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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西北荒漠是名副其实的大荒漠。一望无尽的黄沙,艳阳高照的天空。从松散的沙粒上走过,下一秒钟,风就将你的脚印抹去,就仿佛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里的风是炙热的,将它所能够炙烤的一切都抓入魔爪之中,让人难以呼吸,感到窒息。这里的风是彪悍的,将它所能够带走的一切都抛向天空,混合在一起,然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降落下来。萧萧突然觉得,无论是地上的杂草还是毒虫,能在西北荒漠生存下来的生命都是伟大的,值得敬畏。

地图上,西北荒漠的形状就像一只怪兽的眼睛,诡异地盯着整座大陆上的一切。萧萧感觉到,自己一踏上这片毫无生气的沙漠之后,就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仿佛就在身后,仿佛就在被炙烤得发烫的沙子底下,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盯着自己。但是萧萧回过头,除了小雪,萧萧什么也没发现。

不过令萧萧惊讶的是,看上去如此柔弱的小雪,却泰然自若地行走在这片蕴藏着未知的凶险的沙漠上,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萧萧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强大的女子,为什么一定要跟在自己的后面。

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离开七彩峰,离开迷幻之海之后,气候变得异常诡异。白昼的阳光拼命地炙烤着大地,而夜晚来临之后却又变得奇寒无比。萧萧和小雪缓慢地行走在这片让人难以忍受的沙漠之中,还好出发之前储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再加上萧萧和小雪都拥有极强的内力修为,在半个月内找到西北战团不算是多大的难题。

踏入西北荒漠的第三天。

这是萧萧和小雪在进入西北荒漠之后遭遇的第一次异族攻击。

西北荒漠是一道屏障,一道将希越国与更西的荒原隔离开的屏障。荒原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荒原之上的“游牧民族”,个个骁勇善战,而且擅长使用黑巫术。但这些零散的“游牧民族”同拥有庞大的正规军队的希越国相比,还丝毫构不成威胁。这也是希越国之所以能够顺利地独占整个大陆上最富足的土地的原因。

但是,就在一百年前,西方的“游牧民族”的某一支突然发展壮大起来,他们用黑巫术奴役着所有能够供他们使用的生物,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统统都成为他们的战争工具。这支被希越国称为异族的游牧民族渐渐团结起其他的游牧民族,组成一个巨大的作战团体,企图跨越西北荒漠,同希越国的人民共同“分享”希越国富饶的土地。当然,希越国的王室们并没有这些异族们想象的那么慷慨大方,他们派出了一支强大的军队驻守在西北荒漠,随时抵御异族的攻击。这支军队后来就发展成为如今的西北战团,而那个所谓的游牧异族,也渐渐组成一个彪悍的国家,奴羽国。

西北战团的对手是诡异的,所以,当萧萧和小雪遭遇到异族攻击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首先发现异常的是小雪。

自从萧萧将小雪从七彩峰救回来之后,萧萧就再也没有与小雪有过任何交流,在萧萧看来,小雪就是一个将自己深藏起来的面具,萧萧所能看见的,仅仅是她展现在萧萧面前的部分,小雪不会说话,所以也没有任何解释。但是当萧萧正一步一步朝沙漠深处前进的时候,小雪突然在后面拉住了萧萧的手。

一股柔软冰凉的感觉从萧萧的手指上传来,萧萧惊愕地回过头,看见小雪一脸谨慎的神情。小雪的手指使劲地握着萧萧的手指,她朝萧萧摇摇头,然后指着前方。萧萧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回过头去,朝着小雪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可惜萧萧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是接下来他就看见小雪趴在地上,耳朵紧紧地贴着地面上的沙子。萧萧也好奇地趴了下去,但是,他不相信他可以在沙子上面听出什么。

但是萧萧却感觉到了什么。

一股奇怪的味道贴着沙地的表面,钻进萧萧的鼻孔。

小雪迅速起身,她朝后退了两步之后站定,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果然,一只黑亮的触须从前方的沙地里探了出来。

萧萧皱紧眉头,终于意识到麻烦的靠近。

前方的沙表突然灰尘大作,一只巨大的蝎子从沙地里挣扎着冒了出来。

萧萧惊愕地望着面前这只庞然大物,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些生物总会超越常规的形态,就像万兽谷里的黑天蟒一样,眼前这只生物与其说是一只蝎子,倒不如说是一头犀牛。

