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小羽留下的那些书整齐地排列在书橱里,桌子上留下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那是小羽的日记本,她从来不让雪青看,而自己却经常看得咯咯发笑。现在她走了,连她很珍视的日记本也没有带走,看来她是对这里的一切都失望了。
床头柜上还放着《霍乱时期的爱情》,小羽读着这本书和自己度过了无数个愉快的夜晚,精彩的地方小羽总是念出来给他听,然后倒在他的怀里大笑或是感慨,或是凝望着他。对于自己钟爱的书,小羽可以不厌其烦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她自己写的书,她从来不读,她说那都是她深深刻在记忆中的故事,不用看。
雪青打开了日记本,静静地读起了日记:
今天是我和雪青认识四年的纪念日,我们原先就计划好去烟台玩,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因为我想看海,我渴望着可以早一点到达烟台。天公不作美,因为是六月,雷阵雨天气很多,飞机晚点将近四个小时,在机场难熬的四个小时,我一直要求雪青讲笑话给我听,他还真讲,说实话那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我还是哈哈大笑,因为他讲笑话时的表情比笑话本身好笑多了。飞机飞行中的超重和失重让我很难受,有想呕吐的感觉,真难过。当我们降落在烟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而我们在飞奔去酒店的路上,那个风真是凉爽,静静的马路上只有我们是多棒的感觉。到达酒店后,我就像大懒猪一样躺在床上不愿意动了,我需要睡眠。
我们去了金沙滩和第一海水浴场,这里的海滩真美,沙子踩上去还有太阳的余温,凉凉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在腿上,无比美妙,淡蓝色的海水清澈见底,海的那边天际划出一道道闪电,可是我一点都不怕,因为雪青一直在我的身旁,一直牵着我的手,我们一直在沙滩上漫步,任凭海浪打湿裤管,走啊走,直到海滩上只剩下我们两个。第一次牵着雪青的手,远离喧嚣,坐在海边,两个人不说话,让风倾听我们的故事。海水退去的地方,居然真的看到寄居蟹和一些小螃蟹陆续露出了脑袋,一个小水洼看似平静,却是生机勃勃,大海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我们的另一个惊人之举就是在四星级酒店对面吃路边的大排档,各式各样的海鲜让我们无从下手,我点了酱爆香螺,白灼扇贝和海虹,烤海鱼,生啤当然是少不了的。第一次在马路边和雪青干杯畅饮。回酒店的路上一直在下雨,因为是六月,我们不打伞,淋着雨,感觉很美妙,当然是我坚持为之,雪青却担心我俩会感冒。
第二天我们去了烟台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山,三面环海,红楼青舍,山上的建筑都是殖民地时代的领事馆和洋行,精美的建筑早已物是人非,只是他们还这样矗立在那里默默注视着这里的沧桑变幻。在一幢别致的红砖洋楼前我停了好久,那是从前是洋行职员的宿舍,站在那里我心里居然想得是自己坐在小阳台那里喝着下午茶,而雪青就在屋里忙碌着,我这样时不时地看着他,感觉到他的存在,好一个宁静安逸的下午。
当我们来到山顶的时候居然有情人锁桥,在这里有个习俗,每对结婚的新人都会亲手把爱心锁锁在那吊桥上。雪青带着我在桥上来来回回走了很多回,我当时腿都软了,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两边密密麻麻的心形锁,就知道这里承载了多少人的心愿。
当你站在山上看着脚下澎湃的海浪,你就有想要靠近的冲动,我一个人爬到了山脚下,礁石在千百年来海水的冲击下留下了千疮百孔,突然你会发现你不是这里唯一的生命,那些你从未见过的虫子在这里迅速的穿梭。雪青看我在那里跳脚,急得冲了下来,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我轻轻抱住了他,就像一个小女人一样。
今晚,对雪青来讲注定是个不眠夜。纸张在指尖轻轻滑过,满满的都是回忆。
五月十九日:
那天雪青的嘴里说出了苏钧这个名字,我整个人瞬间惊呆了,我以为我可以掩饰自己的情感,可是我不能。我的脚背被烫伤了,我不觉得疼,我来到了浴室,拼命想让打转转的眼泪不要流下来,我的心跳动的厉害。淋浴的水冲在我脸上,我分不清有多少是泪水,我快窒息了,眼前一黑,我知道自己滑倒了,随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从来没有和雪青讲过我和苏钧的故事,有什么必要跟他讲呢,我从来不曾打算跟人分享这个故事。在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了苏钧在呼喊我的名字,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雪青的身影,他趴在床边睡着了。我轻轻碰了他一下,居然把他弄醒了。他什么也没有问,即使回到家的那半个月他也从未问过我那天我究竟是怎么了。
