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周恩来在《关于1924年至1926年党对国民党的关系》一文中曾说:“开办黄埔军校应该说是孙中山军事上失败的结果。辛亥革命时,孙中山有两个运动,一个是新军运动,另一个是会党运动。辛亥革命以后,他的活动渐渐变成了拉拢军阀,结果是不断遭到失败,这就教训了孙中山,所以他在苏联和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懂得了建立革命军队的重要,接受了苏联顾问的建议,1923年决策,1924年开办黄埔学校。”
当时的情况是,在孙中山这位大元帅麾下,名义上有杨希闵的滇军、刘震寰的桂军、谭延闿的湘军、许崇智的粤军、李福林的闽军、樊宗秀的豫军、路孝忱的陕军、李明扬的赣军等很多旧军队,但他们并不服从元帅府的指挥,各霸一方,把持税收,设娼设赌,无恶不作,反而造成元帅府经济无来源而万分拮据。孙中山深深感到依靠这些军队,是无法完成革命任务,无法挽救国家危亡的。何况英帝国主义在香港大力策划和支持广州有武装的商团,反对孙中山的革命政府,所以革命政府极不稳固,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此时,俄国革命的胜利,使孙中山看到了希望,决心“以俄为师”,于是致电列宁,提出“愿中俄两党团结共同斗争”的要求,立即得到了列宁的响应,双方即开始了频繁的交往。孙中山决心改组国民党,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新政策,因此,在苏联专使和中国共产党人的帮助下,孙中山在政治方面取得重大进展,于是决定“建立党军”,“使革命的武力成为民众的武力”。但是要建立一支新型军队从何着手呢?自然首先要创办个军官学校,培养自己的军队干部。孙中山就命令大本营的军政部长程潜去筹办这所军事学校。
1923年年底,学校派人到长沙招生。中国共产党组织考虑未来的武装斗争需要军事人才,决定选派一些党团员去广州学军事。因为陈赓当过兵,党组织要他去报考,他听到后非常高兴,自己丢下军阀军队的枪杆子,就是要拿起革命军队的枪杆子,如今有了机会,怎能放过呢?但是当时统治湖南的,是仇恨孙中山革命的北洋军阀,所以考试秘密进行。除了笔试,还有口试,过了几天,陈赓就被通知录取了。于是他就离开了铁路局,离开了长沙,开始了新的征程。
宋希濂在《回忆陈赓同志》[1984年1月写于美国纽约,原载湖南省湘乡县党史办《党史资料》。]一文中,对这段生活有描述:
在考试时,和我并排而坐的就是陈赓。彼此攀谈,始知他也是湖南人,曾在湘乡县城东山高等小学毕业。以后到军队里干了四年,又回到长沙进中学的。五六天后,被录取的同学在育才中学,进行了初步的组合,我和陈赓、刘进、史书元、萧某等十余人相约于一周内准备妥当,再一同走,当时就推陈赓做班长,负责联络及沿途购票、住宿等事项。
火车经过武昌、汉口,又搭乘英国太古轮船公司的轮船东下。沿途风平浪静。我们每天立在船板上,饱览两岸风光,真是山河壮丽,田野肥沃,大家豪情满怀。陈赓慨然而言:“我们祖国是这样的秀丽,自鸦片战争以来,却被外国人践踏得一塌糊涂。这些强盗们还想瓜分我国,要中国人做亡国奴,我们青年人必须努力革命,起来打倒列强和国内军阀!”
充满革命豪情的陈赓,从上海乘船由香港到达广州后,来到陆军讲武学校却被失望的情绪所困扰。
他们住在越秀公园附近华宁里最便宜的客栈里,每天食宿要花4角毫洋,但发现陆军讲武学校的地址尚未选定,不知何时才开学?并且住了二十多天没人过问,盘缠也快用完了。实在忍耐不下时,大家推选陈赓、李默庵等3人去大本营军政部交涉。最后,军政部长程潜答应,由军政部报销大家在客栈的食宿费用,大家才安下心来。
到了1924年2月,军政部提出陆军讲武学校已确定设在广州北校场,营房目前正在修缮,还得等一些时间才能使用。军政部目前经费非常困难,大家住在旅馆里开销太大,军政部难以负担。现在把沅宫西侧的关帝庙简单收拾了一下,大家搬到那里暂住,条件不好,但可省些开销。于是陈赓他们就搬到了那里,睡在垫着稻草的地铺上,并且自己办起了伙食。
这所学校虽然名义上属于革命政府,管理方法却全是旧军队的一套:不准看报纸,不准与外界接触,要求学生绝对服从,有时还要受打骂等体罚。没有一点革命气息,这当然使陈赓这样的热血青年感到压抑而不满。
既然办了这所陆军讲武学校,后来为什么还要办陆军军官学校(即黄埔军校)呢?