没错,只有犀牛才会有这么大的形体和这么厚的铠甲。

不过萧萧并不惊慌,在来到西北荒漠之前,他就做了遭遇各种各样的生物攻击的准备。他自信自己的修为足够应付一般的凶猛怪兽,所以眼下他冷静地看着那只庞大的蝎子,留意着它的一举一动。

萧萧没有急着出手。

阳光下,巨蝎摇摇摆摆地在沙地上站稳,它的外壳乌黑发亮,闪烁着明亮的光。巨蝎舞动着庞大的钳手,甩动着带着毒针的尾巴,发出嘶嘶的声音。

萧萧后退了一步,他并不是害怕,他想要看看在这样一只可怕丑陋的怪物面前,小雪究竟会做出些什么让他惊讶的事情来。其实无论小雪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都会在萧萧的意料之中,因为萧萧眼里的小雪,不过是一个萧萧不愿意去拆穿的无声表演者。

果然,小雪镇定自若地看了看前面的巨蝎,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年龄虽仅仅十六岁却看上去成熟老练的少年,她挥了挥衣袖,下一秒钟,她的脸色就变得煞白,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

萧萧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巨蝎舞动着锋利的钳手,快速地朝萧萧和小雪爬了过来,它漆黑尖锐的爪子深陷在沙层里,在沙地上前进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巨蝎的影子就如同飘忽的鬼魅,贴着地面,向前侵袭。

萧萧看见依然无动于衷的小雪,只好叹口气,俯下身,再一次将这个并不重的女子抱起来,飞也似地转身飞奔而去。

但是,萧萧还是迟了。萧萧忽然感到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带向天空。

巨蝎飞快地扑了过来,用它的钳手夹住了萧萧的肩膀。

萧萧咬紧牙关,双掌朝前方推出一股柔和沉稳的力道。手里的小雪飘了起来。轻盈的身姿如同一枚被风带起的鹅毛,缓缓地飘落到前方的沙丘之上。

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是在放下一个刚刚睡熟的婴儿。

萧萧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他的身体被猛地朝后方拖去。萧萧这才意识到,巨蝎的钳手几乎快将自己的肩膀夹穿了。萧萧仰起头,眯缝着眼睛,阳光下,他看见巨蝎甩动着带着毒针的尾巴,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脖子扎了过来。

一道金色的光芒迅速笼罩萧萧全身。

巨蝎的毒针没有丝毫迟疑,挟带着凌厉的气势,似乎想要一针就将萧萧化成一滩美味的浓汁。尖锐的毒针在接近萧萧身体的那一秒钟,忽然间就像遇到了弹簧,一股强大的力道将毒针迅速地阻滞在空中,再也无法靠近萧萧身体分毫。

一道淡淡的金色光幕将萧萧笼罩起来。

巨蝎收不住尾巴的攻势,毒针在强大的阻滞力下猛然间断裂开来,连带着它的尾巴。一股绿色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从巨蝎的尾部喷射而出。

萧萧突然一声大喝。

“裂!”

接下来,一堆巨蝎的肢体残骸被炸得四处飞射,满地都是巨蝎黑亮的硬壳。

萧萧缓缓地落到地上,身上的金色光芒渐渐收了起来。

蝎子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小雪似乎也是。

萧萧缓缓朝前方的沙丘走了过去,他的肩膀因为刚才巨蝎的攻击受了伤,但是并不严重,很快就可以恢复。他一步一步极其小心,仿佛是害怕将熟睡的美人惊醒。他缓缓地走到沙丘前,看着依然昏迷的小雪。

小雪紧紧地闭着眼睛,红唇抿紧。炽烈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使得她原本就美丽的脸显得更加动人心魄。

萧萧平静地看着这个轻而易举就被吓晕过去,但实际上却不知道究竟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的女子,眼眸里闪起一片寒意。

萧萧缓缓地俯下身去,朝小雪轻轻地努起了嘴唇。

呼!

一只趴在小雪脖子处的小蝎子被萧萧轻轻地吹开。

突然,萧萧的脸色变得铁青。

因为他看见,刚才被自己炸得粉碎的巨蝎的残骸碎片,竟然全都化成了一只只小蝎子。而这些蝎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得小雪满身都是。

可恶!