七月十九日:
其实我一直想回武汉,回那个魂牵梦绕的城市,那里有自己太多的记忆。但每每雪青问起想去哪里旅游的时候,我一直都没有说,我只想一个人回去,但我又不想伤了雪青的心。他一直默默守在我的身边,这一切我心里很清楚。也许是因为相遇太晚,为什么我没有在苏钧之前遇到他,遇到那么好的他。苏钧的影子在我心中挥之不去,也许这么多年我拼命努力工作使自己每天都很忙碌,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想起他。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当初自己再成熟一点,如果自己当初不做那个仓促的决定,自己现在是不是会很幸福。再也回不去了,自己不可能再躺在苏钧的怀里看书,不可能和他漫步在河堤边,过去的一切就像是昙花一现,留下的只有记忆。不见,并不代表不思念。
我该怎么办?怎么面对雪青?就像方慧说的,和雪青携手过下半辈子,我肯定不会很辛苦,他那么疼我,甚至是纵容,而且我的心里也不是没有雪青,可面对结婚,自己就是没有这个勇气。我究竟在害怕什么?自己的心里好像住着很多个精灵,总是让我犹豫不决。人生不可能总是精彩,持续的精彩可能燃尽我们生命的力量,归于平淡才可以享受生命的绵长。
对于我的犹豫和彷徨,雪青看在眼里,可是他什么也没说,这是对我的信任吗?还是漠视?应该是信任。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九月六日:
我一直有个写作梦,没有去实现,雪青一直鼓励我,支持我,不为别的,那是我的梦想。他说老天给了我天赋,我不应该浪费的。他说,养家有他呢,我自己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他想做那个在背后成全我的人。我们没有婚约,他却把他的工资卡交到我手上,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就是那么怯懦,受过伤,总会有阴影。从前我一直以为雪青是个呆瓜,只会看他的工科书籍,那天我在整理书架,上面有小部分的书都是他的,会精心包了书皮,我打开了其中的一本,让我吃惊的是那是一本我写的书,我翻看了所有,要么是我喜欢的名著,要么是我写的书。我曾经不经意地说他和我没有共同语言,没有文学修养。他也曾嘲笑说他才不看我写的那些言情小说和随笔。
我要么是个蠢女人,要么就是个冷酷的女人,尽然对他了解如此之少。
十二月八日:
今天我答应了雪青的求婚,感觉如释重负。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真的没有喜悦的感觉。就好像这是给了两个人的这段五年感情一个交代。自己为了一段初恋纠结了九年,而对于五年的感情却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也许是和雪青太熟悉了,熟悉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熟悉了他对我的爱,认为那是自己理所当然应得的。
扪心自问,这五年,自己付出了多少?过了而立之年的自己有时还是像个骄纵惯了的公主。不敢去爱他是害怕自己再次受伤,自己真的像一只刺猬一样,只是既没有保护到自己又伤了别人。
三月七日:
孩子没了,对谁来说都是件伤心的事。我真的什么都不想说,也没有心情和力气去抱怨。我知道雪青肯定很内疚自己没有照顾好我,一个是爱人,一个是姐姐,他很难。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疲惫和内疚的眼神。当时我感觉生命正在慢慢流逝,我感觉到他抱着我在努力奔跑,就像跟死神赛跑一样。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自己要是就这样死了也就解脱了。我感觉到了他握着我的手,那么紧,不愿放弃,我除了坚持还能做什么。他不可能是苏钧,永远也不是,遇到了那么好的他,我不是很幸运吗?
不过当过往的一切被再次提及的时候,我能做什么?我从来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也没有强烈的信仰,但这一次,我真的想给自己一次放逐,就这么定了。请原谅我的自私,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自私,我决定离开。虽然这个决定会伤害很多爱我的人,但当一切都没有了借口的时候......离开是做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