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回到了无精打采,千篇一律,直到那天,是李逸云的生日,我请了晚自习的假。
下午上完第八节课回到家里,站在穿衣镜前,我发了一阵呆,因为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先给他打个电话。
不打的话怕见不到他,打的话,可能更见不到他。
最后,我还是觉得突然袭击,也许能解开我心中的谜团。
脱掉身上厚重的黑棉衣,换上去年生日时宁远送的那件玫红色羊毛尼大衣,后背有两颗收腰的黑色琉璃纽扣。
那时,李逸云还和宁远还打趣着引起争论,一个说我像卡通娃娃,一个说我像漫画女孩。
取一条坎肩式的灰白相间的格纹围巾,慢慢围住自己细长的脖颈。
放下扎起的马尾松,微卷的长发立刻就洒落满肩,镜子里的人儿立刻就变了一幅模样。
稍微整理了一下房间,下楼,戴上头盔,骑上红色韩铃摩托车。
我的记忆又飘回到那些日子……
每个周末,李逸云和宁远基本上都会过来,我时常记得的就是,他们骑着一辆摩托车,闪电一般地快……
冬天的时候,他们会穿着同款的毛呢风衣,一个黑色,一个白色,或者是羽绒服,一个红色,一个蓝色,牛仔裤,马靴,就连头盔,都是一个型号,一个款式,只是颜色不同……
那样帅呆的两个哥哥,一直就是我引以为豪的资本。
我经过汽车东站,穿过人民广场,走过电脑城,再过沿江大桥,就是威严耸立的市政府高高的朱红色的城墙——这本是一座古城。
鲜花遍地的沿江风光带,行人甚多,迎着夕阳唱歌跳舞的老人更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车辆不得入内,我向左拐,便是沿江西路。
道路两边都被小车整整齐齐排了个满,就连行人道上,都密密麻麻停泊着各种车辆。
这是三线城市人们的幸福生活,没有竞争,没有压力,开着小车逛逛小城,喝着咖啡听听音乐……
整座城市都被安逸的夕阳晒得有点慵懒,时光就这样缓缓地流淌……
将车靠边停好,我一边取头盔,一边已经大步向那古朴的香色大门迈去。
早已有身着浅紫色旗袍的迎宾小姐为我拉开了门,柔声说“欢迎光临”。
她认出我后,眼里一惊,却只是嫣然一笑,并不多话。
另一个穿着蓝色采茶女服饰的服务员立刻就过来引路,接过我的头盔,“您好,请问有预订吗?”
我不理她,径直往服务台走去,也不管她在身后是什么表情。
服务台的美女姐姐灿烂地朝我笑了,她是李逸云的旧时同学,从李逸云接手这家茶楼起,她就来做了,一直没有离开,可能像传闻中的那样,她有点喜欢李逸云吧。
“沐云妹妹,今天有空来玩了?怎么没带同学来?”她走出来,亲热地揽着我的肩,对那个一脸惊讶的服务员说,“你去忙吧,这个漂亮的小美女,是我们老板的妹妹。”我们一起走进服务台,坐下。
对于别人的热情,我总是不太习惯,因而有一丝拘谨,我取下围巾——暖气开得很足,解开大衣纽扣,轻声问道:“我哥,他在吗?”
