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妙妙满心不愿的随着程辽康前往王将军府邸,直到了王府跟前,妙妙才知道什么叫气派,相比于这朱门大院,程家宅子只不过是个二流的宅子。将军府宽广无边,假山喷泉相间,隐隐热气自地下上腾,院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池边青石光洁柔滑。妙妙深入其间,仿佛置身仙境。这便是将军的府邸么?还是另一处皇宫呢?妙妙心里叹道,又突然间想起了江府,相比于这里,江府就显得寒酸多了,接着妙妙思绪就飘开了,想到了少爷,想起了与少爷之间的点点滴滴,美眸微润。
穿过长长的走廊,便直入大堂内。妙妙抬头只见得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人正襟危坐在大堂中央。眉厚眼宽,胡子茂密,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个脸庞,只是双目之间时不时厉芒闪过,让人心生寒意。那中年人身材厚实,身着盔甲而未脱,显得瓮声瓮气而笨重。
那人看到妙妙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回看了身边王子渊一眼,却见他满脸笑意的看着过来的女子,神色激动,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那中年人身边坐着一位美艳的中年少妇,妙妙怎么看怎么觉得风骚,生着一双桃花眼,一看就不像个好货色。妙妙回看旁边头戴珠冠的王子渊一眼,与那中年人一作对比,果然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长的细皮嫩肉的,一个却皮糙肉粗的,莫不是那中年少妇偷了人?妙妙越想越觉得可能,情不自禁的微微点头。再看那王子渊,就是与自己有婚约在身的少主么?除了脸皮拿出去不丢人,有什么好的?妙妙看着王子渊那张看着自己面带笑意的脸,不知道怎么的,却是越看越反感——金鱼眼,还色迷迷的,鼻子那么大,嘴唇那么厚,皮肤那么差,比起少爷来差远了,怎么配得上本姑娘!
或许王家人还不知道,他们正看着顺眼的未来儿媳妇已经把他们祖宗十八代给诅咒了个遍。
妙妙走进去看着堂上的中年人,心里有些压抑,同时升起了一丝不服,便是江老爷见了人也不会这般做作,你一个边陲小镇的将军地位远不及老爷,对我发哪门子威?妙妙心下想着,却是上前一步,盈盈一拜道:“妙妙见过王将军。”
中年人呵呵一笑,果真瓮声瓮气,震的房宇似是为之一颤:“贤侄女儿哪还需要这么多礼,快入座。”
妙妙接着拜过王夫人,王夫人那双桃花眼越看妙妙越满意。妙妙转身对王子渊微微一拜道:“妙妙见过少主。”
王子渊慌忙起身,说道:“程小姐哪里话,快请坐。”说着伸手去扶妙妙,妙妙忙不着痕迹的退开,入了座。王子渊双手托空,有些尴尬,讪讪的笑了笑。
程辽康见了这一幕,心急跳了几下,吓得差点跪在地上,来的时候怎么教你的?一定要顺应少主的意,莫要惹怒了少主,。你可好,连少主的面子都不给!程辽康战战兢兢,偷偷瞥了王子渊一眼,却见他眼带笑意地喝着茶,微微松了口气。
王将军见自己儿子受了一个女人捉弄,心里恼怒,不由说道:“妙妙?对吧,你本是程家小姐,叫楚宁,以后你就是程楚宁,莫要再叫妙妙了。妙妙这名字太俗!”
妙妙银牙紧要,却望着王岳海坚定地说道:“将军,妙妙恕难从命!”若是没有了妙妙,还会有喵咪么?
王岳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粗声吼道:“我说你叫程楚宁,你便叫楚宁,哪来那么多废话!这里是我王家,岂容尔等撒野。”
妙妙紧咬着下唇,眸子里泪花闪烁,却不开口,倔强的撇过了头。程辽康却被吓了一跳,慌忙跪在地上,说道:“将军息怒,家妹不懂事,还请将军宽宏大量,原谅家妹。”
王岳海丝毫不理他,对妙妙斥道:“不识好歹的女娃,给我滚出去。”
妙妙泪珠儿已经掉了下来,嘴唇也被咬破出了血,心里一横,起身便走了出去。
王子渊顾不得边喝茶边偷瞄了,忙起身唤道:“程小姐,请留步——”见着妙妙不理他,王子渊看了父亲一眼道:“父亲,你怎么这样……”话还没有说完,王岳海一巴掌拍在王子渊肩头说道:“你这个小兔崽子,一个女人便让你如此失了体统,给我滚出去!”
