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小黑屋。
回忆,像是不分昼夜的,折磨着自己。
青黛在门外守了白卿两天。两天里,听着屋内时而哭,时而笑,时而自言自语,时而静的青黛连自己心跳声都清晰可辨。平时,只要阿琪稍稍撒一下娇,白卿就会出来了。可这一次阿琪在门外哭着喊着,直到哭累了。白卿还不见出来。
良安一忍再忍,直忍到第三日,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开了门,看着爬在桌上睡的白卿,无奈一笑。白卿皱着眉,像是睡的不舒服的模样,良安犹豫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抱起白卿,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盖了被子又掖了掖被角,嘴边的笑容还没露出,便看见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自己的白卿。
白卿看着眼前一脸要笑不笑的良安。一双眸子里的情意闪耀着,就像那时情窦初开的自己。只知道和那个人在一处时很开心,很快乐。那个时候,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懂什么叫‘不知相思便害相思。’
白卿思绪翻了几番。突然就想问良安“你喜欢我吗?”仿佛这样就能回到当初,听到那个小女孩青涩而害羞的问他,你喜欢我吗?
良安因为紧张而流下的汗水,经阳光的照射才有了它的光芒,刺了白卿的眼。却又一瞬间落在地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白卿起身在良安的脸上落下一吻,看着良安涨红的脸,不由好笑。也许是因为受不了自己一直这样笑看着他。良安便几大步跨离而去。
可白卿自己知道,几年的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听外间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而来,便在门口看到青黛焦急的向白卿道“阁主,阿琪不见了。”白卿像是听到什么?猛的抬头望着青黛,跳下床,被床帘绊倒了,把椅子也带倒了,顺便把白卿稀罕的一些瓶瓶罐罐,也给毁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琪,自己的阿琪,怎么会不见了呢?定是,定是是娘亲的气了。
白卿慌忙的一个一个挨着问,
“青黛,阿琪呢!”
“林亮玉,阿琪呢!怎么会不见呢”
白卿看着良安急切的问道“良安,你告诉我,我的阿琪呢!”
只听他迟疑道“我。。。”
“白卿”白卿抬头看着眼前带着几丝心疼看着自己的白梵,他清楚的面容渐渐模糊。
白梵抬起手为白卿轻轻拭去眼泪,告诉白卿,“白卿,你要冷静下来。”
白卿对自己说,阿琪,你一定要等娘亲来,一定要。
陆商现在又有了饭后闲谈的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安湘已经被收复了,这可谓是件好事。这第二件事,可是不得了的一件事,你们知道吗,这不曾有过子嗣的皇帝,突然间冒出来个女儿。这消息一出,吓坏了一众臣民。可不管臣民们知道这消息是什么样子,皇上依旧亲自赐封,于是陆商就有了第一位尊贵的长公主――莲若公主。
白卿刚进客栈打算入夜了在去找阿琪,却听到客栈里的人到处在谈论一个公主,便觉得稀罕,不由分了神去听。
只见一个穿着甚是华贵,一言一词活脱脱就像是一只花孔雀的人说道“这个公主,可以说极得皇上太后宠爱。听宫里老一些的人说,前些天皇上早朝的时候,这公主却从大殿上冒出来,当着百官的面,用手指着皇帝喊道。我不要你做我的爹爹。朝堂上的人吓的一抖,而皇上听后却不怒反笑,抱起公主,便早早的散了朝。”
花孔雀捋一捋毛,语气骄傲道“还有呐,还有呐,昨天也不知怎么的,咱们的小公主又发小性子,把大臣们的折子撕的撕,扔的扔,皇上也只不过让大臣们重写一份递上来。”
白卿努力压着只差一点就爆发的怒气,拖长了音调道“是―吗―?”在客栈谈论的人听到此声,望向白卿,却听白卿冷冷的道,“若谁再让我听见,谁说我的阿琪是公主,便杀了他。”白卿唰的一声把剑抽出,威胁的眼神扫过众人。众人一抖,还没吃的狂吃,已经吃完的,默默的付了银子跑路。
白梵而后走过来白卿身旁,对着白卿摇头示意,不可张扬,便拉着她的手,向皇宫走去。
看着深宫里的红墙,剖开了白卿心底最为深,最为痛苦的回忆。想不到,自己还能回来,回到这座只能活而死着的坟墓,埋葬自己所有青葱岁月的坟墓。
白卿把剑交给白梵,看着白梵隐没了身影,才熟门熟路地走进铜湘宫。看着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只能无视,自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点都不能容许。
白卿看着殿内那熟悉的小小身影。只觉得很是欣慰。阿琪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转身看见是个陌生人。随手拿起身边的剑。指着易了容的白卿道,“你是谁?”
