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了?你确定他不走了?”宋岩陈仿佛听到了大金来犯一般,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何破金神态没落的点点头:“他确实不走了,他说他要好好留下来,然后……”何破金欲言又止。
“然后怎么样?”
“上战场杀敌……”
宋岩陈吃的笑了:“口出狂言的小子。野蛮子哪是那么好打的……”
何破金杀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宋岩陈意识到不妥,终于闭了嘴。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白痴?”
宋岩陈不干了:“我又怎么了?”
“你不觉得少爷有问题吗,说不走就不走了,小孩子心性哪儿能改变的这么快!”
“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儿!”宋岩陈一锤定音地点着头。何破金依然不变的投来看白痴的眼光:“你能不能说一些有营养的话?”
宋岩陈无奈的摊开了手:“我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说不定史将军对少爷做了什么过激的行为,也可能……不能去北沙心灰意冷吧。”他叹了口气。
何破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怎么办?总不能什么也不做整天呆着吧。”宋岩陈问道。
“还能怎么办,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只是要保护好他,既然他说过要上战场杀敌,那么我敢打赌,下次大金来犯的时候,他绝对会上战场的。他说过的话虽然只当是放过的屁,但是那屁的味道还是蛮让人难忘的。”
“看来还得看紧他才是啊。”
终于,何破金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终于长大了。会说人话了,也不再用猪脑子思考问题了。”
如果有板砖,宋岩陈真想拍他脸上,其实茶杯也可以,并且里面还有滚烫的开水,宋岩陈回头看着桌子上的茶杯,蠢蠢欲动,眼睛里满是欲望的火焰。
何破金顺着他目光望去,笑道:“宋将军是要端茶喝吗?”
宋岩陈真想过去拿起茶杯,然后招呼他的脸上。可是顾及到自己将军的身份,跟一个乡巴佬打架,似乎有失身份。再说,茶杯也挺值钱的。权衡利弊与得失,他回头对何破金微微一笑:“只是看看就够了。这叫望杯止渴,也叫画饼充饥。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哦,忘了,你不懂的,没办法,你总是吃没文化的亏。”
终于,噼里啪啦一声响,接着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宋岩陈捂着满是水渍的脑袋呲牙裂嘴的看着何破金。何破金得意的笑了:“知道吗,这是没文化的人打招呼的方式,敬爱的宋将军,请收起你暧昧的眼神,本人性取向正常。喂,别看了……”
宋岩陈疯了一般上前揪着何破金的衣襟,勒得他脖子粗红:“何老头,你知道吗,你把我的茶杯打碎了,我掏了二百两银子才买来的。二百两……二百两啊……”
终于,何破金无奈,屈辱的在一张二百两的欠条上按下了手印,宋岩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弹了弹纸上的笔墨,开心地笑了:“二百两就这么来了,钱来的总是那么快,何老哥,你瞧,没文化总是要吃亏的,要是知道你压根不识货,我就说是一千两买的。”
“姓宋的,你要遭天谴的!”何破金咬牙切齿的吼道,他欺身扑了上去,两人撕身扭打了起来。
“何老哥,注意斯文,斯文呐,要是我的兵来了,我可丢人了。”宋岩陈一边毫不吝啬的使劲儿挥着拳头,一边阻止道。
何破金:“去你娘的斯文,斯文值二百两银子?”
宋岩陈:“这是公平交易,都签字画押了,不能抵赖的。”
何破金:“你骗我在先,公平都是你们文化人的把戏。”
宋岩陈:“哎哟,不能打脸,还要靠这个吃饭呢……”
……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又没地方说理去,何破金一想到少爷,就拉着宋岩陈来评理了,都说童言无忌,小孩子说的话一般都是可靠地和公平的,说白了就是口无遮拦,无知无畏。
于是乎,为了二百两银子,两人来到了江晨御的房间门口。
“陈述事实,不得带有任何感情色彩。”何破金一脸郑重的对宋岩陈说道。宋将军立马点了点头:“好,那就你一言我一语。”
推开了房门,一片死寂。两人心中一凉,慌忙朝里边走去,有了声音,在内屋……
“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都掏出来!快点呀,你不知道什么叫打劫么?”这是少爷的声音,可是,这是干嘛呢?两人驴眼对牛眼,不明所以。
“没……没了,少爷。”一个怯怯的小女孩的声音。
“没了?怎么这么少,你爷爷好歹也是个将军,你怎么就带这么几件破玩意儿?快说,藏哪儿了?”
