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熊炎呆呆坐在床上,屋子漆黑,只露一扇窗透些光,让他知道这是白天了。昨夜恍如梦一般,自己引以为傲的骑兵竟然顷刻间覆灭,他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那是大金两万精锐,此番征讨南吴的主力军,想不到自己竟一时大意,毁于一旦。他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那些火光怎么就突然之间出现了,烧了自己的粮草,烧了自己的战马……北沙军怎么知道自己要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埋伏在路上,他们怎么不守着北沙城,不怕尚方宇来袭么?又是江天么,他真的无所不能么?
想到这儿,金熊炎浑身上下摸了摸,心里有些奇怪,自己的这身衣服是谁换的?自己那身盔甲呢?不过,金熊炎松了口气,好歹自己身上没有留下什么信纸机密之类的。
想到换衣服,金熊炎就有些丢人,脸色红的仿佛便秘一般……
李成骑在马上,不好意思的笑着问道:“将军,我什么时候能带兵?”
江天一愣,差点把这茬给忘了,笑道:“明日里,你带一队骑兵出去巡逻,记住莫要走远了。”
李成兴奋地差点从马上栽下来,高声呼道:“谢大将军。”李成整天只能跟着将军学些东西,总觉得学成了不少,却无法上阵指挥,心里着实不舒服,他等着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了。此刻听到将军同意,兴奋地大声喊道,生怕有人不知道。
江天看着他那模样,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感叹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这领兵打仗可不比别的事儿,光靠兴趣是不行的!
李成骑马到了大营,回头对江天说道:“大将军,那野蛮子来袭北沙怎么竟带些骑兵,真是让人想不明白。看那缴获的东西里,连个登云梯都没有,莫不是直闯进去?”说到这儿,李成独自笑了起来。
江天看他一眼,眼里有些赞许,问道:“你怎知道野蛮子一定是来袭城的?”言罢,便下马往战俘区走去。
李成呆在原地一愣。
江天推开房门,见得金熊炎呆若木鸡的坐在床上,只见得他头发烧焦,胡子泛黄,双目无光,鹰钩鼻翘起的厉害,脸色还可见烧伤的痕迹,胳膊上一道刀疤渗着血,却被白布包着,和蔼可亲的笑道:“你醒了。”
金熊炎见到来人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我大金个个都是勇士,别想用你们大吴那一套来套我半句话。”
“哪里,哪里,金将军此言差矣,江某这是来问候一句,看看金将军的伤势如何,再说金将军昨晚裤子也干了,江某提醒一句,如果这大吴的衣服穿着不合身,可以换过来的。”江天笑容可掬。
金熊炎听他话里有话,脸色更红,恼怒的看了他一眼道:“要说便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嗳,金将军别辜负了江某一番好意才是,只不过江某不得不提醒一句,以后金将军小便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了,这北沙城外成片草地良田,哪怕你浇灌了庄家也是一桩好事,干嘛非尿到裤裆里,那味道不太好,我手下的管事差点都不愿意洗了。”江天善意的提醒道。
金熊炎昨夜瞧着大石滚落到自己身上,瞧着北沙军满脸血腥,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一怕,就尿了裤子,此时让江天点破,心里恼怒,红着脸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爷爷什么时候尿裤子了。”
江天担心了看了一眼窗外,好心提醒道:“外面住的都是你的人,要注意形象。莫让手下笑话了去。”
金熊炎心里憋了一团火,看着江天人畜无害的笑脸,真想一拳挥上去,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是他不敢,江天诡异的剑法和变幻莫测的身手连史林那个老狐狸都不是对手,自己这么打上去不是找死么?他不想死,好不容易成为了大金的骑兵总兵副将,怎么能甘心受死呢,可是如果不死,自己还能干什么呢,怕是回去也是被杀头吧。金熊炎有些迷茫。
不过更让他迷茫的是昨晚怎么会大小便失禁,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生,到死他都不明白,久经沙场的他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自己当时一点都不害怕的。
金熊炎眼里能喷出火来,魁梧的身躯也跟着颤抖起来了,长满毛发的双手的青筋凸起,喘着粗气,阔胸起伏的厉害。看到他那一身黑毛,江天总觉得恶心,像看一只没进化完全的黑猩猩。说来父子连心,确实不假,后来别人请教江晨御为何面对雄壮的大金人总是百战百胜,江晨御嗤之以鼻:人比动物多的就是脑子,让你跟黑猩猩打仗,你还打不赢,对得起你那副尊容么?其实江晨御话说绝了,至少人家尚方宇就长的有模有样,斯文儒雅。
江天皱着眉问道:“金将军,你是不是经常有事没事拿刀片刮毛,要不怎么浑身上下毛都那么旺。”
“你知道个屁,老子这叫性感,性感,懂不,你以为都是你们吴都人,个个细皮嫩肉。跟个娘们似的。”金熊炎仿佛觉得自己终于能抬起头了,大声吼道,他最瞧不惯吴都人的含蓄,说话派头十足,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江天哂然一笑:“我们那是文明,叫斯文。你们要不是羡慕我们的生活,怎么接二连三的前来挑衅。不过,你们大金人还真是让我佩服,屡战屡败还偏偏死不悔改,就是这副倔劲儿,我江某自愧不如。我总觉得你们就像草原上的狼。”说到这儿江天停了一下,金熊炎虽是俘虏,依然扬起了高昂的头颅,他喜欢这个比喻。
“都是一样的长些脑子却进化不完全的动物。”江天说完,兀自摇了摇头。