正如周恩来说的那样:由于孙中山和苏联与中国共产党的合作加深,1923年8月,孙中山派蒋介石、张太雷等4人组成“孙逸仙博士代表团”,到苏联考察党务和军事,参观了苏联红军和一些军事院校。回来汇报后,在孙中山主持下,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通过了一项决定:建立陆军讲武学校。此后苏联代表又建议说:要搞一支革命军队,靠旧军队绝对不行,什么滇军、粤军、湘军、鄂军等等都靠不住。建议大本营办一所自己的军校,培养全新的军事人才,由苏联给予帮助。这样,孙中山就下决心再办一所革命化的新型军校,地址确定在黄埔岛上的旧水师学堂和陆军小学。学校的经费和枪械等都得到了苏联的帮助。校长是蒋介石,党代表是廖仲恺。中国共产党也先后派出周恩来、恽代英、萧楚女、聂荣臻等优秀党员到校任职或授课……招生广告在全国张贴出来,立即声威大震。“到黄埔去!”一时成为广大青年中最流行的口号。
陈赓在《我的自传》中写道:
“是年底,党派我至上海转广东,投入程潜所办之陆军讲武学校。1924年K.M(即国民党)改组,创办黄埔军官学校。我以为革命青年不应分散力量,甚或为私欲者所用,而应集中黄埔训练,积极主张武校合并军校,我并以身作则,首先退出该校,考入黄埔。是后武校同学相率来归,以至全校合并黄埔,改编为军校第一期。”
这是陈赓带领同学取得的一大胜利。
宋希濂在《回忆陈赓同志》一文中也提到了这件事:
“我和陈赓很注意这个情况(指建立黄埔军校的事),常到学校的筹备处去打听消息。大约到了三月份,我们就报名投考了,四月间到中山大学参加考试。发榜那一天,我们一同去看,竟然被录取了,非常兴奋。五月初,我们来到军校,我被编到第一队,陈赓编在第三队。从此,我们开始了新生活。”
1924年6月16日,黄埔军校举行开学典礼,孙中山亲临讲话,他说:“中国革命有了十三年。现在得到的结果,只有民国之年号,没有民国之事实。”“我们今天开办这个学校,有什么希望呢?就是要从今天起,把革命的事业重新来创造,要用这个学校内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诸位都是将来革命军的骨干。有了这种好骨干,成立了革命军,我们的事业便可以成功。”孙中山要求黄埔学生,从今天起,立一个志愿,一生一世,都不存升官发财之心理,一心做救国救民的事业。他特别强调:一个革命军人要有舍身精神,要不怕死。他说:“我敢说革命党的精神,没有别的秘诀,秘诀就是不怕死。”他的讲话给学生极大的鼓舞。后来学生们根据他的讲话精神编了个顺口溜在校中流传:“不要钱,不要命,爱国家,爱百姓。”
黄埔军校第一期录取了470人。9月,接收从四川来的学生20名。11月,程潜的讲武学校学生158人并入第一期,又编了五六两队。学员人数达到了600余人。每个寝室住几十人,睡的是双层床。天不亮就吹号起床,穿衣服,打绑腿,紧急集合3分钟。一天是三操四讲,又是学科,又是术科,晚上还要自习,生活非常紧张。操场紧靠珠江,涨潮时水漫过了脚,照样要踏着水出操。学生们天天高唱校歌:“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嘹亮的歌声,响彻全岛。每个学生月发10个毫子钱,因为不准出岛,连这几个钱也花不掉。
有的学生受不了学校这种紧张而艰苦的生活,不想干了;但是富家子弟出身的陈赓,因为在旧军队中经受了艰苦锻炼,又为革命军队的新生活所激励,所以,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周恩来在《关于1924年至1926年党对国民党关系》一文中说:“当时黄埔军校有六百学生,大部分是我党从各省秘密活动来的左倾青年,其中党团员五六十人,占学生的十分之一。”[《周恩来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15—116页。]
这五六十个党团员,来到这块沃土上,成为积极学习的表率,陈赓更是突出分子。共产党员执教的政治课《社会进化史》、《苏联研究》、《各国革命史》、《帝国主义》、《国民革命概论》等,打下了陈赓学习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军事方面的《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野外勤务》、《战术学》、《兵器学》、《地形学》、《筑城学》、《交通学》和《实地测图》等,陈赓也有了系统的掌握。对于已有4年军旅生活的他,实践与理论的结合,使之比别人学习得更为扎实。
