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是游心恋的耳朵?”
旅馆二楼走廊,曹天磊把白天添拽到一旁。白天添像做了错事,压低声音说:“到现场我啥也没干,先取了样,火速去比对的。”
“调取游心恋DNA得一套流程了,你这么快就走完了?”曹天磊不敢相信,平日里白天添可是连叠衣服都觉者嫌麻烦。白天添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我身边一直留着她的DNA。”
“为什么?”
“因为……”白天添眼眶湿润,“她至今尸骨不全。我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不能及时给游叔一个交代。”
曹天磊沉默了。原以为不再出现的人,却以这种方式重新回来了。走到那个房间的门外,曹天磊站定往里望,鉴定人员正取样。屋里的窗帘被打开,顶灯也亮了,鲜血也更红了。本是棕色的地毯被鲜血和碎肉染成了黑色,墙面上也溅了不少血滴和组织,腥臭味儿直到窗户被打开才散了许多。
“不可能,不可能。”曹天磊摇头说。白天添跟在他身后,安抚着他的背。“什么不可能。”
“三年前,我们发现了心恋的尸块儿,虽然无法拼成形,但足够认定身份。”曹天磊指着满墙的鲜血,“这么多血也是心恋的?一个人的血液和组织能完好无损地保存三年?”白天添点着头,算是肯定了曹天磊的推测。曹天磊揉着太阳穴,陷入沉思:“耳朵是游心恋的,血液不一定是。凌庸呢?凌庸在哪!”
白天添指着不远处,凌庸靠在柏珊的肩上,两人坐在楼梯口。曹天磊顾不得许多,快步走上前,蹲在他旁边问:“凌,我听天添说,你看到那个无名氏的尸体就跑了。是不是直接回的旅馆?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头儿。”柏珊声音沙哑,两眼红肿。“别问了,他回答不了。”曹天磊凑近一瞧,凌庸两眼空洞,魂儿不知飘到哪去了。但他还想试试:“凌,我就问一个问题,就一个。这房间是谁的?”
“头儿!你直接问前台不行吗!”柏珊没有了客气,只有愤怒。被下级顶撞,曹天磊却没发怒,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很快,他就会像失去凌庸般,再一次失去一个优秀的战友。
前台大妈可不像凌庸那般安静。她坐在一楼的地上,撒泼打滚,曹天磊凑近了一听,原是在哭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碰上了如此晦气的事儿。也难怪,像这种小旅店最怕遇到血光之灾,更何况它地处繁华地段,这种衰事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了。
曹天磊没心情跟她扯。走到面前,他跺了跺脚,问:“有登记吗?”
“有呀,怎么没有!我们可是正规旅店,不登记不让住。”前台大妈一脸敌意,把曹天磊当成来找茬儿的主儿了。曹天磊走到前台,瞧瞧桌面:“拿出来,把出事那屋的信息给我找出来。”
前台大妈一抹眼泪儿,麻利儿地窜了起来,钻进前台后面,翻出一个黑色皮本。“让我瞧瞧啊,有登记,当然有等级。嗯,大前天入住的,交了十天的房钱。”
“名字,我问你登记的名字。”
前台大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游心恋。”
“谁!”曹天磊猛拍一下,前台大妈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警察打人啦!”
曹天磊顾不上受她诬陷,拉过笔记本寻找着那个不应该出现的名字。游心恋三个字像针,直刺他双眼。曹天磊狠狠揉了揉眼,万幸,不是她的笔迹。“没退房吧?”
“没。”前台大妈依旧没好气儿。
“押的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前台大妈随手甩出身份证,没成想证件太轻,掉在地上了。曹天磊懒得理她,弯下腰刚要捡起来,整个人却钉住了。身份证正面朝上,游心恋精致的面容在朝曹天磊淡淡微笑。曹天磊视线模糊,弯膝半跪在地上,摸着身份证上的照片不敢拾起来。前台大妈是个老油条,这节骨眼已经察觉出曹天磊情绪不对,赶忙爬了出来,也半跪在地,拾起身份证递给他。
“警察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曹天磊别开头,没让眼泪流下来。“开房的是这人?”前台大妈终于不敢多言,仔细瞅了身份证半天,才说:“不是。比她年轻,看样子二十出头儿。”
赵一恒跟了过来,凑到曹天磊身边,看了眼身份证,惊道:“这就是游心恋?”曹天磊没搭话,站起身把身份证在前台大妈面前晃了晃:“1888年8月8日生人,这么明显的假证,看不出来?”大妈脸一阵红,低头不再多嘴。曹天磊稳定了情绪,掏出证据袋收好身份证。
“一恒,交给你一项特殊任务。”菜鸟警官顿时来了精神,像只公鸡般挺在曹天磊眼前。“想不想见游志刚?”
