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的天空,遍布乌云;狂风似那脱缰的野马,呼啸而过,卷起漫天沙尘;朱红漆的大门上,碗口大的铜钉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沾满锈红色干涸的血迹,门头两边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在狂风中发出嘎吱嘎吱声,摇摆欲坠。
破败的匾牌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偶尔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儿从上面窜过,发出一道突兀的声响,很快就被狂风卷走,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无声无息的打开,入眼的是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死人,很多的死人,东倒西歪,泼洒的血迹宛如魔神的杰作。
入鼻的是一股让人窒息的腥臭;在死亡的面前,无论老少,那弥漫的味道没有不同;仿佛老天都不忍目睹这场人间惨景,悲号的风突然间卷起漫天的雨,歇斯底里的泼洒而下……
冰冷的寒意,仿佛浸透了空气,无处不在!
死人的眼珠子睁的大大的,怒瞪着天,任凭那雨水和冰寒侵透整个世界!
死寂之中,蓦地,死人堆里有了一丝动静;动静越来越大,那死人竟然动了起来,动作僵直而又缓慢;过了一会儿,动作停了下来,一缕黑色从死气沉沉,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残肢里钻了出来。
那是一张苍白而又年轻的脸,只是大部分被凌乱的黑发挡住,雨水瞬间洒落在他的脸庞,冲开他的乱发,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那里面写满了恨,浓的化不开的恨!!
倏然,一道刀光亮起,朝那脸庞砍下,刀势快于闪电,以此同时,那无尽的天空天雷轰然炸响!!
“不!!!”寇岩发出惊呼,猛地坐了起来,四周瞬间陷入黑暗,原来这只是一场梦,但又是这场梦!
冷汗侵透他的全身,一股寒风袭来,寇岩猛的打了一个哆嗦,眼中闪过一丝余悸,拉扯着身上的破毯子,缩了缩身体,朝墙角靠了靠,这才渐渐缓和下心头的跳动。
这是第几次做同样的梦了?寇岩记不清楚了。
自从春秋镖局被灭门之后,寇岩一直在重复着这个梦境;不,这不是梦境,这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它又仿佛幽灵一样,如蛆附骨一般的纠缠着寇岩。
惊悸之后,寇岩心中留下的唯有深深的恨,刻骨铭心的恨!
一夜之间,春秋镖局上下三百多条人命几乎无一幸免,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人逃脱厄运,唯独假死的寇岩幸存了下来。
这么一场惨案,原因却让人可笑到心寒无比,那就是仅仅为了春秋镖局的家传之宝,一部烂心法和一个烂铜塔。
什么长生不老!那统统都是谣传,那统统都是荒谬之说!寇岩身为春秋镖局寇家的少爷,他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可朝廷的御监道竟然就为了这么可笑这么荒唐的东西便出动整整十个虫卫营,一夜之间血洗春秋镖局!!
在寇岩的眼中,被家族视若珍宝的心法和铜塔,根本不过就是一个笑话!春秋诀和春秋塔么?家族谁修炼成功了春秋诀?谁又进过春秋塔?给那些人东西就好了啊!可父亲和长老却偏偏那么的倔强,那么的迂腐!
在这个五行修炼为主的世界里,谁会去打通生死玄关?生玄关还好说,谁都可以打通,可死玄关呢?谁敢去打通?除了死,谁都领略不到死玄关究竟是什么!!
是啊,打通生死玄关,就可以顺利修炼春秋诀,可春秋诀就算修炼了,又如何?只是延长寿命而已,为了进入那该死的春秋塔做铺垫而已!
那该死的春秋塔,谁敢进去?家族没人敢进去啊!进去一个时辰,外面就过了十个时辰,而人的生命就少了十个时辰,那是一种用命去换修为的行径啊!这种行径在寇岩看来真的是一件愚蠢到家的行为了!
春秋诀无人能炼,春秋塔无人敢进,这种破烂玩意儿居然被老家伙们视若珍宝,最终如何?最终引来灭门之祸!!
是啊,最终父亲为了与敌人拼命,竟然催动春秋塔,用一百倍时间代价换取瞬间突破,可最终又如何?整整十个虫卫营,二千个武师,岂是你一个刚刚突破到大武师境界的人能够力挽狂澜的吗?
寇岩恨父亲和长老的迂腐,更恨那些手里沾满寇家鲜血的刽子手!
悲恸和仇恨宛如熔岩怒火一般,充斥在寇岩的心头!寇岩死死的握着拳头,目光之中充斥着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
但,那仇恨如火的目光渐渐平息下去,死死握住的拳头也渐渐松开,寇岩那狰狞愤恨的脸庞也缓缓恢复平静。
镖局被灭门已经过去数月,寇岩心中的怒火早就隐藏起来。寇岩知道,他斗不过御监道,要知道,御监道可是整个大周朝最强大的武力机构,它的爪牙遍布九州,仅仅只是驱动十个虫卫营就足以让春秋镖局灭门,更何况那些更加强大的鱼卫和鸟卫?