王子渊叹了口气,急急追了出去。王岳海看了儿子一眼,咬牙切齿道:“不成器的东西!”
程辽康一见此事闹成这样,也不敢再待下去,慌忙起身向王将军道了个别,匆匆走了出去。尤其走的时候,王岳海投过来的愤恨的眼神,让程辽康死的心都有了。
眼瞧着第一次会面闹得不欢而散,大堂里人都走光了,王岳海这才叹口气道:“好倔强的女娃啊。”
王子渊匆匆追了出去,看到前面急行的妙妙,连忙追了上去,说道:“程姑娘,对不起,家父性子急了些,多有些得罪。你千万不要生气才是。”
妙妙停下来,回头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少主关心,刚才是妙妙无理了。”
王子渊见她笑中带泪,如盛开的海棠泣露,不由得一呆。妙妙不再理她,转身继续往前走。王子渊回过神来,脸色尴尬的一红,心里暗恼:自己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人,怎么见了她竟无法把持自己了?
王子渊看着妙妙走远,又追了上去,说道:“程姑娘,刚才在下着实有些失态,还请见谅。”见妙妙疾走,还是不理他,忙说道:“在下绝非故意唐突了姑娘,只是姑娘生得美,在下有些难以自持……”
“王子渊——”妙妙见他不要脸死缠着自己,不由怒吼道。
王子渊不由得心里一抖,看着她不再说话。妙妙平息怒气,道歉道:“少主,多有得罪,还请少主海涵,妙妙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自己静一静。”妙妙拭去眼泪,微微施礼,转身离开。
王子渊心里有些失落,只得摆摆手道:“程姑娘慢走。”
程辽康跟了一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发现王子渊似乎对妹妹颇感兴趣,忧的是妹妹不爱理他。程辽康不由得怀疑昨天王子渊上手了没有,按理说,少主是此中老手,从未失败过的,可是程辽康昨日回去,却见妙妙并没有多大反应,看模样不像被糟蹋了。今日再看这王子渊以君子之礼待之,更是肯定妙妙果然有过人之处,说不定正是那王子渊的克星,才保持了处子之身。程辽康这时候可不敢去触了王子渊的霉头,走了小道匆匆回去了。
大吴历十月十五,夜,南渡镇,程府内。
夜略显寒冷,月格外的圆。玉盘高挂下,妙妙静静坐在窗前,皎洁的月光洒下,院子里一片霜白,也映得妙妙的脸色白皙,似透明一般。妙妙仰望星空,想起了江家,她记得几个月前的夫人曾经半夜难以入眠,也望着空中那轮圆月。却何曾想得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在这遥远的南渡镇看着天空中的圆月,想着少爷。一阵凉风窜进房内,吹起流苏,妙妙不禁回头看着空旷的屋子。一时之间妙妙好像看到了那个调皮的身影,耍赖的跳上自己的床,总是以‘小爷不记得了’为借口,屡次坏掉自己说过的话,偏偏自己拿他没有办法,每次都让他得逞。妙妙想着想着,扑哧的笑了,她忽然之间看到少爷从床上探出个头,笑嘻嘻的对着她说道:“喵咪,该睡觉了。”
妙妙似是看到了真的一般,欣喜的落泪,唤道:“少爷。”便跑向了床边,可掀开帘子,哪有少爷的影子。被子整整齐齐的叠着,床铺冰凉,轻轻触摸,竟让人手心发凉。妙妙泪珠簌簌落下,喃喃道:“少爷,喵咪好想你啊。”
是夜,吴都城内,江府传出杀猪一般的哀嚎,江破子额头冷汗直冒,大冷天的背后竟然湿透了,面色紧张,双手颤抖。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道:“少爷,别叫了,再叫会把狼招来的。”
江晨御头埋在江夫人怀里,后背裸露,那声杀猪般的高呼之后,便开始咿呀咿呀般的小叫,似乎在酝酿下一次响彻云霄的惊呼。江晨御后背上一条疤痕怵目惊心,皮肉外翻,随着江晨御的颤抖更加的诡异。江夫人看着儿子身上的伤疤,仿佛在自己心上划了道口子,疼得直流血,想去触摸,却又不敢伸手,眸子里雾水朦胧。
