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两人已经感觉到连云山脉越来越清晰了,仿佛就在眼前。两人就呆在原地休息,一直等到了中午,邱炳很纳闷,为什么非得等到中午。还有,少爷总是时不时问他什么时辰了。
邱炳看着太阳,倒能猜出个大概,也就说了出来。
当江晨御听到午时这个时刻时,终于站了起来。只见他面朝太阳,嘟囔道:“面朝太阳,左东右西,前南后北。”之后一指前方,一锤定音:“三煞,我们边城就在南边,这下不会走错方向了。”
邱炳吓得腿软,欲哭无泪。要是自己估计错了时间,是不是会走错方向呢?闹半天,你等到中午就是为了判断正南方向!
少爷,你也太极品了。
休整一个早上,勉强补充了昨夜奔波消耗的体力,两人继续朝南奔去,这次不再沿着雅兰河了,因为雅兰河在这里河道拐向了西边。江晨御有那么一刻失神,雅兰桥如果还在,应该就在西边不远处了。
只是他已经无意再想这些事儿,纵马朝前奔去。
傍晚时分,临近了边城,隐隐可见边城一角,正当两人继续朝前走去时,呆住了。
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大片的野蛮子,他们离边城不是很远,却守着这么一条通往边城的唯一通道。
顿时,江晨御的心凉了半截。难道野蛮子发现了什么?可是,他们能发现什么呢?江晨御百思不得其解。
“少爷,怎么办?”邱炳沉声问道。
江晨御盯着远方沉默良久,沉吟道:“三煞,遇到事情你应该多动动脑子,别一直指望小爷给你出主意,长这么大了,你应该学会独立思考问题。”
“……”
“野蛮子都不让我们回城了,还能怎么办?”江晨御苦笑一声道:“我们往西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路。”
“其他路?”邱炳浑身一震,低声道:“少爷,你真要走么?”
江晨御顿时脸色不太好看,他又想起了黑脸还有那二百多兄弟,当初自己就是带着他们走那条通道的,可是晚了一步……
“走。”江晨御渭然长叹。眸子里蕴满了泪水:“我现在好想回家,好想……”
一直往西走,直到午后,江晨御看到了如白色衣带般的雅兰河,顺着东北方向缓缓流去,恰似一江忧愁的秋水……
江晨御默默的看着雅兰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但安静起来就说明已经出了问题。
邱炳有些担心,害怕这次的是大问题。那就不仅仅是想家那么简单了。
“少爷,我们走吧。”邱炳上前有些担忧的问道。
“三煞,你说李玉山他们在哪儿?”江晨御忽的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邱冰沉默了,良久说道:“不知道。”
“我听说他是黑脸大哥的儿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江晨御吸了一下鼻子,说道。
接着笑道:“走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笑着笑着,哭了……
江晨御继续往前走,默默地走着,没有说一句话。不知为何,这家伙只要不是嬉皮笑脸就让人觉得不正常。
邱炳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突然,眼前传来了马蹄声,江晨御一惊,整了整身上的大金衣服,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只是前面跑过来一匹马,马上没有人。江晨御定睛看了好一会儿,忽的笑道:“小流氓!”
