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牍兵殇》初入江湖
第八章黑白是非,善恶对错
雨被风吹得都在横着飞,漆黑的峡谷中,几个幽幽光点在闪动着,好似冤魂,慢慢地靠近躺在峡谷底,昏迷不醒的人。
风雨更急了些。
头感觉很重,浑身疼痛,眼睛烟熏火燎般得难受,想伸出手揉一揉,却发觉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咯吱……”似乎有一扇门被打开了,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浑身被人小心仔细地摸了一通,随后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禀寨主,此人神智已恢复,只是身上多处骨折,虽已悉数接驳好,但恐仍需诸多时日才可下床行动。”
“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说话之人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想来定是个壮汉。
萧肃还是努力地睁开了眼睛,这才看到自己所处之境。这是一间简陋的房舍,墙壁均以土夯筑,稻草作顶,几块木板随便拼凑起来做成门。屋内摆设更是简单,只有一张劈木而制的桌子,旁边摆放几个树墩,权作椅子使用。而自己此时正躺在一个土炕之上,身上帮满绷带,绷带下硬邦邦的,应是放置了夹板以固定骨节防止错位。
忽觉得视线有些阻碍,费力眨了眨眼,感到头和右眼也被布包扎着。看来,滚落峡谷的那一下,着实让自己受伤不轻,幸亏得人相救,不然,这会估计已经一命呜呼了。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走了过来,此人体型壮实,身披兽皮,由下向上看,感觉此人身材高大,铜铃般的两眼直瞪着萧肃看。
萧肃还未言语,那汉子说话了:“你是什么人?可是官府派来的探子?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清风寨的入口?”
一连串的发问让萧肃一头雾水,想试着坐起身,刚一动,钻心的疼痛便让他流了一身汗,直龇牙咧嘴。
“你的肋骨断了,别想着逃跑,快些老实回答!”络腮胡冲着萧肃吼叫道。
萧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想咳嗽一下清一清嗓子,又引得肋骨处一阵剧痛,忍不住叫了出来,可算是出了声。从喉咙缝处挤出一丝沙哑的声响:“在下萧肃,乃彭都人士,只是一介书生,并非官府中人。至于壮士所说的清风寨,在下从未听闻。”
“就猜到你会这样,哼,就先饿你三天,不怕你不说实话!”说完,络腮胡汉子转身走开,到门口隐约听到对门外说了句:“看牢了,别让跑了!”看来门口也有人把守着。
就这么直直饿了三天,期间只是偶尔送些清水和消肿散瘀的汤药进来,萧肃身上带着伤,又接连几日无食,身体状况一直没有好转。
三日后,络腮胡汉子又带着一帮人来,开口又问:“还是不老实说么!你是谁?还有没有同伙?来我清风寨有什么目的?”
“在下萧肃,彭都人士,只是个书生而已……”萧肃有气无力地答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寨主,干脆一刀解决了他,省的麻烦!”来人中一个瘦高个叫嚷道。
“别冲动!”一个枯槁老汉人走了出来,“这人不太像公门里的人,随身物品里也没什么可作身份凭证之物,只有几件衣物和一些铜钱,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应该不是探子。”略顿一下,“不过,为了不出意外,暂时把他留在寨子里,不让同外面联络,看他也应是个有身份的人,若有官兵来攻,就拿他做人质。”
络腮胡的汉子略一思索,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枯槁老汉的建议,又吩咐人送来吃食,嘱咐将其照料起来。安排好这一切,便又带着人离开了。
萧肃休养了两个多月,断掉的肋骨才算愈合,被人照料期间,与常见的几人慢慢熟络了起来。由他们口中得知,此处名叫清风寨,之前见到的那络腮胡子便是寨主马忠。寨中人多数曾是农民,这几年多处天灾水患,生活无法为继,便纷纷逃难至京城,祈望天子脚下能得一**命粮。想不到的是,那些当官的怕担责任,便将灾情及难民之事对上瞒住。不仅如此,还下令驱逐,京城二十里范围内不准任何难民逗留。手无寸铁的流民百姓如何与官府对抗,抱着希望来,却失望之极离去,一时间,路见饿殍,竟令人见多不怪。
这清风寨寨主马忠本是一名军伍之人,曾奉令带人驱散难民,见到如此多无家可归之人遭弃,也是心存同情。一次行军中发现此山谷,在外看来,此处无甚特别之处,但是这谷内却地势宽阔,水源充沛,土地肥沃,周遭均是树林,竟是一处安居之所。于是,马忠便将一部分老弱妇孺安置于此,并时不时送些种子和生活所需。
