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语气,却莫名地使孟桐一阵战栗。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年轻的帝王突然轻叹一声,逆光望着天际,嘴角浮现一丝不可琢磨的微笑。
孟桐一惊,皇上这么说,难道是有罢黜苏文之意?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忽听得李溯开口道:“莲妃说为新近的秀女编排了舞蹈,请朕前去观看。你随朕一同去莲心殿吧。”
“是。”孟桐领命。
走进琉璃做瓦,紫脂涂壁,镶金嵌银的莲心殿,迎面而来的便是身着流仙裙、头戴逐星钗的莲妃,她笑意盈盈地敛裙行礼,“臣妾恭迎皇上。”
“起来吧。”李溯轻执柔荑,将她拉起。
“谢皇上。”她言笑可掬,在抬头的一瞬间,却望了孟桐一眼。那一眼,不知有多少敌意与鄙视还有些许的……哀愁……
然后,两人相扶走入殿中,留下孟桐一人。
孟桐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个皇帝的“入幕之宾”可不好当啊。
葡萄美酒夜光杯。
皇帝和莲妃坐在正位,谈笑风生,宛如一对璧人。
孟桐坐在一侧,轻摇了一下手中的殷红美酒,请酌一口,只觉入口滑润、甘美,不禁赞道:“只有在莲妃处才有如此美酒啊。”
莲妃轻笑,“孟太医若喜欢,本宫送你几坛也是可以的。皇上送来的多了,也喝不完。”
看来这个莲妃真是将自己当成“情敌”了。孟桐苦笑,只得道,“微臣怎敢夺娘娘所爱,美酒该赠美人才对。”
那笑在莲妃眼中却变成了不屑,莲妃不快道:“莫不是孟太医,不屑接受本宫礼物?”
“岂敢岂敢。”孟桐忙道,“娘娘折煞微臣了。”
“爱妃不是让朕来看你编的舞蹈吗?”李溯突然开口,面容间隐藏着似有若无的不快。
莲妃突然一颤,恍然大悟般道:“你看臣妾这记性。”
她轻击手掌。
淡蓝色的帘布突然垂下,悠扬婉转的琴声响起。一群姿容秀丽的女子依次从帘幕后现出身来,一个个身着霞影撒花罗裙,外罩梅花蚕翼纱,纤腰慢回,令人眼前一亮。
众人轻歌曼舞,排成一圈,里圈一人身着鹅黄水色纱裙,在其他绯红裙装的映照下宛如芙蓉花蕊,清丽可人。却是韩月蔷。
见皇帝一瞬不瞬地望着韩月蔷,颜若心里一怒,一脚踩上韩月蔷的裙角。一身鹅黄裙装的韩月蔷忽然倒下,莲妃一惊,却见当中一人舞来,两人相扶间站起,随乐舞起,翩然若画,整个动作优雅妩媚,并未毁了整个编舞。莲妃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没见到苏家小姐?孟桐正当惊异,却闻皇上道:“这两个是何人?”
“这位是臣妾的表妹……韩月蔷。另一个……”她笑了笑道,“是苏丞相的千金……苏浮烟。”
“什么?”孟桐的一口酒全喷出来。
众人皆侧目地望向他。
孟桐自知失态,忙道:“前几日听闻苏家七小姐容华绝代,今日一见,令微臣失态了。惭愧、惭愧。”
李溯淡淡一笑,道:“今日看得朕眼花缭乱,暂且就封苏浮烟为昭华,韩月蔷为婕妤吧。”
“苏昭华、韩婕妤,还不领旨谢恩?”莲妃提醒道。
“谢皇上。”
“呯……”孟桐手中的酒杯忽然滑落,如激起一池涟漪又引起众人侧目。
见皇帝脸上似有不悦,他忙离席叩头道:“微臣今日稍有不适,不想扰了皇上、娘娘的雅兴,微臣现行告退。”
李溯一挥袖,“下去吧。”
刚离得皇宫,孟桐便令马夫急驰起来。他心里总觉不安,为何今日出现在宫中的苏浮烟不是当日那个苏浮烟,冒名送他人进宫可是欺君之罪呀!丞相到底是如何想的,难道是糊涂了吗?急急奔到苏府门口,还不等马车停稳,孟桐已一跃下车,跨过门槛,快步向竹园走去。
“丞相!丞相!”
苏文在书房便听到孟桐的疾呼,忙出门相迎。
“孟太医,何事如此慌张?”
孟桐见四周无人,忙道:“丞相,你糊涂啊!”
苏文一时不知所云,将孟桐请入书房,奇道:“子渊此话怎讲?”
“我今日在皇宫得见此次选秀入宫的秀女,其间一女子自称苏家浮烟,但,我左看右看却不是丞相的千金。莫不是七小姐不肯进宫丞相便找人顶替了?”
孟桐一口气说完,回头一看,却见苏文老脸惨白,身子颤微着便要瘫倒。
他忙扶住苏文,道:“丞相,这究竟是……”
苏文望着虚空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苏家,要完了呀!这定是他墨家弄的圈套!”
“我明明亲自将烟儿送入宫了呀……他们竟对我烟儿下毒手!不行……”他挣扎着站起,“我要马上进宫对皇上说清楚!”
茶盏从苏澈手中滑落,在落地的瞬间,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如突然猝灭的烛光。
他一把抓住枣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的。奴婢亲眼看到孟太医匆匆忙忙赶到了老爷书房,不一会儿又命车夫备马,好像是说要进宫。”
莫非是他们察觉了什么,看来是等不到明日了!苏澈眼中隐隐闪过一丝阴霾。不等枣儿说完,已冲出了梅园,策马抄近路策马疾驰向皇宫。
暗黑的夜幕下,永泰门灯火通明,巍峨地矗守着九阙宫城。酉时已过,城门已关,之余城楼上来回巡视的黑甲卫兵执枪而立。
一马车突然疾驰而来,守卫执枪厉喝道:“来者何人!”
“太医院御医孟桐、丞相苏文有要事进宫。”孟桐回声道。
苏文!这个当空炸想的名字,如一支呼啸的响箭,让众人一激灵。
“开城门!”禁卫军副统领一声令下,沉重的大门拖着悠长的吱声缓缓开启。
不对,有什么不对!孟桐突然脸色一变。往日就算是他有事入宫,只要酉时一到城门关闭,便要禀告皇上后再行开门。今日怎会如此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