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连云山脉被抹上一层淡淡的金粉色,那云端亦然,闪耀着灿烂的橘黄色。夕阳的余晖留恋的洒在草原上,照在某处。江晨御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目光深邃,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思考些什么。他身后的马儿悠闲地啃着地上泛黄的草,时不时突一声。
“大金的粮草已经不足了,估计到不了后天就会着急,我们只需要再劫上一趟,就可以躲起来,等待野蛮子撤退,给他致命一击。”不知何时,李骁勇来到了江晨御的身旁,也坐了下来,江晨御头也不抬,淡淡道。
李骁勇一怔,问道:“还要劫?还致命一击?”
江晨御不理他,在地上画着人人都看不懂的圈圈,然后道:“你是将军,随你的便!”之后哼了一声,起身牵着马离开。
李骁勇哑然失笑,这小家伙人小脾气倒不小。他喟然一叹,也跟了上去。
“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估计现在野蛮子已经看出了问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此大举进攻,他们在粮草上做了充足的准备,时间会安排的很恰当,我们劫一次,韩秋生那么细心的人绝对会在意的,指不定会派军回头迎接。再说我们的粮草也撑不了几天了,能不能等到下一次运来的粮草还说不准。”
“我们打得就是回头过来找抽的人。”江晨御哼道,傲气十足。
李骁勇神色凝重了下来:“小家伙,这可不是开玩笑,那可是大金铁骑,我们的边城铁骑在战力上已经差了一截,韩秋生再傻,也不会只派个把人过来迎接,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是引起了野蛮子警觉,我们……”说到这儿,李晓勇寞落一笑。
结果谁都知道,便是唯有一死了。
江晨御白痴一样看着他道:“谁说我们正面交战了?小爷只不过想吓唬吓唬他们而已,能杀多少杀多少,杀不了赶紧逃了就是。你说这事儿若是传到韩秋生耳朵里,他若是以为粮草被劫,并且草原上还有数不清的大吴士兵,他能不急吗?”
“数不清的?”李骁勇先是疑惑,而后眼前一亮。啧啧称奇:“你这小家伙的脑袋里可真是宝啊,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都能想出来?你可真是狡猾的厉害!”
“这是智慧!你这个粗人,一辈子都不会懂!”江晨御上马哼道,声音传了过来。
“看来,他想明白了。”李骁勇自言自语道,倒是颇为欣慰。
多年的征战,大金在通往连云山脉已经有了许多条道路,然而行军的道路往往是最为便捷快速的。官路宽阔平坦,落雨而不泥泞,只是晴天车马飞驰间,灰尘漫天。
江晨御、李骁勇一行人便是沿着这么一条摸索着,李骁勇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如此笃定野蛮子的行军道路就是这一条,但是却总是莫名的信任,或许是他那来的不停的狗屎运吧。
一直往东南前进,距离边城越来越近,抬头清晰可见边城一角高墙,战旗迎风招展。
这是边城军第一次背后袭击野蛮子,难免紧张。他们不像北沙的史云逸、二狗子、李成早已经对这些战术熟记于心了。
“将……将军,咱们怎么一直都是干这种偷袭的勾当,我怎么紧张的想尿尿。”听着结巴,江晨御就知道这是谁了。
这家伙又来找骂了,这不是天生犯贱吗?江晨御无奈的呻吟了声。
“不偷袭干嘛,难道还偷人不成?”
“偷人,我倒干过不少……呃,不,将……将军,这和我的病没关系。”
江晨御看着眼前这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有些疑惑,终于没忍得住问了出来:“就你这张猪腰子脸也会有人让你偷?”
“嘿嘿,将……将军,这你就小白了吧,男人的魅力可不是长在脸上的。”
江晨御嬉皮笑脸:“我知道,那玩意儿长在裤裆里,可是你的‘魅力’不是有病吗?”
周围有人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李骁勇恼怒了看了江晨御一眼,示意他小心。江晨御眼角微微一笑,瞧着身边的人放松了下来,摸索出一两银子,递给了藏红花男,低声道:“这是本将军打赏你的。”
“谢……谢将军。”那人激动的差点说不出话来,能从队长手里要过来银子,自己这辈子混的也值了。
瞧着那人走远,江晨御很无奈的摇了摇头:“人笨点真是好,小爷以后就要这种兵。”
李骁勇看他混不在意的样子,气都不打一处出,低声斥骂道:“给老子正经点,以后别再偷兄弟们的银两了,哪有你这么当队长的!”
江晨御手一僵,诧异道:“你怎么发现的?”
“阁下,麻烦下次手法精准一点,你已经摸到我的口袋了!那可是我的一两银子!”李骁勇气恼地眼里能喷出火来!
江晨御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借花献佛,仅此一次。”
李骁勇哼了一声,正色道:“以后莫要在做这种丢人的事儿,你这样如何取信儿郎,让他们为你卖命!”
江晨御一听,讪讪一笑,却不敢反驳。
李骁勇久不见野蛮子动静,当即率部往东隐藏了起来,江晨御带着自己的一个纵队,却奔向了西边。
终于,午后阳光炽热的厉害,边城野蛮子似乎等的不耐烦了,一人率队终于奔了过来,不过。江晨御却是吸了口凉气,好家伙,韩秋生这家伙真是财大气粗,随便一个接粮的都上了千人,这还打个球,打赢了自己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呢。
江晨御忍不住低声咒骂道:“喵了个咪的!”忽的他眉头一皱:“难道这个老不死的发现了什么?”