这几个月,寇岩也清楚了其中真正的内幕,御监道这次灭杀寇家实则由皇帝受命,御监道大都督杨晃执行;皇帝迷恋长生不死,杨晃蛊惑昏君,这才导致寇家的灭亡。
但无论是皇帝还是杨晃,都不是现在的寇岩能惹的,寇岩不过是寇家的一个无用的少爷,他体内没有一丝五行属性,根本无法修炼,所以他到现在,连武夫境界都突破不了,更不要妄论报仇!
武者修炼,循五行之道,引五行之力淬炼肉身,肉身强健盈余一丝精华,称之为内力;内力聚丹田,养百骸、调气血、壮精神、明法理,夺天地之造化,步入武夫之境,运转内力于身,这才算得上九州的修炼者。
像寇岩这般无法感受五行之力的人,是没有条件修炼的。
以前没什么,寇岩顶多就是做一个普通人,老老实实考科举,谋取仕途,但九州仕途颇是现实,唯武道者不能主政,也就是说,在九州要当执政官,那就需要考核武道修为,比如最低的镇守,那至少要武师境界。
至于像寇岩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有沦为副官一流;
不过这样也算有谋得一地,图得一方,虽说成就不了大事业,但多多少少也算宦途一员,不至于去出卖劳力或者伢行为商,这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可现在呢?寇家被灭,寇岩活着本身就是奇迹,可他也永远不可能去触碰仕途一道,因为要是让御监道的人知道他还活着,那结果可想而知。
无法修炼,又不能科举入仕,寇岩他又拿什么去复仇?
这个问题困扰他数月之久,他一直琢磨不出一个办法。血仇要不要报?生之父母者,岂有不报之理?倘若连这点人性都泯灭了,那他寇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要怎么报?他一片茫然!
寇岩目光有点涣散,失去焦距一般望着漆黑的天空。
良久,寇岩从怀里摸出一个砚台。这是一个老旧的砚台,砚底都磨薄了,四周的墨漆都结成厚厚一块,可以看出,这砚台有些时日了。
寇岩看着这块砚台,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岩儿,你知道这砚台是谁给我的吗?”
寇岩当时茫然的摇头,他不明白父亲放在桌子上一直没动的砚台怎么今天就拿出来说道了。父亲看了寇岩一眼,叹息一声,又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说道:“呵呵,说起来你恐怕不会相信,这砚台可是当今大周朝内阁首辅张谦张大人送给为父的。”
寇岩露出一丝讶然,又看了这块不起眼的砚台一眼,问道:“父亲认识张大人?”
寇岩确实很吃惊,因为张谦可是内阁首辅,群臣之首,在朝野之中声望极高,据说其本身的实力也达到惊人的大宗师境界,这种大人物,父亲居然认识?
在寇岩的认知里,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镖局的镖局总头,本身的修为也很一般,不过是武师中期的实力,他怎么可能跟张谦这种大人物扯上关系?
父亲似乎看出寇岩的疑惑,露出一丝回忆的笑容,悠然道:“岩儿,当年张大人穷困之时曾经遇到为父,为父见其志向远大,形骸洒脱,一见如故,颇为钦佩,故有意结交,而后他有志进取府城武苑,为父便赠其一笔银两解其燃眉之急,张大人为表感激,亦将其随身之物,也就是这块砚台赠与为父,留作纪念……”
说到这里,父亲停顿了一下,见寇岩听的入神,便悠然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美景,继续说道:“之后,你也知道,张大人惊才绝艳,故而一路过关斩将先后顺利晋升进入牧州洛阳府武苑,后又从武苑中脱颖而出,一举进入翰武苑,最终凭借惊艳的天赋进入内阁……”
父亲转过身,掂了掂手里的砚台,笑道:“所以,这砚台就是这么来的,而今,张大人已然成为人中龙凤,我寇年自然不敢攀龙附凤,不过当年张大人也说过,日后如果他飞黄腾达,那么我寇家如有求与他,但凭这块砚台去寻他,他必定会涌泉相报!”
寇岩微微一呆,他没想到这小小的砚台居然有这样的来历,只是父亲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尽管寇家无权无势,但也衣食无忧,不至于看到别人飞黄腾达就去巴结。
寇年将手中砚台小心放在桌上,手指下意识的敲了敲砚台,沉吟了一下,说道:“岩儿啊,假如有那么一天,你就拿着这块砚台去找张谦,我相信他一定会帮你的。”
……
回忆宛如流水一般,在脑海之中潺潺而过。
寇岩从思绪中回过神,再次看了看手里的砚台,脸上露出一丝决然的神色。数个月来,他走遍各地,寻访了寇家以前的世家交好,可惜没人愿意帮他,不说帮他报仇,仅仅只是收留,他们都避之不及。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寇岩从中得到了刻骨铭心的体会。所以,他一路流浪,跟狗一样残喘着,不知不觉间,他跑到了大周朝的帝都长安。
寇岩本该跑的远远的,躲避御监道。可鬼使神差的,他跑到了长安,在失去任何依靠,无所寄托的寇岩最后想到了张谦,也许,张谦会帮他,如果张谦帮他,凭他内阁首辅的身份,替他寇家雪洗沉冤也未尝没有可能啊!
或许扳不倒杨晃,也根本不可能对抗皇上,但至少将那些该死的虫卫捉拿处死,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寇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了长安,他要找到张谦,这是他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