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枫,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易晨曦走后,胡枫就过来扶住了霍然,她知道,他都听到了。
“好。”她好像还从未拜托过他什么。
霍然说:“不要安慰我。”
她没有哭泣,但几乎不能呼吸,因为每一次吸气,都好像要夺取她的心跳,渐渐地反而麻木不仁了。而霍然面无表情的样子,让胡枫心中好像被刀一下下剖着,滴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载我去海边。”她呆了很久才有了反应。
胡枫说“好。”
霍然又说:“去买瓶红酒。”
“好。”
她伏在车窗上看着街景,那样多的车,滚滚如流,落入红尘,从此无法回头。抱着怀里的红酒,笑的很高兴,“咯咯”地笑着,或许,笑能掩盖眼泪。夜晚闪烁着无数灯光霓虹,模糊了月亮的光彩。她不肯放弃,但或许在孩子死去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她想再见到他,不过是想报复,是恨,但恨的背面是爱,她是个聪明的傻女人,所以她摔得最重。可今天得知他们将要结婚,心里除了凄凉却一点心疼都没有,人生最悲哀的是后知后觉。你一直以为自己很爱一个人,但过了六年才发现,原来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早已在时光的洗刷下磨平了棱角,有的只是不复存在的回忆。
胡枫自认三十多年来阅女无数,爱上了无数个女人,也让无数个女人爱上他,却没有一个能让他这样难受。觉得自己是掉进蜘蛛网里,怎么挣扎都没办法,一丝丝缠上来,让他透不过气,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旁边难过,却佯装笑容。
他知道这几年霍然都干了些什么,明明知道这样不对,他还是放纵了她。当年知道她落跑,生气地拍烂了桌子,把苏颜吓了一跳,随心后来把钱替霍然还了给他。可是他气的不是这些钱,而是她一个女人要怎么办,怎么能就这样跑了。可他只是在暗中默默地关心着她,因为他知道,霍然太倔强,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和怜悯。所以他偷偷地把上海房子买了回来,却没有告诉她,因为怕伤了她自尊。
胡枫没话找话地说:“你还敢喝红酒?”
霍然疑惑地看着他,他只是专心地看向前面的路况,讪讪笑了。自从霍然胃出血之后,他再也不喝红酒了,每次见到都好像看到她在他面前吐血,心里被蝼蚁一点点侵蚀。
“抽烟喝酒埋没良心,无恶不作。”霍然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的确这句话是这几年她最好的真实写照。
“彼此彼此。只是你无恶不作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胡枫一直变相着提醒她停手,不要再做那件事,可是如果她不用仇恨完结仇恨,这一辈子,她都不能安心。
霍然不说话,像个被父母教育后发脾气的小孩,胡枫无奈:“大小姐,下车吧,到了。”
胡枫把车随便停在了路边上,想着那么晚也不会被拖车了吧。霍然脱下了高跟鞋,扔在了沙滩上,赤脚走在松软的沙子里,一步一个脚印,很深,很深。可是不管如何深,终究会被风吹散,一切又会恢复原样,沙子不会记得,有个叫霍然的女子曾经踏足。
霍然朝胡枫大喊:“胡枫?”月光在她背后悄然而立,月光洒在她的脸上,隐约看见了她的纹身。
夜色昏黄,不时有微风掠过,吹皱了大海,她一个人拿着整瓶红酒,不顾礼仪地咕咚咕咚喝着。
胡枫低头看着靠在他肩上坐着的霍然,一堆双眼皮眼影覆盖的水灵的眼睛,充满了多情,让胡枫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薄薄的双唇诱惑着他的男性荷尔蒙。
“胡枫,没有人是故意变心的吧?”霍然往他身上拱了拱,头却始终看向远处的海浪。
胡枫说:“是啊,他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可是他不爱你的时候是真真的不爱你了。”
霍然说:“我们一直在寻寻觅觅,不断的分分合合,希望爱到海枯石烂,爱到地老天荒,在这个充斥着各种诱惑的世界,爱一个人,究竟可以有多久?应该说,我连爱是什么滋味都不懂,直到今天我才分清楚了爱和不甘的区别。”
胡枫深知,霍然的孤单,与他无关,只能深深的祝她幸福,可这是以前,现在易晨曦将要和李妍雅举行婚礼,霍然也放下了易晨曦,那以后呢?
“你不用陪女人么?”霍然淡淡地问着他,可能海风吹多了,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胡枫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轻轻披在霍然身上,男人的古龙水和烟味,裹住了霍然瘦弱的身体。
“有人想我了。”霍然不在乎地说着,眼神迷离。
胡枫用手抱住了她,觉得比起以前她又瘦了,可是眼中的倔强和冷漠却越来越强。
她半醉,头发蓬松散乱地任由风吹着,仗着胡枫的力量,缓缓站了起来,盯着左手的情侣表,慢慢解开了表带,紧紧握了一下,用力一甩,一个完美的弧度带它落入了大海。不离不弃,大概也不过如此,她不曾摘下这只表。因为长期晒不到太阳,那一块有一个白白的痕迹,但霍然知道,不用多久,肤色就会均匀了。她也不用多久,就能真正放下易晨曦。人们叫这个本性——坚强,也可以是,无情。
“酒。”她向他伸手,胡枫又把红酒给了她。
许久,她都没有再说话,传出了均匀的呼吸,酒瓶洒在了海滩上,将一片沙子染得暗红。胡枫将她轻轻抱起,那动作就像是保护一样易碎的古物,他微微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是他早一点遇上了她,而是易晨曦?
“霍然,其实你很好,根本不需要卑微地挽留一个男人。以后还是少抽烟喝酒吧,应酬也少一点,女人不必那么要强,有男人就够了。”他抚着她的脸,霍然睡得很熟,固然听不见他说话。
胡枫又说:“你和我以往爱上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我爱的只是她们的肉体,不会有对你那样的心酸。还好,还好你也是做律师,不然你这些年,我都帮不到你处理暗处的危险,这算是我唯一满足的事情了。若有一天你累了,或者你不在仇恨了,就嫁给我好了,我不介意娶一个无恶不作的女人。”
霍然突然皱眉,手紧紧拽着胡枫的衣角,吓了胡枫一跳,以为她都听见了。但许久都没有睁开眼,胡枫想她大概是做什么噩梦了,露出了无助的表情,胡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蜻蜓点水般,霍然的眉头舒展开来。白雪公主昏迷的时候,王子的吻将她唤醒,而胡枫的吻,让霍然的潜意识安心。
胡枫一直没办法睡觉,霍然不停地做恶梦飚冷汗,还吐得他家一塌糊涂,直到天亮她安定了一点。
“睡醒了,头疼么?”
霍然坐在窗台,像个木偶,手中拿着一张小小的照片,仿佛没有听见胡枫说话。
胡枫走进她,看见了她通红的眼,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是我的孩子。”霍然却对他笑了笑,将照片递给他,他看见了一个还模糊的小身影,想到了易晨曦的脸,昨天他们的对话,他全部听见了。
“这是他的孩子吧。”
“胡枫,若有一天,我陷得太深,你不要一起陷进来。”霍然是预言家,她预言了自己的将来,她的确陷得太深了。
“好。”胡枫笑着答应她,把她扶下窗台,大理石很凉,对身体不好。“我不会陷进去,我会拉你出来。”
“不用,我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到时候,还是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