日子久了,这些人便也把这山谷当做家了。而马忠拗不过谷中住民恳求,加之自己也有心安定下来,不想每日都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便卸去军中职务,来这山谷中过着平淡安静的日子,随着住民越来越多,清风寨也逐渐成规模。
此处地势优沃,盗匪常想占为己有,因此不得不在外围布设工事以防御袭击。马忠本是行伍出身,攻防部署自然精熟,又组织壮丁每日操练,实力日渐壮大。正因为如此,官府也开始关注,曾派人来说,要求解散山寨。这里的人们难得有一个可依藉之处,哪里肯愿意离开,难免得与府衙兵力有所冲突。于是,清风寨便被定义为匪患,官府一直想将其剿灭。
马忠为了避免山寨被毁,便依着寨外山形地势,按照当年诸葛武侯留下八阵图残本设置机关迷阵。官府多次前来围剿,颗每次连门都没找到,便无奈地折回去了。
那一日,萧肃误打误撞滚落山谷,刚好落在了山寨门口。一个生人躺在久无外人寻来的机关迷阵外,寨中住民自然惊恐,认定此人是官府探子。
不过这许多时日下来,一切相安无事,包括寨主马忠在内的所有人,都对萧肃卸下了些许心中戒备,允许他在寨中走动,因萧肃识字,平日里都唤作他“萧先生”。萧肃也是感觉寨民们生性淳朴,对人均是坦诚相待,每日邻里和睦,街坊热情,一天天过得甚是宽心。
这一日,萧肃正在发呆,马忠跑过来说有事情要与他商量。
“萧先生,伤势是否已经痊愈?”马忠一开口便关切地发问。
“劳烦寨主挂心,已无大碍。”
“先生,马某想问您一件事,请您如实回答。”
“寨主请讲。”
“先生觉得清风寨里的人如何?”
“寨中民众性格淳朴,坦诚待人,着实难得。”
“既然先生这样说,马某想求您一件事,请务必答应。”
“寨主言重了,岂敢担得上一个求字,有事但说无妨。”
马忠犹豫了一会,说道:“萧先生,我想请您做我寨中夫子,教习孩子们读书写字。”
萧肃没有想到马忠要说的居然是这件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马忠以为萧肃不愿意,忙又道:“先生既然有难处,马某不会勉强……”说完转身欲走。
“寨主留步!”萧肃叫住马忠,“适才寨主突然提及此事,在下只是有些惶恐。寨主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马忠叹了口气,惆怅道:“在这清风寨里,除了我能识得几箩筐斗大的字之外,其他人大都目不识丁。寨子被官府说成是匪窝,我们倒无所谓,只是这些孩子……我不想让他们像我们一样,一辈子都呆在这里,成为外人眼中的匪崽子,虽然能吃得一顿饱饭。但是,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日子。我期望他们能走出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萧肃听完马忠之言,拱手郑重道:“听完寨主这番话,萧肃佩服!”随后略一踌躇,“只是,在下才疏学浅,恐会误了寨主的这番苦心。”
“哈哈哈!萧先生太谦虚了,若说您无法胜任,那这天底下估计就没有懂学问的人了。除非,你瞧不起我们,不愿教我们这些土匪的小崽子!”
“非也,非也!在下岂能作如此想!”
“那……萧先生这是答应了?”
“蒙寨主看得起在下,定当尽力。”
“好!好!哈哈……萧先生先休息吧,我先走了!”
两日后,马忠又兴冲冲地跑过来找萧肃,二话没说,拉着他便往出走。萧肃一路都在询问去往何处,马忠只是神秘一笑,不作答。
行到寨子中心位置,萧肃见到一栋简单但是却够宽敞的房子。
马忠转过头来问道:“怎么样,这私塾盖的还像样子吧?”
原来这是为孩子们上学特意建起的私塾,屋内四周都是窗户,甚是明亮。简易的书桌排放得整整齐齐,最前面居然是一张精致的长几和一把太师椅,上面还刷了一层桐油漆,在这寨中,这套桌椅可称得上奢华。
“寨主,这是专门建来作私塾用的?”
“当然,来看看这套桌椅,是专门给你准备的,中意么?”马忠抚着太师椅问。
“寨主,我知寨中生活清苦,这套桌椅,想来定是花费不少,让萧某如何承受得起?”
“萧先生这话说的不对了,您来教孩子们读书写字,自然要以夫子之礼相待,反倒是要委屈先生了。”
萧肃看着这学堂上首的座位,不觉想起了家中老父,也不知现在父亲怎么样了。
第二天,清风寨的私塾中便传来了阵阵读书声,不光孩子们在学堂里面学习,学堂外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大人。
萧肃每日教习孩子们读书写字,晚上则会有一些大人前来学习,萧肃都会耐心的讲解,清风寨中的住民对这位满腹经纶,为人谦和的萧先生更是敬重有加。就这样,一个多月的光景有过去了。
已入隆冬时节,天上飘起了雪花,寨子里也响起了爆竹声,已是接近年底,马上就要过年了,此时,家家都沉浸在辞旧迎新的轻松喜悦中。
这一日,萧肃正在山寨大厅内与马忠等人闲聊,一个卫兵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边跑边叫道:“寨主!不好了!官军来攻寨!兄弟们快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