“想!”赵一恒倒也实在,“您、凌庸、游志刚,都是我的偶像!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三分之二了!”曹天磊打了下愣头青的后脑勺,说:“认识路吗?”
“不认识。”
曹天磊指了指天花板,“你跟柏珊去。”赵一恒有些犯难:“现在?她走不开呀。”曹天磊瞪了他一样,“就是为了让她走。她在,我没法儿问凌庸话。”
半小时后,柏珊悻悻地跟着赵一恒离开了旅馆。曹天磊在一楼踱着步,来来回回踱着步,誓要把地板走穿似的。又等了十分钟,曹天磊拖着步子上了楼。
没成想,正碰见凌庸下来。
曹天磊显然没料到,愣了一下尴尬地问:“聊两句?”凌庸神色疲惫,没有回话,走到大厅时,却坐在了破旧的沙发上。他掏出一盒长白山,抖岀一根烟,点上。
他的手,在抖。
“还是那个问题,躺在停尸间里的小年轻,你认识?”曹天磊伸手向凌庸借烟,凌庸没给,只得扫兴地掏出自己的江山抽。
对于这个问题,凌庸以摇头表示否定。曹天磊吐了个烟圈,“听天添说,你好像认出了尸体。”
“每天,你跟天添都只聊工作吗?”凌庸嗓音沙哑而低沉,显然,他刚才哭过。曹天磊从来就不愿意和别人讨论感情问题,“别岔开话题。”这一回合好似凌庸输了,他说:“不认识,但他开房的时候,我正好路过。”
曹天磊兴奋地问:“看见那女孩儿了嘛?”凌庸猛吸一口烟,说:“当时没留意,现在想想,似乎她一直在躲着我。”
“躲你?”
“嗯,我进来的时候,旅馆门口有‘欢迎光临’的报鸣声。那个男孩回头看了我一眼,可是女孩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好像故意用头发挡住侧脸。”
若是别人说出来,曹天磊一定会说他先入为主,可说这话的是凌庸,他没理由怀疑。“这么说,这女孩有嫌疑?”
凌庸抬起头,直视曹天磊道:“耳朵是她的吗?”曹天磊突然觉得嘴唇好干,喉咙好痒,他真想一把拽出自己的喉咙,摔在地上,也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是。”
凌庸无奈地笑了,狠狠地把烟头摔在地上,狠狠地踩熄烟头,狠狠地站了起来,伸出双手递到凌庸面前。“看来我杀错人了。”
……
柏珊担心凌庸,很担心。所以,她有些恨叫走她的赵一恒,一点点的恨。赵一恒开着车,反复核对导航仪上的地址。“没错吗?游老住这儿?”柏珊只顾看着窗外景色,理也不理自己的搭档。赵一恒踩着油门,握着方向盘,抗议道:“稍微给点反应。”
“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柏珊终于吱了声。
能说话,就能交流,管她态度如何。赵一恒笑道:“咱能不能职业点儿,收起你一脸的发春样儿。”柏珊又不说话了。赵一恒只得采取激将法:“你得注意点儿影响,警队这些日子都传遍了,说你从参加工作第一天起,就暗恋凌庸。”
“才不是。”柏珊嘟囔道。
“我知道。谁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嘛。你怎么会喜欢他呢,他太老了……”
“我从警校就喜欢他了。”
“哈?”赵一恒傻了眼,差点儿把车开到便道上去。柏珊这才转过头,看着搭档,认真地说:“见到他第一眼,我就爱上他了。”
这一记重拳,直击赵一恒那张贫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