“哦,找你哥有事?很不凑巧,早上才到这里,接了个电话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来过……”我见她不提李逸云的生日,觉得奇怪,心想她应该不会不知道的啊。
正想着她就凑我耳边来了,悄悄说:“在这里坐会儿,按照惯例,他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更何况……”“更何况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在心里说。
因为是周五,也因为天气好的缘故,随着淡金色的夕阳渐渐褪去,客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楼上雅座可都预定完了?”我随口问道,因为我看着那些个临窗的座位也是陆续被坐满了人。
“嗯,雅座在周末基本上每天都被预定完。这阵子,生意很好。”她一脸的自豪和满足,好像她就是这家茶楼的老板一样。
“我哥,他心情也像你这般好吗?”我璀璨地笑,露出我天真无邪的可爱模样。
“嗯,心情似乎很好,平时都是一脸冰霜,最近这些日子却是咧开嘴笑了,连走路的脚步都欢快了。”
“仅仅只是因为生意好吗?我哥可不是那种人啊。”我故意说。
她不语。
“他又交新朋友了?还是遇见了旧朋友?”我继续追问。
“呀,你知道?”她惊奇地看我,我只是微微地笑。
“半年不见你来了,消息却还是很准。”她开始小声地凑到我耳边向我坦白,“前阵子,他和一个朋友闹别扭,听说抽出了那个酒吧的股份……只是听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板整天愁眉苦脸,脾气很躁,谁都不敢去惹他……然后,突然有一天,他的天空一下就由阴转晴了,听说,他最好的哥们回来了……”
“那个哥们是谁?你见过吗?”答案就要揭晓,我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
因为前不久,有一次在大街上,远远地,我怀疑我看见了失踪的宁远,他坐在李逸云的身后……我和李清泉追了好远……可惜,没有追上。
后来,为了这件事,我给李逸云打了好几个电话,他特别地厌烦,说我是幻觉,是在做梦……
“都只是听说而已,我们怎么会知道老板的私事呢。”她小心地连忙堵口,我抬头,才发觉,赵姨,李逸云的妈妈,此刻就站在台前,黑着脸瞪着我看。
“赵姨。”“赵姨。”我们慌忙问好。
“你们老板那最好的哥们是谁?快告诉我。”她冷淡的口气带着一种让人既怕又寒的感觉,不过,她此刻的眼神是凌厉地轮番扫视我们两个,不是我一个,我略松一口气。
从小到大,我好像没怕过什么人,要说怕,我最怕的人,除了那个奶奶,便是这个赵姨。在她们的面前,我仿佛被看穿,全身**,无地自容……
“难怪这阵子他都不要回家了,是不是宁远回来了?快说!”她犀利的眼神扫射过来,我们立刻就成了霜打的茄子——焉了。
“赵姨,我逗沐云玩呢,没有那回事,真的。”领班美女姐姐真是为难了,既想讨好这未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婆婆,却又怕触犯了心生爱慕的老板的忌讳。
“赵姨,我和姐姐在背后说笑呢,真的没那回事……逸云哥哥有什么事,赵姨不是最先知道吗?再说……”要不是这事因我而起,我也绝对犯不着这般陪着笑脸向她解释,我足可以像往常一样沉默,或者学她的冷漠,更可以若无其事地走开。
“不要叫我,也不要叫逸云哥哥,像你娘一样骚的狐狸精!”她冷不防就大声打断了我的话,那一个高八度的“狐狸精”三个字引得底层店里一群人的回头观望。
“赵姨——”美女服务员低声叫唤,无奈地想提醒她现在是在营业。
我拿起围巾,还有头盔,起身走出吧台,往门外走去。我开始了我一贯的伎俩,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你给我站住——小妖女!”她一把拉住我,“不是说和你们一刀两断了吗?没有男人不能活了吗?天下男人遍地是,为何还要纠缠我的儿子?……”
她越说越气愤,我看见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她有着冠心病,好像是这样。
我哭笑不得,一个长辈,再怎么着,也犯不着对一个晚辈这般出言不逊吧?而且,不分时间,不分场合。
我想起爸爸出殡那天,她也是这般,借着伤心发疯,对着我又抓又打,又哭又骂。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说我不是爸爸的女儿……我只是认为她悲伤过度说了疯言疯语……
我知道,她一直未嫁,她在等着他回头,可是,她一生的愿望破灭了……
再后来,爸爸的遗产争夺,她再一次输给了我的妈妈,那个厉害的女人……
她的一生,都毁在了我们母女手里……
我不怨她如此痛恨我,被她劈头盖面地当众羞辱也是我活该,妈妈欠的债,我来还……
我这样想着,我就不再挣扎,我任凭她的咒骂和厮打……
她抢过我的头盔,狠狠砸在了地上……又抢过我的围巾,踩在脚下……她还剥去了我的外套……见我不理不动,她开始扇我的耳光……
奇怪的现象又出现了,我能看见她的嘴唇在快速地掀动,却听不见她究竟说些什么,我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如果能让她痛快,如果能让她解恨,随便她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我想笑,却感觉脸颊上流着冰凉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