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天过去了,宋岩陈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索性放开,不再管了。每个人的性格总不可能一样,即使少爷性子尚未定型,邱炳总不会害了他。
上一次的雪还没有融化完,瞧着天气阴沉,怕是又要下雪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吧。”宋岩陈疑惑地想到,好像已经忘记了日子。他走在大街上,穿着灰白色的粗布便服,发髻后疏,难得的一副文人打扮,看上去竟有几分书生味道。略显灰白的胡子更使他显得斯文了许多。
这刻才仔细打量边城,竟是到处张灯结彩,灯笼高挂,人们忙碌着贴着春联,看着喜庆的一幕幕,他不由自主地一笑,不知为何却有些伤感,这许多年自己一个人过惯了,竟没有了过年的感觉。
孤独惯了,也显得老了。他自嘲一笑,竟没有了逛下去的兴致,往回走去。刚到门口,正巧看到江晨御回来,邱炳却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几日不见,江晨御显得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宋岩陈说不清感觉,就好像沉默了许多,不再像刚过来时那么闹闹喳喳了。说好听点叫沉稳了,说不好听点就叫少言寡语。
“少爷,你回来了。”宋岩陈笑着打了个招呼。
江晨御身子一顿,撇了撇嘴:“嗯。”
“今天怎么样?”
“机密!”说完他眼珠子一转,问道:“想知道么?”
宋岩陈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家伙又要跟自己讨价还价了,不过他混不在意:“我是关心你,自然想知道,要是邱三他胡来,我可饶不了他。”
“三日后决战,你输了答应我一个条件!”江晨御兴奋地说道:“你敢打赌么?”
“决战?”宋岩陈失声诧异道,接着哑然失笑。
“哼,小爷就知道你不相信,三日后你若能接下我三招,我便认输。”江晨御挺起胸膛,剑指宋岩陈,反驳道。
“接下又何妨,我何曾怕过谁?”宋岩陈笑道,心中更是好奇,这小子莫不是学了什么绝招?
江晨御回到屋子,小依就走了进来:“少爷,今天是大年十三。”
江晨御头也不抬:“我知道。”
“我……我想回家看看。”史依晨说着,低下了头,面如火烧,她知道这个要求是多么的难为情,可是她真的想家了。她好想再见爷爷一面。见一面就够了,见一面就回来。
江晨御顿了一下,抬头仿佛喃喃道:“你要回家么?”他一笑,叫道:“你要回去便回去,跟我报道什么,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小爷也不需要人伺候。”
江晨御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可不送你,你自己一路走好想,小心些。”他想了想,从床头翻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几十两。他递给史依晨,说道:“这算是路费了,就算是这些日子你照顾我,小爷打赏你的,回去别忘了告诉何老头,他还欠我两千两银子,小爷不让你一个女娃还我钱,你可告诉他,再赖皮,利息加倍!”
史依晨有些惊喜,激动地直点头,临走出门之际才回头说道:“少爷,你要照顾好自己。”江晨御似是没有听见,揉着酸痛的肩膀。直到小依离开,江晨御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喃喃道:“都走了,回家了,小爷还有家么?”他忍不住伏在床上哭了起来,爹娘,御儿好像你们……
刚过一会儿,史依晨又返了回来,小脸通红,手足失措。江晨御赶忙抬起头,皱眉道:“你怎么回来了?”
“少爷,我……我能不能再借点银子?我想给爷爷带点东西。”
江晨御听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怒气,从床头洒出一袋子金叶子,吼道:“拿走,拿走,都拿走!小爷还伺候你不成,出去!”
史依晨见着少爷生气,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局促不安的站着。江晨御良久不见他动静,抬头皱眉道:“你怎么还不走?”
“少爷,你哭了。”
“你才哭了呢!”江晨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滚回你的北沙去,少来管小爷的事儿!”
史依晨倒是为难的很,思索良久,朝金叶子拿去。
江晨御看着她欲言又止,叫道:“莫要拿着烫手!”吓得小依啊的一声缩回了手。江晨御哼哼一声,嘴角一扬。
史依晨俏脸通红,又伸出了手。眼睛偷瞄着江晨御。江晨御咳嗽了一声,史依晨手一抖,还是拿过了金叶子:“少爷,过了年我就还给你……还有利息。”
史依晨,生怕还有什么变数,慌忙往外走去,江晨御眉毛一挑,喊道:“这路上都是山贼,你可不要栽到他们手里,小爷可没有银子赎你。”
一句话说的史依晨腿一颤。真的吗?那该怎么办?自己一个人怎么回去呢?想着想着她双目欲滴,一时没了主意。
江晨御继续说道:“他们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尤其是小孩儿蒸着煮着都吃!”说着自个儿先打了个冷战。
史依晨停下了脚步。
“他们把你分成两半儿,从肚子上劈开,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江晨御觉得有些恶心,说不下去了。
史依晨转过了头,双目含泪,模样甚是可怜:“少爷,我该怎么办?”
“这个……”江晨御故作头疼,像是思索良久,才道:“不如我陪你回去吧,你知道的,小爷最近又学了些功夫,打那两三个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真的吗?”史依晨心中一喜,慌忙问道。
“那当然,谁让我这么好心呢,小依,什么时候出发,不如现在就走吧?”