金熊炎呛得像吃了一只苍蝇,杀人一样的目光看着江天。尤其他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真想煽上一巴掌!他侮辱了自己,侮辱了自己的民族,侮辱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草原之神的使者——狼!可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金熊炎在大吴的哲学里找到了自己的安慰,最终平息了怒气,撇过脸不再与江天辩解。
江天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传说中的金熊炎跟眼前这个倒有些不同,除了胆小之外,似是没有传说的那么冲动易怒,却忘了一点,有时候胆怯会让一个人不敢发怒,即使这样会憋出病来。
“金将军能夜袭北沙城,可真是一步好棋啊。”江天叹道。回瞟了金熊炎一眼,只见他怒视着自己,心里直道他还真聪明,知道自己在讽刺他。
“哼,江大将军何必这般笑话我金熊炎,败了便败了,哪有那么多理由?只是我不明白,黑夜你如何射得如此精准,正好射中了我的马头,我们相隔甚远啊。”金熊炎强压着怒气问道,他不想自己输得不明不白。
“我江天再厉害也没有看得清楚你的本事,可是月光却能反射出你那身盔甲的,金将军不会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吧。”江天笑道。
金熊炎一听,脸色大红,疑惑道:“那我们怎么看不到你们。”
江天哂然一笑,金熊炎登时明白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人家一定早做了打算,换了衣服,可惜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金熊炎不忿的哼道:“要是我们换了衣服,这胜负未可知也。”
江天摇摇头,正色道:“自古邪不压正,你们侵略北沙,终究会一败涂地,即使换了那身衣服,你们铁骑而来,那马蹄隆隆,怕是千里之外都听得见,若是你们不来骑兵,恐怕这会儿还离那连云山脉远着呢,又如何奇袭我北沙,金将军你可真是可笑啊。”
金熊炎眼前一亮,忽的问道:“那你怎的知道我们昨夜来?”
“要不是有人通报与我,我……”江天说着,忽的住了口,讪讪的一笑,打了个哈哈。金熊炎心里一凉,惊愕的看着江天,原来他没有三头六臂,只是我大金有内奸!还好还好,那人不知道内情,只是那大吴人如何混的进我大金军中?那些都是土生土长的大金人呐!莫不是早已潜伏了多年?
“哈哈……我说呢,我们怎么会败于你手,原来你早已安插了内线,江天,你可真卑鄙啊!”金熊炎知道有了内奸,心中大骇,怒视着江天。
江天索性不再隐瞒,脸色一正道:“我江天说出来,就不怕你知道,你知道又如何,兵不厌诈,你们再来,我江天一样打得你们滚回去。你大金又何尝不是在我北沙军中安插了内线呢?”
“可我们——“金熊炎气矮了半截,忽的闭上了嘴,江天脸色不变,心却沉了下来,大金哪有什么内奸,只是自己瞎扯的,不过金熊炎这般表现,那北沙军怕是真有内奸了,原本只是怀疑,如今却成真了么?那会是谁?江天眼前闪过一个个人影,却是一头雾水。
江天微微一笑,道:“不过在下就奇怪了,要说你们来攻城怎么都是带一些骑兵,连云梯都没有,所有骑兵都是轻装上阵,这让江某想了一晚,都不得其解啊。”
江天咧开嘴笑了,一脸讨好:“不知道金将军能不能给在下解释一番。”
金熊炎看了他一眼,吃的一笑,竟不知道江天也是个傻蛋。江天脸色一板道:“别不识好歹,有多少后续部队都交代清楚!粮草多少能供给几日,还有多少骑兵,还有多少步兵,驻扎何地,都给老子交代清楚!”江天说完,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金熊炎一跳,直直站了起来,心里有些怯,前一刻还讨好,这一刻怎么就疯了。
江天猛地抽出剑,金熊炎还未看清楚,眼前一花,头上一凉,忙伸手抹去,头顶发根已被削掉,光秃秃一片,金熊炎只觉头皮一麻,心里急跳了几下,背后已浸湿了冷汗。偷偷瞄了江天一眼,心里暗暗叫苦,传言还真是真的,这江天真不按常理出牌,从来让俘虏都感觉不到自己的价值。要说我有用吧,你好生款待感化我,或者大刑伺候,我说不定就招了。要说我无用吧,你直接杀了我不就得了,你这样喜怒无常,也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东西,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内幕你知不知道,还是你压根就是在猫逗耗子玩儿?
金熊炎后退几步,坐在床上,警惕的看着江天。他心里摸不清底。
江天一愣,忽的笑道:“刚才江某有些冲动,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不到迫不得已,我是不杀俘虏的。”挽出几朵剑花,插剑回鞘,一脸笑意,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江天一低头,弯腰捡起那一撮头发道:“这个嘛,还给你,送给我也没用。”
金熊炎怯怯接过发丝,却是话不敢答。江天心里好笑,这家伙真不是个善茬,贪生怕死,却不知道怎么当上了这骑兵总军,这大金世袭可真是严重,有这样的将领,上梁不正下梁歪,过不了多久怕是又是一盘散沙……可是大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江天脸上有些僵硬,这朝纲败坏不堪,何时拧成过一团,朝中无臣,边塞无将,自己一人何以独撑大局?皇上错的离谱啊,魏贤留不得,你念旧情留他丞相,这大吴怕是也要毁在他手里,有了周镐,何以差个魏贤?江天纵使找不到证据,可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当年的凉西城惨案怕是与他断不了关系。这恐怕就是常说的第六感,也不知道准不准。
一时之间,江天有些恍惚,他想起了远在吴都的妻子,想起了乖巧的二儿子,想起了调皮机灵的大儿子,有些痴了。
金熊炎见他痴呆,久立不动,似是想起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眼瞧着四处无任何兵器,握紧手里的发丝,悄悄朝江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