击了,安苏轻声对裴吉诉说了有关于光头武士的那一场景,以及最后还护着她的那条狗,裴吉越听越是哽咽:“草尾巴,光头叔叔……”裴吉原以为只是一场火,仅仅是一场火的,却为什么最后事情变得如此离奇,草尾巴一直阻止自己进村子,它肯定预料到了一些什么,只是为什么它没有阻止阿普顿哥哥,它为什么会对多纳尔一直叫吠着,最后自己还是莫名其妙晕了过去,然后一睁眼就又到了这里,这一切的一切太奇怪了。裴吉越想就越是难过,只可惜草尾巴仅仅是一条狗,即使它真的是知道些什么却也没办法告诉自己,况且如今,如今……裴吉挣扎着再次扑进安苏的怀里不断哭泣,今天就像有了流不尽的眼泪,但是在这个陌生人的小男孩面前却又想无所顾忌地大声哭出来,或许他给自己了一种小哥哥的感觉吧,裴吉的脑子愈发的乱了。
周围几个人也停下了自己的话题,安静地听着安苏的诉说,眼神不断变化,他们如何都难想象到不远处的长夜堡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北地的王国治安一直是最好的,一直以来很多年都难得会出这样的事情,各自的表情都从疑惑转而震惊继而愤怒。那个生得粗犷却细心的酒馆老板更是忽的站起身来,他伸出手来揉了揉裴吉的头发,满眼关切的温柔:“我也有个跟你一般大的女儿,她叫贝丽塔,跟你样,都是很可爱的一个笑机灵鬼,原本她还有个姐姐,可惜在我把小女儿交给在浅港为官却一直无后的哥哥收养之后,我倔强的贝瑞思也离开了我,只留下我独自守候了这家小酒馆,也不知道我的两个在外的女儿现如今如何了。”说完更是跟裴吉一样泪流满面,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或是回忆中,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只是他怎么都料想不到那个其实离他不远的大女儿如今……
这时其中一个人像是想到了点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张了张嘴满脸恐慌,望着酒馆老板的背影颤抖着说道:“我说,喂,贝兰罗夫,喂,这,这不会是……不会是血铜板做的吧?”听到这话另外几人也是浑身一颤,都神情恐惧起来,上下颚打着哆嗦,安苏眉头一皱:“血铜板?是什么,人,组织?”不过却没人愿意再提,都摆摆手装作盯着烤肉发呆了,那个被称为贝兰罗夫的也从回忆中摆脱出来转而进了厨房不再搭理他们,唯独维德却是眼中寒光一闪而过。而这个说话的人其家族祖上原是东塔森林城奥斯顿家族的家臣,也算是周边的一个显赫的贵族骑士家族,不过在经过奥斯顿消亡那一夜之后他家族中的伶官便流传下来了一首名为《血的梅雨》的诗歌,或许很久很久前那个古老的贵族正是毁灭在血铜板的手中。
外面或许不久之后又是一场雨雪,或许此时不知在哪里又是一场杀戮,只是在这个分外寂静的夜晚屋里有了这样一处烧的旺盛地炉火,裴吉也有了安苏这样温暖的胸膛,其实在以后那些年的每个日夜中都很少再能有像今晚这样的温馨的感觉,安苏轻轻拍打着裴吉的后背哄她入睡,于是她真的睡得很安静,即使先前昏迷了好久好久,但是这一刻她能感觉自己心中的疲累,也许以后的人生只有眼前的这个同样的孩子相伴了,也许很多事都很未知,不知道明天一觉醒来又是怎么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