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转身,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对白露说,“二十年读书,好像就为了这一刻似的。到了明年,就真真是物是人非啦。”
白露刚刚回到寝室的时候,还看到煲汤的苏雨一脸喜色,定是工作有了着落,一切顺利符合预想。现在感慨人生,虽说不是矫揉造作,也是另一种不满足。白露垂头思考了一下,又抬头微笑,也是,二十年的寒窗苦读,现在终于走到这一刻的,下个学年,学业的课堂传授已经不会安排,独立做论文,或是独立找工作,似乎除了人还可以住在这间校园外,一切都是社会的,就要变成社会人,留恋和怀旧总会有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感到害怕,感到迷惘?就算工作如意,那也是另一派新天地吧。
“是啊。”白露很快和苏雨陷入了齐齐的怀旧情绪,“我看我们得写个文章纪念一下。”
苏雨噗嗤一笑,“我是不怕的,我孤身一人,还有存款。”
还真是广东人的豪气,准富婆的气场。两个人不知因为什么心逐渐在贴近,或许不是悲观,不是惺惺相惜,只不过是相同的情绪引发的同样感想。
“你可真勇敢,这么一人上路,我害怕,可能就算我追随自己的长处,还是无法像你那样清楚地认识自己。”
“谁又真的可以,现在回头想,只给二十年的时间,就要我们决定以后四十年甚至六十年的生活,真是不多。”
“或许是十年呢?”
苏雨瞪眼看看白露笑开了,“那说说假使你还剩十年,要做些什么?”
在一个谁都禁忌着问前程的圈子里,问前程。
“我想要获得名声。”
“我也想获得名声。”
两人会心地笑。
“以下不用说了,通过写作嘛,这就是途径。我们是作家呢。”
“可惜不是天才。”
“天才现在就应该出道了。”
“现在像我们这种人,大概每年都会有一百万人加入吧。竞争的激烈程度都快赶上精子了。”
白露笑,“那你找到那个了没有?”
“卵子吗?我这成人还遥遥无期呢,现在就是被安全套拦截的状态。”
“所以说,千里马遍地都是,可伯乐呢。”白露和室友肆无忌惮地说着荤段子,其实不过是成人前后的极度迷茫和极度愤青。小时候,盼望着长大,等有一天,和成人一样高,生理也同他们同样成熟,可是心还是不断地说服着自己,还年轻,还没有到达掌控自己的程度。
苏雨一时兴起,提议去买酒。两个人背上双肩包,绕过大半个校园,去通宵便利店买纯生和酒鬼花生。蹑手蹑脚的在半夜十一点又回到了寝室。
苏雨的靓汤没有放入保温杯,冷得有些凝固了。啤酒也是冷的,喝下去,脸颊的微醺就爬了上来。
“二十岁了,为什么不快乐?”
“经济自立了,为什么不快乐?”
两个人傻兮兮举着易拉罐干杯,荒唐的话越来越多。
“以后打算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边工作,边活着呗。”
“没理想。”
“呵呵,理想是奢侈品。是我们买得起的?”
“也对,也对。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不就好了?”
白露嗤嗤笑,“你怎么那么笨。对了,我告诉你,以后正式入职了,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喝酒可没有那么容易了。话不能多讲,会伤人心的。”
苏雨呵呵又打开一瓶,扶正,“我也告诉你,我们现在的醉态根本是装出来的。其实,可以避免的,但我们放从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不开心,留恋哪。人们都说,我们是见识了成人世界的残酷和不完美,才感到的震撼,其实不是……”苏雨兴奋地站起身来发表演讲。
白露像个粉丝般在坐在原地,边打手势,提醒她吵扰邻居,又一边放下酒瓶,大力拍手欢迎。
“指尖发麻了吧。”苏雨问,“看你拍手的样子,像痴呆。我说到了哪?我说,我已经忘记了。”
白露一口气喝掉剩下的啤酒,翻找塑料袋装空罐子。她站不稳,清楚地只有意志,从来没有这么瞌睡过。她在临躺下睡着的一刻还想,我得记住这种醉醺醺的境界,人心是很容易被打垮的,“我先睡了。”
苏雨没有回响,白露顾不得去回望她一眼,耳边记得的是她最后一句话,“我已经忘记了。”
醉酒醒来的第二天早晨,白露刚清理好口腔,快递公司的电话就打来了。拣一块薄荷软糖嚼在嘴里,遮挡酒气,匆匆下楼。
祁镇快递了他单身公寓的钥匙。空空的四方盒子,打开后,是写着详细地址的房子,和一支没有钥匙扣的钥匙。白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呆,果然男人对女人的顺序是应召,之后再包养。抛开这些苦大仇深,劳神伤情的,就知道他狡兔三窟,可为什么房门不是输入密码进入的?白露的思维开始起研究祁镇的家门。入住,闯进他真正的私人空间,带着过往全部的自己,需要一个理由。
追求一个冷漠,无所喜好的女人,无论怎么做都似乎是不合时宜的。祁镇没有跟踪他的快递,只是等待。一天,两天,希望变成失望,渐渐变得绝望。起先,他还会默默在心底预想,白露来到他身边的样子,准备各种道具,为房子,增加情趣。比如说亲自插花,亲自泡茶,亲自香薰。他像一个活在自己头脑里的傻子,幻想起各类浪漫的爱情故事。可是整整五天,过去了,热络的两人关系,并没有建立起来。他的家依然只有他一个人。祁镇怀疑白露的矜持是故意的,但更怕她是真的拒绝,他尝试出车九,却又怕风声传到女人的耳朵。不过是五天,白露的影像成了一座永久的冰山,不断使她心寒。
白露站在祁镇的厨房,为自己斟了一杯水。到底该不该给他也倒上一杯。白露准备了两杯水后,反而停滞了动作。他的生活她也不是那么留意,也没有想过要多做留意,他是不是会喝水,还是喝水这种事都要自己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