“臭破烂,你就不能轻点?疼死小爷了。”江晨御哎哟着抱怨。江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江管家,再轻点,会弄疼御儿的。”
江破子额头汗更厉害了,这是一项技术活,不仅要有刁钻的手法,还要有娴熟的技巧,更重要的是要有能抵抗少爷杀猪般哀嚎的耳朵,江破子想了想这三样自己都不具备,不过他认为,即使自己都具备了,少爷一定还会叫的。
江破子对天发誓,以脑袋担保,自己今晚总共碰到了少爷的伤口三次,对,是三次,可是少爷都叫了三十次了!江破子都纳闷了,为什么每次都没碰到,少爷第一波哀嚎就喊了出来,这一叫让江破子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慌了,接着就是手一抖,碰到了伤口,然后少爷第一波的吼声余震未消,第二波已经不甘寂寞的直冲云霄,第三波蠢蠢欲动。
江破子在这屋子里呆了约有大半个时辰了,可是连一丝药都没有撒上去。少爷的哀嚎有驱魔除害的作用,一切妖魔鬼怪都难以近身,包括江破子,即使他什么都不是。江破子每每近身的时候,江晨御就在关键的时刻,叫了关键的一声,于是乎,江破子手一抖就缩了回来。
江破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深吸一口气,继续着有可能耗尽真气的事情。江夫人看着不忍,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这么累着:“江管家,累了歇会儿。”
“不累,这是被吓的。”江破子说道。看着江晨御背后的伤口宛如看到了美味一般,那眼神如此的如饥似渴。
瞧着江破子一脸阴沉的往御儿身上抹药,江夫人忙提醒着:“江管家,轻点,再轻点……再轻点……对,慢些,再慢些,再轻点,再慢些……”江夫人眼睛死死盯着江破子的手,江破子镇定的心,又一次颤抖了。他都快哭了。他怀疑这娘俩是不是玩我的?咋那个刚消停,这个就叫了起来。
“夫人,再轻点就碰不到了。”江破子耐心的提醒道。
“哦。”江夫人点了点头,像个小女孩一般,仍是死死盯着江破子粗糙的手,盯得江破子有些不好意思——下次一定要把手洗的更干净。
“轻点,再轻点。”江夫人眼瞧着江破子要碰到御儿的伤口,急切的提醒道。江破子这次下了死的决心,任你再叫,任你再喊,我自岿然不动!终于,要碰到了,江破子心里一喜。
“哎呦!”
江破子手一抖,却是碰到了伤口。接着——
“啊——破烂,疼死小爷了。”杀猪般的哀嚎及时的响了起来,宛如打更的锣声,竟是如此的守时,如此的有规律。
江破子含恨洒泪,我是冤枉的,这是你娘抓着我的手臂碰到的。瞧着江夫人抓着自己的手臂,江破子绝望了。江破子最后一次耐心的问道:“夫人,你刚才叫什么?”江破子怎么也没有想到‘哎呦’这一声竟是发自夫人的口中。
“疼。”江夫人咬着嘴唇,蹙着眉,可怜的说道。
“虽然少爷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心有灵犀的感觉应该不会这么强烈的。”江破子解释道。
“哦,”江夫人乖乖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可是御儿真会疼的。”
“虽然夫人你爱子心切,但是常言道:疼是亲,痛是爱,不痒不痛不见真感情。——江夫人请松手。”
“哦。”江夫人脸一红,松开了手,却仍是不敢看御儿的伤口,时不时偷偷瞄一眼。
“少爷,夫人,我可要下手了。你们可别乱来。都乖——”江破子哄道。接着举起了手中的药汁做着最后的尝试……
大吴历二一零年,十月十五。这个夜晚不太寻常。后来对于这一次江晨御如何上药众说纷纭,不过在史依晨的回忆录中这样写着:“少爷哥哥说那晚他很痛苦,但是后来弟弟听到哥哥的叫声,哭着跑来了。作为哥哥要有表率,于是少爷哥哥咬着牙不敢叫了,还要对弟弟微笑着说:‘风儿不哭,一点都不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