“少爷……真没了。”女孩的声音怯弱可怜,外面两位老大爷一时之间柔情泛滥。可是,淡定,还得淡定,活了这么多年,这点毅力还是有的。还是继续偷听的好,要是这时候进去了,可什么也听不到了。
“开玩笑!不准说没了!”
“哦,有……有。”
“有?哼,有就拿出来,快点,否者别怪小爷不客气,少拿一件,我就脱你一件,要是胆敢欺骗小爷,把你脱光光,挂到城墙上,杀鸡给猴看!”
史依晨哇的哭了:“少爷,真的没有了。”
“你耍我!”某人怒不可遏。
“是你不让我说没有的嘛。你赖皮!”
“你才赖皮呢!”
“你本来就赖皮!”
“……小爷就赖皮怎么了?要么交出钱,要么交出衣服,你看着办。”
“我……我真的没钱了,都给你了。”
“给你爷爷写信,让他快点带些过来,否则小爷就……哼哼,撕票!”
门外偷听的何破金吓得腿软,史将军临走的时候,让自己照顾好小姐,这会儿怎么可能呢?神啊,你给我点指使吧,怎么抓住少爷脑子里的那个妖孽!
宋岩陈捅了捅一旁脸上的表情纠结的让人蛋疼的何破金,轻声说道:“咱回去吧,我觉得这个方法不好,找谁也不能找他。”他算是瞧出来了,这少爷就是一个守财奴,这二百两银子到了他嘴里可收不回来了。
“那怎么成!二百两呐,不行,必须得找少爷讨回公道!”何破金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宋岩陈心里边纠结一会儿,也坦然了,这钱老子不打算要了,给了少爷,你一分钱都得不到,我让你天天夜里肉疼的睡不着觉!他嘿然一笑,继续偷听。
“少爷……什么叫……叫撕票?”
“撕票?撕票嘛……就是把你漂亮的脸蛋儿给撕烂了。简称撕票。”
“呜,小依不要。”
“别捂脸,不还没撕吗?再说就你这模样,撕了也没什么可惜的,顶多就是漂亮了几分,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呜……少爷,小依不要。”
“闭嘴!”江晨御哼了一声,小依就不再哭了,他接着道:“小爷到时候下手会注意一点的,给你撕个好看点的,听破烂说这世界上不是有个地方的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经常撕脸玩吗,他们说这叫整容。”
何破金没支撑住,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他对天发誓,他不是故意的。即使宋岩陈用着气急败坏的眼光看着他,他也依然理直气壮,老子就不是故意的,怎么着?他坐在了地上,砰地一声,惊到了屋子里的两个人。
“啊——”小姑娘惊叫道。
“别乱叫!瞎喊什么喊!”屋子里小男孩儿压低声应斥道。接着语气一转,高声吼道:“什么人!”
何破金觉得老脸丢大了,想出去,可是估计着没跑出去少爷就发现了。宋岩陈那是一个悔恨交加,看着何破金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总有一丝怜悯,何破金还没有回过味儿来,只觉得屁股一疼,便就地一个滚滚到了内屋,回头只看了一眼,却发现宋岩陈一溜烟就跑了出去。那蹑手蹑脚的轻功真让人叹为观止。
畜生啊,都是畜生!宋岩陈咱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啊,好大的一坨……这是什么东西,咦,怎么是个人,何伯伯,原来是你呀。”史依晨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何老头,你干什么?偷听小爷说话?”
“不是,少爷,你误会了,我找你有事儿。”何破金灰头土脸的站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也不用爬着进来。”
“那个,少爷,你有所不知啊,这事儿吧,挺麻烦的,我就长话短说,可是又说来话长,刚才进来的时候,我……我……拌了一脚就扑进来了。”
江晨御吃的笑了:“这么麻烦啊。”
何破金抹了把汗,那是,编起谎话来还真是麻烦。
“什么事儿?快说,小爷还有正事忙呢。”
史依晨一听慌了,少爷的正事儿可不就是折磨自己么:“何伯伯,您慢点说,千万别噎着了。”
“——好吧。”何破金看了史依晨一眼,挤出几丝笑容。
江晨御对着小依撇了撇嘴说道:“幼稚!又不是吃东西怎么能噎着呢?”
