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风出院那天,滇梅约了樱桃去接。
两人正要出门,王雪来了。几年不见,王雪越发漂亮了。剪裁合身的斜条纹连衣裙,衬出窈窕的身段,成熟又时尚。见了美女,滇梅有些犯痴,樱桃忙捅捅她,然后给她们相互介绍。末了又邀王雪一同去接刘海风。
一见刘海风,王雪吃了一惊!她张大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被一个陌生漂亮的女孩大胆直视,刘海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把询问的目光转向滇梅,滇梅笑而不语。
樱桃轻轻拉了王雪,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和沈力很像吧!”
“他不是沈力啊?”王雪回过神来。
“当然不是,他叫刘海风,救人英雄。”
“你们在嘀咕啥呢?”刘海风磁性的嗓音让王雪再度愣神。
“哦,这位是大美女王雪。”樱桃失悔带了王雪来,故意把大字咬得很重。刘海风听出了樱桃语气中的酸味,可他不明白,,表妹的这个同学吃的哪门子醋啊,弄得好像自己欠她似的。唉,真是搞不懂,要不咋说女人心海底针呢。
去车站路上,刘海风买了四个娃娃头冰淇淋。这次,他学乖了,先递给樱桃。他怕樱桃再冒出什么酸溜溜的话来,让大家尴尬。樱桃的大姨妈来了,便推说胃不舒服,不去接娃娃头。刘海风心有不悦,脸上却笑容灿烂。
送走刘海风兄妹,王雪挽了樱桃的手,要请她喝咖啡。樱桃明白王雪的用意,无非是想从自己身上,套出更多关于刘海风的线索来,当下也不点破,只笑着说:“我可喝不来那洋玩意儿,要请就请我吃酸辣粉。”
两人进了镇上最有名的“老字号肥肠粉”,各要一碗肥肠粉外加两个冒结子。说话间热腾腾的粉就上了桌,鲜香扑鼻。还未动筷,樱桃就直接拿起醋往碗里倒,王雪打趣道:“哎,你啥时那么爱吃醋了?”
“一向就是,现在更是。”王雪听出樱桃话里有话,“樱桃,你变了。是因为刘海风吗?”
樱桃心里掠过一丝阴影,他不想把伤口撕开给人看,尤其是王雪。刚才,刘海风跟她们告别时,眼睛一直盯着王雪,就让她很不自在。承认被甩,更让人难堪。她默默吃着酸辣粉,没有说话。两人各怀心事。本来,王雪想和樱桃好好聊聊别后的生活,看到樱桃情绪不好,便告辞了。
樱桃回家,呆坐半晌,忍不住又拿出那张刘海风写给她的:你若安好便是睛天的银否叶,泪水不知不觉就下来了。想起一句歌词......花开的时候,你却离开我,离开我......她深深叹口气,也许自己福薄,命该如此吧。
那段日子,是樱桃生活最灰暗的时候。生活虽回到原样,心却再也回不到原来。上班下班,总是独来独往,周末偶尔跟朋友聚聚,总是淡淡的,提不起兴趣。
如果那天樱桃没去参加表姐的婚礼,不是执意一个人先走的话,或许不会和简三鸿相遇。
简三鸿是樱桃的小学同学。模样周正,说话做事却有点无厘头。那时的简三鸿常常跟樱桃过不去,有时故意踩樱桃一脚,然后很诚恳的道歉。最可气的是樱桃从他面前走过,他会在后面很响亮地吐痰。所以樱桃对他极反感,惹不起躲得起,樱桃总是离他远远的。简三鸿却阴魂不散,老在她身边晃来晃去。
简三鸿的母亲跟樱桃的奶奶是一个单位的。每次樱桃去找奶奶,简三鸿就会去看他妈,表现得很文明很懂事,让樱桃没机会告状。他玩的伎俩屡屡奏效,樱桃苦不堪言,由此愈加痛恨他。
童年的印记根深蒂固。樱桃在车站碰到简三鸿的时候,一下就认出了他。与此同时,简三鸿也一眼认出樱桃,兴奋地跟她打招呼,“樱桃!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简三鸿习惯性的伸出手来,樱桃犹豫一下,没去握。简三鸿嘴角一弯,“这么快就把老同学忘了?我可是一直都记着你的哦!”还是那么油腔滑调,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樱桃勉强笑了笑,“哦,是简,三鸿啊,都认不出了呢。”樱桃差点点就说成简州猫---那是简三鸿的绰号。
