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堆里,容琦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父亲,这老匹夫心有不甘呐……”
容束侯眯着眼,望着李氏门客一拥而出的背影,片刻才得意地低笑出声:“无妨……挫一挫他的气焰,让他晓得我容氏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一去了太子称号,本就被幽囚的宇文恪很快被抄家入狱,被逼搬出了东宫,连带一干太子妃皇孙宫人奴婢等等全部投入了天牢。长信宫一片狼藉,侍女奴婢哭天喊地,加之侍卫呵斥与铁链锁拿声响成一片,其余诸宫奴婢们远远望着,心中害怕,躲躲闪闪不敢向前。
谁晓得今日是太子,明日是不是自家主子?
如今朝局混乱,还是各自安身立命为好。哪有闲心管人家。
世事凉薄从来如此。只有锦上添花,那见雪中送炭。
东齐刑部大牢,阴森恐怖,历来进去的犯人十之八九死于非命。老皇帝在位期间大肆任用酷吏,大兴冤狱,网织罪名,各种断手拔舌抽筋剥皮等等刑罚甚重,名声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如今太子恪被送往的那处牢房,正是号称“鬼抽筋”的周仁典狱长掌管。
周仁乃是东齐出名的酷吏,死在他手下的牢犯不计其数,平常犯人听到他的名号都要抖三抖。想必此次也是得了容派势力关照,见那太子恪一身素衣带着枷号蹒跚而来,周仁先朝他身后押送的官差打了声招呼,皮肉不笑:“劳烦二位了。回去禀报你家主子,就说周仁……自有分寸。”
大咧咧当着太子恪的面,那两个官差一左一右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又塞了几张银票:“大人办事,我家主子自然是放心的……一切就全托付大人了。”
太子恪瞅着心中一愣,以为是李氏家族派人来疏通关节的,却没想到周仁待官差背影离去,突然冷笑一声回过身来,一双老鼠眼上上下下打量太子恪,眼中精光四射,如同猫瞧耗子一般的申请。太子恪被他瞧得换身发毛,突然只听他一声厉喝:“来人呐!把这犯人给我架起来,打它一百杀威棍!”
左右一声暴喝,立刻便有官差前来架起太子恪。只吓得宇文恪顿时如遭雷劈,连挣扎都忘了,只是颤声道:“慢着……大人,我有甚么罪名?”
“混账!”
周仁舌绽春雷,震得牢狱墙壁上的白烛光都黯了一黯:“你欺君罔上,蛊惑天子,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居然还不晓得自己有甚么罪名……来人!给我架起来狠狠地打!”
群衙役兴奋地嗷一声一拥而上。今日居然能看到昔日威风八面的堂堂太子殿下在自己手下受刑哀嚎,实在是说不出的痛快。早就有人抬来刑具将宇文恪缚于其上,旁边有人拿来一条粗黑油浸的长鞭,鞭上隐约有暗黑色血块凝结,只看的宇文恪魂飞魄荡:“你……你……”
“唰!”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鞭子抽打声响起:“啊……”
周围围观狱差爆发出雷霆般的欢呼:“好……”
周仁眼中闪动的兴奋的光芒,如同嗜血野兽见到鲜血淋漓的肉块一样兴奋。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又握了握手中浸了辣椒油的长鞭,找准姿势,又是一鞭狠狠抽了下去!
太子恪自幼虽不受宠,但毕竟是堂堂太子锦衣玉食,连磕伤都不曾有过,何曾受过这等残酷的鞭刑?两鞭下去登时皮开肉绽鲜血飞溅,连呼嚎声都惨不成音:“啊……救命啊!”
他心想着这一百鞭挨下来必死无疑,倒不如此刻就咬舌自尽了罢,省得受这等折辱!
“周大人!”
就在此刻,典狱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太子恪案犯人押到!”
听到陌生这声音,周仁狐疑的竖起了耳朵,手中的鞭子也自然放了下来。众狱差见有新鲜犯人押到,当即一涌而来围观至前。只见两个身着典狱服的官差押解着一个瘦弱女子立在门口,正朝周仁行礼。周仁左右打量这两个官差,老鼠眼眯缝起来:“这二位看起来好生面生啊……不知道在哪处典狱供职?”
左边那个瘦削官差笑道:“咱们不常来刑部,自然是无缘拜会周大人的……老爷吩咐了,这是太子恪大案中顶顶要紧的女钦犯,可千万不能出了甚么差错!”
“老爷”是容氏一派私底下对容束侯的称呼。周仁听到后目光闪动,却是又朝那低垂着头的女钦犯多瞧了两眼,见那女子虽然神色委顿疲惫,却是一副清秀好相貌惹人疼爱,他不由得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么……”
右侧那个差官悄悄迈前一步,将手中窝握成一团的银票塞到了周仁手里,陪笑道:“上边有吩咐,咱们兄弟就得照做……这女子在这儿,还请大人多多担待些……保不齐过个三天两日,过了这阵风头,就有人来提人了……”那官差压低了声音,“您也晓得,就是这档子事儿么……嘿嘿,这女子跟咱们……容琦长公子似乎有些瓜葛,此次也是他吩咐的……要是能把她和废太子关近些,或许周大人还能得到甚么有用的情报也不一定……”
说到这里,那官差自然住了口,退回去笑嘻嘻的瞧着周仁。周热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手中银票,心中了然,当即堆起一副笑脸,捋了捋八字胡须,神色满意:“这个,本官自然是有分寸的……回报公子去罢,就说周仁懂得了。”
那两个官差打着哈哈退了出去。周仁挥了挥手,命人将那名女钦犯关押到了倒数第二间牢房里,解开枷锁,送上牢饭。待众人收拾完毕,他一瞥眼,又瞧见了缚在架子上的太子恪。他胸前血流不止,头委顿低垂,似乎已经疼昏了过去。
“今日暂且饶了你。”
周仁心里像老鼠挠似的,着急着想瞧瞧手中银票的面额,又看着太子恪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索然无味。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他押到最里头的那间牢房里去。等待何时三司会审过后再说罢!”
是夜。
三更已过,牢房四周寂静无声。铁栅栏外两个守门的士兵一左一右倚坐在墙角,已经睡熟。怀里亮银枪映着墙壁上幽邃昏黄火把,诡异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