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如镜湖面上凉风习习,月光照耀下泛起波光粼粼,岸上春虫呢喃,一派幽静景象。然而在那夜幕遮掩下,却仿佛有无数人影隐于黑暗之中。众人皆屏息不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少年凌君侯怀抱重刀,傲立于一株青松枝头,目中满是兴奋之色,躬逢其盛,但觉豪情难抑。久经世事的凌暮寒却是神色平淡,端坐在一方青石上,诸事不萦于心。凌君侯放眼四顾,却看见林中有几名面貌相熟之人,正是那云聚阁中大放厥词的铁虎一行人。
只听那侯空空神色略显担忧对铁虎道:“老大,这次真的来了不少武林高人哪,我看咱们还是先溜吧!”
胖子朱二插嘴道:“什么高人,比老大还高吗?”
侯三狠狠瞪他一眼道:“你知道个屁,看看那边!”无独有偶,他指了指蹲在石上看似平凡的凌暮寒,“知道那不起眼的老头儿谁吗?说出来不怕吓死你,那就是东海沧浪岛岛主!”
“东海一尊?”胖子嘴巴好像塞了只鹅蛋。
侯三哂笑道:“何止他一人,我刚才遛了遛,少林主持方丈,武当掌教真人,峨嵋‘云海金灯’昙花大师,华山派掌门‘千树梅花一剑寒’叶陌尘,甚至那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沧海飘萍客’南宫飘零全都隐身于此。”
铁虎立身一侧,看着两个兄弟斗口,目光睿智而机敏,哪有半分莽撞无知的样子?听到此处,他淡淡的一笑,有种说不出的嘲讽之意,道:“三子,知道为什么佛说众生平等吗?因为众生无论愚碌慧敏,无论富贵贫贱,在佛面前,都是凡人而已,所以释迦出世,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侯三一怔,不解其意。
自怀中摸出半个酱猪蹄啃着的朱二懒洋洋道:“老大的意思是指那些高人在咱们兄弟面前自然都是高人,可在剑神面前,和咱们没啥两样儿,都是矮人!”
南宫飘零独立一座小亭上,清风盈袖,衣袂飘飘,月儿清辉洒在他苍白清俊的脸上,仿若她温柔多情的目光。又是月圆团圆时,却不知伊人魂梦何方?
蓦然,一缕清音打破了暗夜里的沉寂,如天上来,在人们心间响起。琴韵缥缈,透出种淡淡的魂牵梦萦,离思哀愁。一艘画舫自烟波深处驶来,朦朦胧胧中可见一名女子独坐船头,轻拨朱弦。
距此里许外,林间松上,一名白衣少年对月独酌,腰间配三尺长剑,剑气洞彻九重天!
举杯邀月,一饮而尽。
缈缈琴音入耳,但觉心神一清,他淡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大象无形,妙音天的人也来了吗,真是有趣啊!三十三天再入红尘,那么魔门诸宗又会如何呢?”
语音犹未落,他身形一动,消失在松风明月间。
镜湖明月照楼台,有白衣少年御气凌风而来!
风吟雪凌空步虚,踏着清风月华,落在了浩渺烟波之上。
忽然一道青衣身影如月下仙人,凌波而来,正是南宫飘零,他一拱手道:“慕君之名久矣,今宵得见尊颜,幸何如之!”
风吟雪清冷容颜微动,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心间有死意,此来可是欲行求死?”
南宫飘零目中凄然,却是朗声一笑:“生有何恋,死有何惧?能死在天下第一人剑下,也是种荣幸!”
风吟雪忽然问道:“南宫世家的‘揽月九重天’心法你已臻至第几重?”
南宫飘零道:“止第七重耳。”
风吟雪微微颔首道:“你心思郁结,神气日衰,近年来武功怕是有退无进,你若死在我手上固然不会辱没南宫世家的声名,却未免有负于我手中剑。以你现时之精神气势,绝然接不下我一剑!”
南宫飘零似乎已看破生死虚妄,淡然道:“但求解脱而已!”
风吟雪轻叹一声,指间剑气凝霜,一柄流华光剑凭空而现,刺向南宫飘零。南宫飘零忽长笑一声,“你要败我,也未必有那么容易?”身形一动,如凤腾飞,直上九天。身处夜空中,他一声清啸,剑影流华,如春雨落花般飘洒向傲立湖水之上的白衣少年,轻似梦,细如愁,正是南宫世家“飞雨落花剑”。
风吟雪立于月下,如谪仙临凡,右手一指探出,无边剑气凝成的流光剑刃光芒耀目,一去十丈,如雷霆震怒般破去千重剑雨,无可阻挡,瞬间停留在南宫飘萍眉心之上。
南宫飘零睁开微闭双目,问道:“为何停下!”