简三鸿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并不在意樱桃说什么。他相信和樱桃是有缘的,转山转水都要相逢,这是一辈子的缘分。他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简三鸿小时虽然调皮捣蛋,成绩不好,却头脑灵活,喜欢钻研机械的东西。一直就喜欢好学生樱桃,无奈樱桃连正眼也不看他,他只得想方设法引起樱桃注意。目的是达到了,却是起的反作用。
简三鸿的舅舅有些能耐。高中毕业,简三鸿就跟着舅舅跑江湖。既练了胆又把嘴皮子练顺溜了。
当然,简三鸿在跑江湖的过程中也遇到过不错的女孩,只是他一心惦记着樱桃,不自觉的会把她们跟樱桃比。这一比较,就谁也比不上他心中的女神了。悲哀的是,他不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樱桃对此懵然不知,对他并没有好感。
自那次偶遇后,樱桃常常会巧遇简三鸿。一天快下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直到下班,雨也没有一丁点停的意思。樱桃没带雨伞,站在厂门口无奈的望着天,好容易雨小了,樱桃迫不及冲进雨里。突然脚下一松,她低头,发现鞋带断了。她蹲下身,试图连接起来。身上马上被淋湿了。突然,雨停了。樱桃抬头,一把蓝色的伞撑在她的头上,旁边是一张真诚的脸。她缓缓起身,有一丝莫名的感动。
“咦?简三鸿!这么巧啊,你咋在这儿呢?伞还是你打,反正我身上都淋湿了。”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啊?我是专门给你送伞来的!”简三鸿急于表白,却适得其反。
“哦?那么好心!谢谢了,我受不起!”樱桃心里刚刚升起的感激瞬间消失,凭啥说她装糊涂啊,又没有哪个请你送伞来。她一咬牙脱了鞋,拎在手里,回头瞪了一眼简三鸿,转身朝雨中奔去。
简三鸿眼睁睁看着樱桃跑进雨里,离他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一片烟雨中,心里懊悔不已,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简三鸿垂头丧气的回家,姐姐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调笑道:“三儿,遭甩啦?”
简三鸿也不甩他姐,径直回房,扭开音响,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一头倒在床上。他惯常用音乐来稀释自己的不良情绪。萨克斯优雅明快的旋律像一泓清泉流泻开来,荡涤胸中块垒,一切都变得风清云淡。明天,到她家去,简三鸿对自己说。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认栽的。
樱桃跑回家,全身湿透,脚也被路上的石子硌得生痛。她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再怎么说简三鸿也是一片好意啊。她想洗个热水澡,摸摸温水瓶,全是空的,蜂窝煤炉子也被雨淋熄了,只得先换了衣服,再生炉子。吃过晚饭,天已擦黑,樱桃赶紧洗头洗澡。头发用干毛巾擦了又擦,还是湿漉漉的,她就坐在床上边看书边等头发干,不知不觉竟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
简三鸿一早就在街头等樱桃。他买了一盒泡泡糖,算是向樱桃道歉。这是姐姐的主意,不管自己对不对,先认错才是上策。昨天本来想约樱桃去看演唱会的,谁料樱桃那么认真,一个小小的玩笑也开不起。看来,以后在樱桃面前说话不能太随便。
简三鸿左等右等,等到花儿都谢了,还是不见樱桃,他有些急了,难道樱桃淋了雨生病了?顾不得多想,他拔腿就往樱桃家走去。