陈赓在《报告》中曾说:“我在(黄埔军校)四期当队长,吸收了一大批党员,派出作地方武装的还有很多,争取了不少干部。这时自己活动得最厉害了。自己的那个连是最活跃的一个连,团长张治中经常奖励我。”陈赓不仅关心自己的连队,也关心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当听说教官恽代英常工作到深夜,睡眠很少时,就在夜里偷偷走进他的宿舍,把戴眼镜睡觉的恽代英的眼镜片上用毛笔涂上黑墨,使恽代英睡到早上8点还以为天没有亮。
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在孙中山的阵营中,迅速分成了两派,主张实行孙中山革命主张的共产党和国民党左派,与国民党中的右派分子展开了激烈的斗争。这就影响到黄埔军校。学生中也分成了两大阵营,共产党领导的左派学生与国民党右派控制下的学生,形成了尖锐的对立。由蒋先云、陈赓为首的进步学生,组成了“青年军人联合会”;以贺衷寒等人为首的右派分子组织了“孙文主义学会”,经常进行辩论,有时还发展为大打出手。
陈赓说过:那时“不懂得争取群众,孤立对方,只是骂人。我们骂他们是反动派,他们骂我们是反动派,吵骂打架。(第二次东征胜利后)在汕头蒋介石请我们吃饭时,两家说着说着就用食具打起来”。
1947年2月,华东野战军莱芜战役大捷,歼敌56000人,生俘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李仙洲。过了两天,华东部队转来李仙洲致陈赓的电报,陈赓拿着电报和自己司令部的人说了起来:“胡宗南和李仙洲在黄埔军校时和我都有私交。胡宗南是孙文主义学会的骨干,反对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我们和他们进行了尖锐的政治斗争,可是斗争过后,胡宗南和我照常来往,不伤私交。现在,在战场上我们倒是面对面地打起来了。李仙洲是山东人,为人直爽。他不是‘孙文主义学会’的成员,是李璜、曾琦的国家主义派,他们自称‘醒狮派’,我们叫他们‘狮子狗’。那时年轻,也不大讲斗争策略,将他们和孙文主义学会成员一样看待。有一次在中山大学和他们争论起来,大家都动手了。他是山东大汉,我个子小,就拿起凳子和他打。现在他放下武器来电报叙旧,我们要以礼相待。”
当时,“青年军人联合会”积极开展活动,组织讲演会、讨论会等活动,还出版了《青年军人》刊物,并组织剧团,自编自演一些以反帝反封建为主题的话剧,陈赓自己常化装登台演出,在校内外产生了很大影响。为此,贺衷寒等人的“孙文主义学会”,也办了个剧团。两个剧团经常唱对台戏,开展针锋相对的斗争。
孙中山这位大元帅,在广州设立了大本营,但真正拥护他的军队很少。广州以东以南地区,多为叛军陈炯明等部盘踞;广州附近多为旧军阀的部队,表面上拥护孙中山,实际是搞封建割据;同时香港的英帝国主义大力策划和支持买办资本家在广州组织商团,反对孙中山,仇恨黄埔军校。当时滇军有个师长公开扬言要派兵解决这所军校。所以,黄埔军校白天出操上课,晚上还要站岗放哨,警惕敌人的袭击。
黄埔军校从成立起就不是闭门读书。第一期开学不久,9月份爆发了第二次直、奉战争,这是北洋军阀混战时期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段祺瑞联合张作霖,反对直系的曹锟、吴佩孚。孙中山与段祺瑞、张作霖呼应,亲自率兵到韶关,准备北伐,支援段、张。
10月10日,是国民党的“双十节”,孙中山在韶关飞机场举行阅兵式,受阅部队除旧军队外,还有黄埔军校的学生。检阅完毕,孙中山讲话,阐明北伐的意义,号召部队英勇作战。这时,传来了坏消息,孙中山的“后院起火”了。广州城内发生了商团叛乱,准备推翻革命政府,胁迫孙中山下台……一时广州形势十分紧张。准备北伐的黄埔军校师生只得返回广州平叛。
由陈赓所在的第三队和第四队于14日下午7时在广州东堤军校办事处码头登陆,时值倾盆大雨,街上积水很深,但气势高昂的学生军,冒雨踏水前进,迅速完成了对商团的包围。15日凌晨发起总攻,陈赓带头冲锋,激战至下午1时半,学生军越战越勇,商团部队被击溃,学生军占领了商团总部……这次平叛,是黄埔军校学生首次上战场,受到了锻炼,树立了军威。
此役前,陈赓奉命率领黄埔学生乘军舰前往沙面,在白鹅潭拦截给商团运载军火的一艘丹麦轮船,取得胜利,把这批军火全部押运回黄埔军校。这批武器没有武装商团而武装了自己,对打赢这场平叛战,确有很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