萧萧握紧了拳头,一只只小蝎子张扬地在地上,萧萧的腿上,小雪的身上舞动着钳子,只要它们找到适合的部位,这些恶心的小东西就会毫不迟疑地将它们身体里的毒液顺着毒针刺入猎物的身体。

萧萧没有丝毫迟疑,他朝小雪伸开手掌,五指呈抓握装,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手掌中喷涌而出。小雪又缓缓地漂浮起来。而围绕着小雪的,是一层浅蓝色的光幕。萧萧拧紧眉头,突然眼眸紧闭,围绕着小雪的蓝色光幕,骤然消散。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萧萧的脸上就渗出了晶莹的汗珠,而小雪则完好无损地缓缓降落下来,身上再没有一只爬虫。

事情比萧萧预料中的轻松,如果小雪此刻是清醒的话,她一定会发现,萧萧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疑惑。

“我的修为,怎么貌似提升了许多?”

萧萧摇摇头,没有仔细想这些问题。他迅速除掉了自己身上的小蝎子,然后起身抱起起小雪,朝沙漠深处走去。

就在萧萧视线尽头处,一道青翠的绿色,刺激着萧萧的神经。

没错,前方有一座绿洲,萧萧看了看昏迷的小雪,或许,他们是应该停下来歇一歇了。萧萧展开飞行步伐,怀里抱着小雪在烈日炎炎的沙漠中疾驰前进。灼热的风吹过萧萧的脸颊,在十六岁的萧萧看来,竟然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疼。

突然,萧萧的耳畔传来一声轻咛。

在这沙漠里,自从遇见巨蝎之后,萧萧就一直保持着很高的警觉性,他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没有停下来,整个身体依然风一般地朝着绿洲的方向前进着。

突然,萧萧感觉到胳膊下的小雪,轻轻地扭动了一下。

萧萧迅速止住脚步,原来,就在他只顾着朝绿洲飞奔的过程中,小雪已经醒了过来。

此时,小雪柔软的腰肢正被萧萧紧紧地搂着,而萧萧一低头,就看见了怀里小雪绯红的脸。

刚才只顾着飞奔,风早已经将小雪的乌黑的头发吹散,又拂乱,加上她绯红的脸颊,小雪反而显得更加妩媚动人。萧萧痴痴地看着怀里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当的美丽女子,一时忘记了将小雪放下来。

没错,母亲给萧萧的感觉是温暖的甜蜜,楚云哥给自己的感觉是轻松自在的感觉,而现在,萧萧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如此年轻美丽的女子,给自己的感觉,却是萧萧从没有体验过的。就像是……

萧萧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但究竟是几岁,却已经模糊得分不清。自己似乎曾经住在一条河边,河水清澈见底。萧萧可以在岸边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和游来游去的鱼。那时的萧萧很想知道,当自己的身体在那样一个清澈空灵的空间中,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父亲总是不让他靠近。后来,萧萧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再也没有机会靠近那条河。

小雪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儿时的那条河,既神秘新奇,又让萧萧充满畏惧。

小雪绯红着脸,使劲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萧萧这才发现,小雪身体的某个地方,正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

萧萧刹那间涨红了脸。

小雪扭捏着从萧萧的怀里挣脱出来,背对着萧萧,整理着自己有些乱的衣衫。

萧萧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你没关系吧……”萧萧一开口,又红了耳根。

小雪背对着萧萧,点了点头。过了好半晌,才依然微红着脸,转过来。

萧萧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脸上也带着红晕。他没有看小雪,只是指了指前面的绿洲,就仓促地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小雪紧紧地跟在后面,和开始一样。

该死!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前乱了阵脚,如果对方要置自己于不利,萧萧肯定无法躲开。萧萧一边告诫自己,一边谨慎地朝绿洲走了过去。

浩瀚的沙漠上,一男一女,前前后后小心谨慎地朝前走去。太阳在他们的脚下留下一道短短的影子。

而在更远的一座沙丘之上,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正点着头,眯着眼睛看着遥远沙漠上的两个身影。

“没错,就是这样。”