风吟雪散去指间剑气锋芒,淡然道:“今宵月明风清,此间风光独好,我却不愿手上沾染血腥,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你一心求死,但死又能何为?人世间有太多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任何人都无可奈何。生于斯世,若能求一个不负于心,也算不虚此行了!”言语间,将一只酒壶抛向南宫飘零。
南宫飘零下意识接住,昂首灌了一大口酒,眼神复杂,沉默不语,想起了父亲悔恨的眼神,想起了母亲斑白的发鬓!良久,他苦笑一声,道:“再会!”将酒壶抛却,身体缓缓沉入冰凉湖水之中,消失不见。
这痴情而伤情的世家贵公子就此离去,却不知心结是否得解?风吟雪静观湖月,眼神凄迷而惘然,竟有种说不出的别样情愁!
他本弃儿,生来不满一月便被父母抛弃,于一风雪之夜被天山派“孤峰飞雪”叶轻寒捡到,自幼便在天山之巅冰雪孤峰上长大,养成了一种孤高清绝的个性。一直以来,在他的生命中惟有剑与养育教导他的师父。十二岁时,亦师亦父的师父一身重伤自外归来,不久后去世,只剩他一人寂寞孤居。十七岁时,剑道大成,一剑孤身下山,会尽天下高手,未尝一败!
直到遇见她,那个风华绝代的奇女子。世间再无一人如她一般明白他,他们既是对手,也是知己。两心相知,两情相依,如斯相知相得世间有几人?他轻轻地用一种似是叹息的语声道:“世间若无云孤月,何必有我风吟雪?”
蓦地,他抬首看向湖心,一艘小船如箭驰来,驾舟的是名面目朴实的渔夫。舟上卓立一人,青衫磊落,袖剑藏锋,正是云鉴。
恍如一阵清风掠过湖面,风吟雪挺秀的身影已飘然上前,犹豫一下,微施一礼,问道:“可是云大侠当前,敢问孤月小姐何在?”
云鉴见眼前突立一少年,微微一惊,待闻其言语,方明其身份正是当今天下第一人——剑神风吟雪。他眼中神色复杂,声音略带一分嘶哑,道:“孤月被接天宫的人强行邀去,她要我转告你,镜湖论剑,就此而终!”
风吟雪身躯一震,思绪千转,忆起凌天下的临终之言,目中杀意如潮涌,几不可抑制,忽然,他神色不解道:“接天宫的人应是冲我来的,只是以孤月的武功怎会为人所制?”
云鉴苦笑一声,道:“他们以镜湖山庄上下性命为胁,孤月不愿见庄中人流血只有应允。”
风吟雪剑眉一扬,目光冰冷如雪,自语道:“好一个接天宫!是欲引我入彀吗,那便从尔等所愿。”言辞间周身剑意大盛,天人交感之下,以致湖中风浪迭起,气势惊人!
云鉴未有料及,为这股气势所震慑,身形晃动不已,心下微惊,问道:“风小兄此言何意?”
风吟雪敛去气息,轻叹道:“前些时日我曾闻一人言道接天宫欲对付我,他们邀去孤月,便是要引我前去。我若孤身一剑,天下谁人可敌?若是有所牵绊,却不免受制于他们。只是他们似乎是忘了,我若和孤月双剑合璧,便是那传说中的三十三天圣主及魔门转轮圣王重临人间也未必能敌!”语气平平淡淡,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傲然自负。
云鉴疑惑道:“魔门我倒是略知一二,昔年魔门扰乱世间,大侠宁出尘轩辕台上决战修罗血魔,才化解了一场武林浩劫。三十三天,那又是什么门派?”
风吟雪随口解释道:“三十三天乃道门上古秘传宗派,相传共有三十三支分脉,其开创者自号三十三天圣主,传闻此人惊艳绝世,一身修为旷古凌今,超越了天人三境。若我所料无误,接天宫当是三十三天一个极强大的分脉!”
云鉴恍然忆起道:“不错,确有一名形容古怪的道人自称为‘忘忧天主’,孤月似是对他十分忌惮!”
风吟雪沉吟道:“忘忧天?那便是三十三天之一了!那道人贵为一脉天主,竟受命于接天圣主,由此可知接天宫在三十三天宗门内亦有着极高的地位。”
云鉴问道:“公子意待如何?”
风吟雪道:“自然是如他们所愿,此间事了我便会赶赴接天宫。”
云鉴皱眉道:“我虽久闻接天宫之名,却还不知它究竟位处何方?”
风吟雪眉头一挑道:“这世上听过接天宫的人就已不多,知其所在的人就更少了!据我所知,它是位于西域一座高可接苍穹的雪峰之上。那座雪峰名为接天峰,峰上冰寒死寂,人畜绝踪,兼之道路险狭窄阻,乃是一处死亡绝地。”
云鉴神色微凛道:“如此险恶之地,纵然一流高手也未必能生存,接天宫果然不凡,难以常理测度!”
风吟雪却是淡淡一笑,仰望苍穹无垠星空,幽幽道:“我倒希望接天圣主不会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