“啊”史依晨惊呼一声,羞红了脸,赶忙低下了头。
“少爷,事情是这样的!”何破金脸上的表情极其让人同情,悲愤之中还有几丝难掩的痛苦,痛苦之中饱含背叛的悲愤:“那个姓宋的。他生吞了我二百两银子,二百两啊。”
“他有病吧。”江晨御叫了起来:“银子是花的,哪是生吞的,他怎么不长脑子啊!该死,二百两啊!”
何破金的表情僵住了,他不得不解释:“少爷,那二百两银子是我的,不是你的,你不用这么气愤。这一点,你必须清楚,免得气坏了身子……”
“谁的都一样,都是大家的嘛,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好吧,另外就是,他没有吃下去。”他要是把欠条吃下去就好了,我也省得这么麻烦了。
“我估计也是,二百两,怎么可能吃下去,撑不死他!”江晨御哼道:“吃下去也要他给我吐出来。小爷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么?”
“少爷,那是我的钱!”
“谁的钱都一样,何老头,这钱是身外之物,何必那么在意呢,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看不开呢?小依,你说是不是。”
史依晨连忙认真的点了点头,颇为郑重的说道:“就是,少爷说得对。”心里对何伯伯却满是歉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伯伯,祝你好运!
何破金有种走出狼窝入了虎口的感觉。
“怎么了,何老头,接着说。”
何破金的表清立马又悲愤了几分,声泪俱下:“你可不知道那个姓宋的畜生都干了什么事儿,我为了给少爷您端茶,不小心打烂了他的杯子,就是一个破杯子而已嘛,他直接狮子大开口,一点也不顾及少爷您的面子要了我二百两银子,我想,为了少爷什么也值了,也就打下了欠条,可是那家伙他骗我的,那杯子你知道吗,那是他买茶叶的时候,人家买一送一白给他的。他,他竟然骗我二百两银子!少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何伯伯,你真可怜,那个姓宋的真是个大坏蛋。”史依晨义愤填膺得撅着嘴。
“嗯,何老头,确实是姓宋的不对,小爷自会找他算账。只是小爷最近很忙的,没有时间啊……”
“我给你五十两。”
“哎呀,小爷还是太忙了,没有时间……”
“我给你一百两。”
“哎呀,这时间不太充裕……”
“一百五十两……”何破金心在滴血。
“成交!何老头,不要这么难过嘛,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嘛,我的钱就是……其实大家的钱都是一样的嘛。小爷这就为你讨回公道。”
宋岩陈站在门外好长时间了,听着何破金诋毁自己在少爷心中的英明形象,心中愤慨不已,不过,好在少爷英明,没有被何破金的甜言蜜语完全迷惑,毕竟小孩子嘛,迷惑一点是正常的。听说少爷要为他讨回公道,连忙走了进来。一见江晨御,便送出了欠条,真诚的说道:“少爷,这是为你讨回的公道?”
“公道?”江晨御皱起了眉头,可是何破金的脸崩溃了。
“那当然了,你可知道,这何破金他打破了我给你精心准备的杯子,那可值一千两银子呢,可惜呀,我实在无能,只讨回了这么点钱。”
于是,江晨御笑纳了,回头看着何破金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你还欠我八百两银子,另外还有刚才一百五十两的劳务费……共计一千两银子。”
宋岩陈看着何破金涨的跟猴屁股似的脸,恭敬地说道:“少爷英明。”
何破金想把宋岩陈掐死!
江晨御大手一挥:“打欠条!”
“少爷英明!”宋岩陈乐呵呵地就从怀里掏出了笔和纸,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江晨御刚要写下去,宋岩陈立马提醒:“少爷,还有利息。”
“就是,小爷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那要算多少呢?”
“一天十两银子。”宋岩陈高兴的疯了,少爷真英明。
“也好!”江晨御挥手写了下去。不忘回头对何破金说道:“你只能一年之后给我,现在给我不算!”
何破金想一头撞死!史依晨怜悯的看了何伯伯一眼,她发觉和何伯伯比起来,自己幸福多了。
“少爷英明!”宋岩陈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让我算算,刚才一千两,现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两,加起来……总共五千两银子。”
宋岩陈板着指头愣了半天,之后兴奋的叫道:“少爷真英明!”