“哦……那给宋将军打个招呼吧……”
“哎,小依,你回家给他打什么招呼,我们一起偷偷走就是了。”江晨御急忙催促。
“哦。可是,少爷,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觉得很好,你回自己家去,理他干什么。”说着他拉着小依朝外走去。
偏他还不走正门,也不走后门,来到后院墙角,一堆杂草,江晨御一把掀开,竟是一堆石块儿,他连忙堆起来,催促道:“小依,你先上!”
史依晨总觉得不对劲儿,担忧的问道:“少爷,我们是回家,干嘛这么偷偷摸摸呢?”
江晨御心中一叹,就你话多,你想回家,你以为走得了么?小爷想这么多高招,跑了多少次,连你都不知道,还被抓了回来,这次虽然有你打掩护,可形势依然不妙啊。
“那个小依,你知道么?”江晨御回头说道:“我想你也不知道,……你问那么多干嘛,闭嘴!”
小依被少爷的语无伦次吓了一跳,轻轻哦了一声。
江晨御登上墙,哎哟一声,重新跳了下来,颓废的坐在地上,抬头对小依说道:“回不去了,外面有一个大毛贼看着。”
“啊,这是将军府邸,他……他们怎么敢来?”史依晨怒不可遏。话音刚落,墙头悄然立了一个身影,浑身上下一片黑,连脸都遮了起来:“少爷,得罪了,你现在还不能走。”
“邱……邱大哥……”史依晨看了一眼,红着脸问候道。江晨御哼了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往回走:“小依,我们回去了。他不让你回家,这可怪不得小爷。”
史依晨一听,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邱大哥,我要回家。”
邱炳撇过头,淡淡道:“你想走便走,少爷不需要你。”
史依晨惊喜的嗯了一声,偷偷看了江晨御一眼,朝前院走去。
江晨御这才回头,看着邱炳,坚定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逃出你的手掌心的。到时候我要走出边城,你想拦也拦不住。”
邱炳微微鞠了一躬,没有说话。江晨御又道:“三日后,我先打败宋老头再说。”
“少爷,你打不过他。”
“你说什么?”江晨御眉毛一挑,气愤的哼道。
“少爷你打不过他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小把戏都是不行的。”邱炳叹道。
“哼,那走着瞧。”
次日清晨,江晨御还在睡梦中,却被人晃醒了过来,睁眼一瞧,惊讶道:“你不是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小依小口一撅,就要哭出来了:“爷爷不让我回去。”她伸手把手里的信纸递给少爷,说道:“爷爷给宋将军写信了,他不要小依了。哇……”
“哭,哭,就知道哭,没出息。”江晨御不屑的撇了撇嘴:“闭嘴!”
史依晨不依了,嚷嚷道:“你能哭,我为什么不能哭!”
“小爷什么时候哭了,开玩笑!”
“你天天夜里都哭,你才没出息呢。”
“你才哭呢,你才没出息呢!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江晨御仿佛被揪到了逆鳞,推着史依晨往外去。
“少爷,你还是不是男人,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君子动口不动手……”史依晨被推得连连倒退,嘴上不忘说道。
“小爷就不是君子怎么了,我就推你了,怎么着!哼,又怀疑我不是男人,小爷脱裤子让你看过了,你脑子被僵尸吃了!”
“少爷,你……你不讲理,你赖皮!”
“我就赖皮就不讲理怎么着?”
“你……你不是男人!”
江晨御不满意了:“我是男人。”
“你就不是。你欺负我。”
于是江晨御恼羞成怒,脱下了裤子……
边城的新年有些冷清,除了点缀的几处红色,看不出别的什么味道,至少在江晨御看来是这样的。大年初一他没有跟着邱炳练习剑法,只是静静站在边城城外山头看着远处,模模糊糊,烟雾缭绕。手里的铁剑黏在手掌上,冰凉刺骨。
邱炳毫无声息的站在他的身后,他的周围总显得有些死寂。
“邱大哥,我好想回家……”江晨御喃喃道。他似在自言自语,不求别人回答,接着道:“你知道么,小公主是一个很好玩的小姑娘,比小依好玩多了,小依不听话,总是让我脱裤子,这天很冷的,小依她不会怜香惜玉……”
“喵咪会给小爷包饺子,虽然小爷总是把里边的肥肉挑出来扔到破烂碗里边去,但是喵咪做的饺子很好吃的。可是我吃不住了。”江晨御蹲下来,手指触摸着尚未消融完全的雪,硬邦邦的,夹杂着冰:“爹爹很少过年回家的,去年他回来了,可是小爷……小爷见不到他……”
“少爷……”邱炳扑通跪在了地上,悲声道:“三煞有罪啊……”
他说自己有罪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江晨御不明所以,总感觉有些奇怪,这刻看着他扑在地上,不知为何,鼻子酸的厉害,泪珠子掉了下来。他抽噎几声,抹掉泪珠儿,说道:“邱大哥,我想走,我想回家,我……我要找爹爹去,我不相信……呜呜……”
“就剩下小爷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他满脸泪花,哭得厉害。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全给哭出来,他静静地蹲在雪地里,滚烫的泪水掉落在雪地里,融化了积雪。
邱炳沉默不语,急抖着宽肩。
这年的新年格外的寒冷,这一天是大年初一,只是在小依的记忆力,少爷的性子似乎从今天起改变了,改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