樱桃家是临街的老房子,外面隔出一间门面租给了豆花面。这时候正是豆花面上客的高峰期,不大的店面坐无虚席,有不少食客端了碗站在街边解决。简三鸿径直走进去,老板热情招呼他,“哥佬倌,吃几两?”简三鸿赶紧扫描,雪白嫩闪闪的豆花,酥脆的黄豆,脆香的伞子,油汪汪的臊子,扑鼻的香味,无一不挑逗他的味蕾。他不是专门来吃面的,却被这碗豆花面迷住了。事实上,他也不敢冒昧去敲里面的门。反正还没吃早饭,先吃碗面再说。
刚端起碗,旁边正好空出个位子,简三鸿迅速坐下去。站了一早晨,脚杆都站弯了。简三鸿和好面,用筷子蘸了汤料,放在舌尖尝了尝,眉头舒展,正是想象的味道。豆花跟面条融合在一起的口感有点奇妙,面条软硬也恰到好处。熟油辣子嚼起很香,酥黄豆跟臊子的组合让人爱不释口。简三鸿正全力以赴的享受豆花面带来的快乐,突然,门开了。樱桃满脸通红地走出来。那不是酒醉的红,简三鸿一眼看出。
“樱桃,你发烧啦?”樱桃瞥了他一眼,脚步不稳的往外走,简三鸿赶紧丢了筷子跟出去。
简三鸿三步并作两脚追上去扶住樱桃,樱桃想挣开却力不从心,脸似乎更红了,她还从未与异性牵过手,即便是令她心动的刘海风。简三鸿有点得意,今天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樱桃体温39度1,医生要求她输液。樱桃不肯,只同意打针。医生看她那么坚决,只好同意先打针。做皮试的时候,护士问樱桃吃饭没,樱桃摇头,护士说不能空腹打针。简三鸿就急巴巴的去外面买来稀饭。樱桃勉强吃了两口,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难以下咽,想扔掉又恐拂了简三鸿的意,便客气地说:“简三鸿,多谢了。你去忙嘛。”简三鸿哪肯轻易放过这个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忙回道:“不忙,不忙!”
“林樱桃,林樱桃!”护士在叫。樱桃边应边把一次性饭盒塞到简三鸿手上,撩开门帘进去打针。
简三鸿捏着饭盒乖乖的等在门外,看到几个打针的进去都出来了,唯独樱桃没出来。他喊了两声,没人应,便忍不住掀开门帘,里面却空无一人!仔细一看,简三鸿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浅笑,注射室原来有两道门,那丫头竟然悄悄从另一道门溜了。哼哼,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打定主意,简三鸿像个得胜的将军,雄纠纠的回家去了。
黄昏时分,樱桃才起床。喝了一碗照得出人影的吹吹儿稀饭,出了一身汗,顿时一身轻松。洗了个澡,感觉屋里有些闷热,她就拖了把竹椅,准备到门口槐树下纳凉。出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樱桃知道今晚奶奶又很忙。果然,奶奶一个人在门口摘茉莉花柄。奶奶眼不好,摘得慢,茶厂的周气包站在街那边催:“林师娘,来快点!奏等你了!”樱桃忙凑上去帮奶奶。刚刚上手,简三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林婆婆,摘花啊?”
“你是哪个?”
“杨天凤的三儿,你不认得啦?”
“哦,鸿娃儿嗦,你看林婆婆眼睛莫用,都认不出了。你妈身体好嘛?好久没看到她了。”
“我妈好得很呢!”简三鸿边回答边弯腰帮忙摘花柄。奶奶忙吩咐樱桃去端凳子。简三鸿连忙摆手说不用,樱桃也确实不想动,就坐着没起身,奶奶生气了,打了下樱桃的手,“还不快去,咋这么不懂事呢!”简三鸿忙替樱桃辩解,“樱桃生病了,我自己去端。”“还是我来,你是客,你坐。”樱桃忍住脾气起身让座。话里的火药味虽然稀薄,简三鸿还是听出来了,只是他故意装作不知。樱桃进屋,却并不急于端凳子。她在豆花面的竹椅上使劲坐下,“简州猫!好讨厌!幽灵一样!”她悄声嘀咕。枯坐一会,外面传来奶奶和简三鸿的笑声。哼,笑嘛,等你们慢慢笑,我不奉陪了。樱桃念罢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大睁着眼望着帐顶。不知不觉,有湿湿的东西漫过眼角,浸到耳朵里。她又想刘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