小依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急得满头大汗:我怎么不会算呢?这可怎么办呢?
宋岩陈回过头看着何破金那张饱含委屈的脸夹杂着如丧考妣的痛苦,那表情竟是如此的蚀骨销魂!他浑身怎一个舒坦了得!何破金被揪着按了手印,还被迫签了名字,可怜一张纸竟辱没了这一世英名啊!他神情悲切,双目无神,凄凄惨惨戚戚……
“宋伯伯,你真好。”江晨御笑道。
这娃儿,真礼貌。宋岩陈满心满肺的舒坦,脸上挂着青春般的微笑:“哎,少爷,你不知道,为了你的这茶杯啊,我可是劳心费神啊,想我堂堂一个边城将军,竟然还要和这乡野村夫打了一架,说来惭愧啊,少爷,你可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瞧这脸,你看都肿了。”
何破金用杀人一样的目光瞪着宋岩陈:他这是想少爷要小费!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钱给少爷可以,但是给这畜生,绝对不可以!
于是何破金怒了。
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很幸运的看到了一个水盆子,很巧合的里面盛满了水,很敏锐的看到了宋岩陈的后脑勺,很机智的躲开了宋岩陈的察觉,然后很兴奋地举起了盆子……
江晨御看到了:“宋伯伯啊,娘亲教我乐极生悲……”
“嗯嗯,少爷英明。夫人的话有道理,乐极确实生悲啊!”突然,噼里啪啦,宛如倾盆大雨,一泻而下,浇的他一个透体清凉……
这是冬天,可惜,这水怎么不结冰呢?宋岩陈扭过了头,看到了何破金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臭脸。
“宋伯伯,娘亲还说否极泰来,没事的。”江晨御笑嘻嘻的说道。
宋岩陈笑不出来了,他摸了摸脸上的水,打了个哆嗦:“夫人说的是对的。”
旋即他转过了身,抽出了剑,剑刃锋利无比,剑上寒光点点。他踏着大步,英雄地迈开,挥手劈了上去。
“宋老弟,你是将军,不能这样,被手下看到会被笑话的,喂,你还真砍,这衣服很值钱的,别削烂了……喂,干嘛,别弄乱我的发型……不能削我的胡子!”
江晨御看着两人猫逮耗子似的跑来跑去,心里直乐,何老头说捅出去,士兵会笑话……他邪恶的笑了。
小依看着少爷的表情,总觉得不对劲儿,往后退了退。
何破金胡子被削掉了一半,很是狼狈,他左手拿着板砖,右手提着个盆子与宋岩陈在院子里对峙了开来,两人瞪着铜铃般的牛眼怒视着对方。
江晨御觉得机会来了,他笑嘻嘻的走上了前去,也不理何破金,那家伙一分钱都没了,谁管他!
“宋伯伯,你怎么跟他打了起来?多丢人啊!”
宋岩陈老脸一红,讨好的看向了江晨御:“少爷,可别乱说出去,就当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刚才好歹我给你赚来了那么多钱。”
江晨御不为所动,略一思索的问道:“假如我说出去……”
“少爷,别,我求您老人家了。”宋岩陈把剑一丢,开始哄江晨御了:“你不是想杀敌么?我教你,还有这边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护着你……”
条件很诱人,江晨御犹豫了。可是……
“是不是还缺点什么?”江晨御回头看着史依晨,史依晨看着少爷对自己眨眼睛,登时明白了,红着脸,羞道:“还差钱——”
江晨御心里直乐,这会儿觉得这个丫鬟真可爱,于是伸手在人家粉嫩的脸上摸了两把,真滑……
“少爷英明。”何破金唯恐天下不乱,高声呼道。
于是,一番讨价还价,在何破金连道少爷英明的呼声中,宋岩陈含恨签署了大吴历十二月二十一日的第二份不平等条约,条约规定:一、江晨御一切行为都是对的;二、错了请参照第一条;三、赔偿江晨御五千两白银作为补偿。具体补偿什么,这份条约讳莫如深。
不过后来听说,宋岩陈违约,只给了江晨御四千八百两白银,于是又是一场悲剧,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