他心里疑虑重重,却不敢交战,当即准备撤退,和李骁勇商议后决定是否再战。可是,东边忽的旗鼓轰鸣,雷声大震,马蹄喧嚣,旌旗蔽空,灰尘漫天飞起,看不清来人是多少。
江晨御捂着脑袋,叫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要开打了!”他刚要全兵而上,眼里亮光一闪,看着前面的大吴士兵和野蛮子混战一片,揪住身边一人衣襟道:“李玉山,你带二百人朝西跑去,迅速点,隐蔽点,只要稍微觉得有野蛮子就改变方向,小爷不管你们往哪里跑,反正不准被野蛮子逮住,遇到不打就跑,最好先派两个斥候探路。”
那叫做李玉山一慌,叫道:“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做那逃兵,我们宁愿战死,也不要逃跑!”
“喵了个咪的,就知道你是猪脑子。”江晨御气急败坏的骂道:“小爷要你们去自然有用处,若是我们全部死绝了,野蛮子还忌惮个屁啊!快点,听令!老方法联系!”
看着李玉山还在犹豫,江晨御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李玉山幽怨的白了他一眼,起身领着二百人,牵着马朝西隐去。
看着李玉山走远,江晨御舒了口气,大手一挥,身后士兵突然一跃而起,高举战旗,呼啸着朝前奔去,登时淹没在漫天的黄色尘沙里……
战场上一片混乱,战马嘶鸣,士兵惨叫声混成一片,江晨御斩杀一路,好不容易找到李骁勇这个满身鲜血的家伙,当即问道:“这么多野蛮子呢,我们会死很多人的,还是逃跑吧,要是被野蛮子看出咱们多少人可就麻烦了!”
李骁勇立马骂到:“少在这儿扯淡,开弓没有回头箭,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好怕的。我大吴儿郎从来没有你这么怕死的!”
江晨御大叫道:“我就知道!你们从来都是这么不要命的打,怪不得死那么多人!”
……
偷袭很成功,野蛮子夹着尾巴往边城方向逃跑,地面上满是野蛮子留着鲜血的尸体,也有大吴的,横尸遍野。李骁勇却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死去的士兵,面色沉重。
江晨御眼眶通红,看着李骁勇骂道:“怎么样,你赢了吧,可是他们都死了!死了这么多人!我们这么点人还不够韩秋生塞牙缝!我们怎么办!”
李骁勇回头一看,人数只剩一半,心头更是震惊,嘴里有些苦涩:“还能怎么办?大不了一死而已,为何别人死得了,我们就死不得!至少,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韩秋生有了后顾之忧。”
江晨御仰天长叹:“韩秋生不是傻子,我们这会儿已经完全暴漏了,他自然看得出来我们有多少人!”
李骁勇却笑道:“小家伙,你太悲观了,我们杀了多少人,韩秋生并不能看出我们真实实力,万一我们还有人藏起来怎么办?
兵者,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们只要稍微露头,韩秋生就会警惕,无法专心攻城的。我们已经赢了。”李骁勇说到这儿,竟然笑了起来。
“可我们死了这么多人。”江晨御抽噎道,这些都是陪了自己这么多天的兄弟,就这么走了。
“打仗总会死人的,除非没有战争。”李骁勇叹道,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有留恋,有痛苦,谁也猜不出他说出这句话的心境。
一阵唏嘘,李骁勇下令全军向西行走,先躲起来。一路行来,沉默不语,身上隐隐散发着刚刚战斗过的血腥味道,气氛有些沉闷。
江晨御忽的停下来,道:“黑脸,我们回去吧。”
李骁勇眉头一皱:“回去?”
江晨御点了点头:“既然咱们已经让韩秋生有了顾及,留着反而露出了马脚,不如回去,这样韩秋生派人抓不到我们,心里只会更害怕!”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只是李骁勇却笑了:“我们如何回去?我们的粮草不过两三天而已,韩秋生已经拦住了我们前往边城的唯一通路,我们难道要绕过连云山脉,跑到北沙,再碾转回边城?”说到这儿,李骁勇叹了口气:“就算我们有足够的粮草到北沙,可是前往北沙这一路凶险,我们如何到得了?”
江晨御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连云山脉,坚定道:“既然都是死路一条,我们为什么不试着翻过去呢?不过就是一座山而已。
当年北沙铁骑大将史云逸不一样翻过了连云山脉,跑到了野蛮子后方,协助爹爹打败了野蛮子吗?我们为何翻不过去?”
李骁勇沉声道:“史云逸是当年多次前往连云山脉才找到那一条通道的,说来,那条路还是尚方宇那个老贼找人修出来的,后来,刘福多也是沿着这条通道前来大吴,抓走了月儿神医,才让大将军……再说,如今那条通路早已经封死,两边重兵把守,连鸟都飞不过去。如今我们要再找一条通路,谈何容易?大雪早已经封了山上的路,冰冻绝非三尺,这走过去,只怕凶多吉少啊。”
想起爹爹当年事,江晨御眼眶又红了,只是他擦却掉眼角的泪水,笑道:“你怎么知道咱们找不到这么一条路?”
李骁勇看着江晨御自信的笑容,突然之间觉得这世界上还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因为他那无敌的狗屎运!
他面露激动,抱拳道:“小家伙,你若是找到这么一条通道,绝对是大功一件,我定会向宋将军如实禀报,那时候你有的可不仅仅是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