小流氓似乎听明白了话,嘶鸣几声,朝这边奔来。江晨御立马下马,小流氓就欢快的蹭起了江晨御的衣服,似乎闻不惯他身上的羊骚味,打了个喷嚏,逗得江晨御哈哈大笑。
“小流氓,又勾搭上哪个漂亮的小母马了,跟小爷说说,我找她主人谈谈,把它娶过来。”江晨御嘿嘿道。
小流氓不理他,只是载着他往前奔去。邱炳紧紧跟着。
江晨御沿着河直往西奔去,慢慢的却感觉路有些熟悉。这里似乎自己来过,那个夜晚和雅兰那个单纯的小姑娘,想起雅兰,他心里有一丝愧疚。
江晨御轻驾一声,继续朝前赶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江晨御抬起头忽然看见了一座桥,一座从中间断成两截落入水中的桥,桥已经被雅兰河水冲毁了,残破不堪,桥木板上尽是烧毁的黑色,满目苍夷。
“老天,这绝对不会是我干的,我什么时候这么缺德了?”江晨御惊讶道:“可怜了一座好桥。”
“这个缺德的家伙是个大吴的英雄。”邱炳淡淡道。
江晨御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邱炳无语。
“可这不是我干的。”江晨御摇头道,接着默不作声朝前去。
江晨御调转马头,朝南而去,只是越过一个土坡,他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江晨御再也抑制不住哭了起来。这里有烧毁的战旗,有灰烬的粮草,有血染的土地,还有地上二百多个大吴的躯体……
他发疯似的奔了过去,翻过一个个曾经熟悉的面孔,他们的身体冰凉,已经开始发烂,腐臭,变味,依然无人问津。
“李玉山,你这个笨蛋。你他妈不会跑啊!小爷平时怎么教你的!”江晨御沙哑着声音抱着地上的一具尸体吼道。那人已经分不清面容,只是隐隐约约有些轮廓,还有那身鲜明的盔甲。
冷风吹过,一阵冰凉的寒意。江晨御脸颊滑落冷冰冰的泪珠,滴落在干枯的草地上。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尸体,无语哽咽。
好久,好久。他拿起了李玉山卷刃的大刀,放在马背上,又一一拾起兄弟们的战刀,困在一起,企图放在马背上。
“少爷,这么多带不回去的。”邱炳悲痛道。
“三煞,我必须把他们带回去,他们都走了,他们应该回家。这里是大金的土地,不是我们大吴,不是边城……”江晨御哽咽道。
“可是,少爷,你要活下去。兄弟们的仇只有你能报。”邱炳沉声道。
江晨御浑身一震,喃喃道:“可是我们要回家,我们不能丢下他们。”
江晨御看着地上二百多个卷刃的大刀,忽的伸手在地上挖了起来,双手挖不动了,就用刀砍进去,直到累的气喘吁吁,终于挖出了一个大坑。他抱起所有的大刀放在了坑里,默默的注视了好久,突的嘤的哭了出来,把土推进了坑里,眼里豆大的泪珠跟着落下,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开……
江晨御低着头,心情悲痛的往前走。
邱炳忽的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少爷,有人。”
“嗯?什么人?”江晨御擦掉眼角的泪,问道。然后抬起头,看到雅兰河桥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靓丽的倩影。只有那么一个人,久久的站着。
一身白衣,素丽容颜。她呆呆的站在被毁掉的雅兰桥旁边,看着悠悠流过的雅兰河水。
“雅兰?”江晨御轻声道。忽的无奈一笑:“三煞,走吧。”
“她救过你。”邱炳道。
江晨御沉默了,只是望着那个身影,眸子里闪着难明的意味。良久,他嘴角抽搐,冷声道:“她是大金人!”
河边那抹俏丽多姿的身影并不知道身后多了人,如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色花儿,她眉头轻蹙,眉宇间仿佛有一丝化不开的愁绪,是为雅兰桥还是其他……
直到傍晚时分,江晨御望着高耸入云的连云山停下了脚步。他呆了好久,回头道:“三煞,我想去看看黑脸大哥。”
言罢,也不等邱炳答话,径直奔向了远处。
当邱炳追上去的时候,江晨御正跪在地上,望着眼前那一个个无头尸体,默默发呆。他静静的跪着,跪了一夜,邱炳如何催促他也不走。
当第二日清晨的曙光照耀在辽阔的草原上时,江晨御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露水凝结成一滴一滴晶莹的水珠。干咳几声,上马奔向了连云山脉。
谁也不知道他跪在这里一个夜晚想着什么,历史没有深究,我们无法得到任何相关的答案。
只是这次草原的逃生,却让这位少年的心性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他心中不再只有父母的大仇,更多了很多责任和兄弟们的期待。
多少个夜里,凝望夜空,想起那一个个为他而去的战士,无不让这位铮铮铁骨男儿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