老者转身消失在热辣辣的阳光之下。

原本看上去并不远的绿洲,萧萧和小雪却走了好久才终于抵达。

这就是荒漠中的天堂。

入目充斥着的是翠绿的颜色,习惯了沙漠中那种粗糙凛冽的气温,鼻尖突然嗅到花香。萧萧小心翼翼地走进,干燥的沙粒此刻已经变得微润。一片不知名的树木,遮挡了萧萧和小雪的视线,但是花香,青草的味道,还有某种潮湿空气,仿佛都是在传达着同一个信息。

欢迎你们的到来,我亲爱的陌生人。

但是萧萧并没有放松戒备,要知道,在这样一个浩瀚无际的沙漠里遇到绿洲,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对萧萧,对小雪,对西北荒漠里的所有生物,都像是上帝给与的赏赐。

没错,这片绿洲就是上帝给与的赏赐,但是,它不是专属于任何一个人。

萧萧甚至依稀可以从树木的间隙,看到隐藏在树木后面的湖水。

小雪看上去也很兴奋,但是她同样小心翼翼,也不敢贸贸然朝前冲,她乖巧地跟在萧萧的后面,清澈的眼睛迅速打量着四周。

“小心。”萧萧没回头,低声对小雪说。

小雪跟紧萧萧,果然,他们发现,就在树木的边缘,有一堆堆早已经风化发白的骸骨。

萧萧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些骸骨边上还有没有完全腐化的衣物,行囊,甚至武器。萧萧从骸骨边上看到一把折断了的剑,剑柄已经成为绿色,半截掩埋在沙地里。萧萧从剑柄上的印记,看到了一个十字印记。

那正是西北战团的印记。

看来幸运并不是属于每一个来访的人,至少从这堆骸骨看来是这样。上帝在赏赐你的同时,总是会或多或少地拿走一些东西作交换。有的人从这里走过,活了下来,有的人,却永远留在这里。

萧萧留意了四周,没有发现有动物活动的痕迹,但是他还是不太放心,他微微下蹲之后,提动修为高高地跃到空中。

这下萧萧看清楚了。

在树木的掩映之后,一块清澈明亮的湖泊映入萧萧的眼帘。

一块并不算很大的湖泊,四周长满了树木,青草。而绿色的边缘,这是西北荒漠枯黄的沙子。萧萧迅速地扫描了整个绿洲,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这才放心地降落下来。

但是,当他降落下来的时候,背上却突然冒出冷汗来。

原来,就在他刚刚跃起观察局势的这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小雪竟然不见了。

这,这怎么可能?

萧萧仔细地环顾了四周,就这么短短的几秒钟,小雪不可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离开,而且,自己刚刚跃起的时候,似乎还注意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雪。

突然,萧萧身子一震,自己只顾着观察周围的环境,小雪一直跟在背后,萧萧却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跟在自己后面的,究竟还是不是小雪……

萧萧突然觉得异常恐惧,他强制镇定下来,汇聚体内的真气,低沉地喊道,“小雪,你在哪?”以自己的修为和对小雪修为的估计,这种传音之术小雪应该能够听到。

但是,四周没有一点声音。

冷汗顺着萧萧的面颊流了下来。

他不敢贸然四处走动,看来这座绿洲,的确有问题。

萧萧仔细回想了之前的情形,没错,从将小雪放下来之后,小雪就一直跟在自己后面,而萧萧也碍于之前的举动,没好意思回头看过。小雪不会说话,所以就算是萧萧跟小雪讲话,她也不会回答。

但是,萧萧确信小雪是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他有一种感觉,就是哪怕是小雪的呼吸声,他也能够听到。因为这一路走来,实在太安静了,除了自己偶尔对小雪说过两句没有应答的话之外,就是自己和小雪的脚步声。

对,脚步声。萧萧这才想起,在沙漠里行走的时候,由于脚下的沙粒干燥粗糙,虽然经过风化,但是踩下去还是会有咯吱咯吱的响声。但是,到了这片绿洲之后,由于地面沙子微微湿润,并且粘连在一起,所以踩上去根本就不会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也就是说,从踏入这片绿洲开始,萧萧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听见脚步声,因此,他根本无法确定,小雪是不是还跟在自己后面。

该死!

萧萧愤恨地握紧拳头,没想到,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个大活人,竟然被自己毫无察觉地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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