白卿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唤道,“阿琪。”看着开心却又委屈地跑向自己的阿琪,张开双臂。抱住她,顿时只觉得安心。白卿笑得很开心。开心的要流眼泪了。
只要有阿琪,怎样都好,怎样都好……
阿琪感觉到娘亲埋在自己颈肩处的脸,一片湿润,急得小手轻轻地拍着白卿的背,安慰道“娘不要哭,不要哭啊。”
听到阿琪的安慰,白卿老脸一红,自己哭了吗?哭这种丢人的事情自己是绝对不会有的。你不用质疑!
白卿豪爽的用袖子抹掉眼泪,笑着争辩道“臭丫头,你几时看见我哭了。”可当看见阿琪身后的人时,白卿是真的想哭了。看着疾步向自己走来的人,一身明黄的颜色,天子的威严,真是说不出的刺眼。不等他走来,白卿‘咚’的一跪,真心觉得自己腿疼时,还不忘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道“民女言辛,拜见皇上。”顾夜清顿时手无足措的扶起白卿,道“若离,你快起来。”
白卿执言道“民女言辛,拜见皇上”他深深望着白卿唤她“若离………”
看着无声僵持而跪在地上的白卿,顾夜清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想拂去白卿脸上残留的泪水,却被白卿躲过。
白卿垂眼“求皇上让民女与阿琪离开,望皇上成全。”说完便向他磕了头重复道,“望皇上成全。”
即使身下是柔软的毯子,可还是从地下传来一丝凉气,贴着阵阵疼痛的膝盖,并不好受。他却蹲下来,以膝跪地,拉过白卿的手,薄唇轻轻一张一合,“嗯,你带着阿琪离我多年,我是不会放你离开我的,我应该罚你,罚你什么好呢?你说,就罚你一辈子在我身边,再也不让你与阿琪起受苦,疼你,宠你,爱你,让你开心的玩,还任你欺负。让你撒娇,你哭泣时,有我的怀抱,你生气时,有我的安慰,我会让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若离,你说好不好,”
白卿觉得他还是干脆把自己杀了比较好,相比之下,白卿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想死的,可是有了阿琪,看着她长大也成为自己唯一活着的执念和理由。
也是,他那时只需说一句话,自己便心甘情死在他的手上。当然,现下不愿了。那时自己还是懵懵懂懂年纪,只不过是被风花雪月迷了眼而已。
顾夜清看着白卿沉默着,觉得她大概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白卿却问他一句,“我叫什么?”
他虽然不知道白卿为什么会问他这么简单的事情,但还是回答她说,“若离。
白卿却直视他道,“皇上,我说过了,我叫言辛,言辛不过今日才见得天威,而皇上一口一个若离,莫不是我自己长得太大众化,才会让皇上认错了人?”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沉默了一会,无奈的苦笑道,“言辛,严心,连心里的窗户都关严了么?”这番话说出来,只剩一室沉寂。
顾夜清看着进来的陈公公,终于打破了一室的沉寂,心里默默松了口气。陈公公看见跪在地上的女子,心里一叹,岁月这个东西真是说不清,讲不明,无声又无情。又看阿琪,觉得公主真是可爱的很,却见阿琪开口就喊他“陈爷爷。”这一叫,陈公公的腿抖了三抖,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忙摆手“公主折煞奴才了。奴才可不敢当,公主还是唤奴才一声陈公公就是。”又向顾夜清弯腰恭敬道。“皇上,徐大人求见。”
顾夜清声音稳沉道“传!”随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卿,伸出手定定看着她,见她站起来,便拉着白卿坐在自己的龙椅上。白卿看着渐渐走进来的徐庆云,眼眸轻轻颤动,又不动声色的瞥开,只一个劲的盯着墙上唯一一幅画看,却觉得有些熟悉。又想到,其实只要有阿琪,有没有那些,自己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白卿唤道“阿琪,过来。”
白卿把几步走过来的阿琪抱在怀里,继续她的盯画大业。
进来的徐庆云满眼愧疚的看着白卿,发现白卿坐在龙椅上,转瞬却高兴起来,却还是有些担心。
白卿感觉到徐庆云那满是愧疚视线,收回了自己的盯画大业,对他视而不见的向顾夜清道,“你们说你们的国家大事,我带阿琪出去。”一听白卿离开,顾夜清便下意识拉着她的手,不放。见白卿没有挣开自己的手,微微觉得有些惊喜,惊喜之余又觉得安心,抑制不住的勾起嘴角对白卿说“你等同与我,听了也无妨,”又道“徐大人来有何事?”
徐庆云先往地上跪,然后才道,“禀皇上,臣此番来为皇上选出了几十名名门女子,只为让皇上充实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顾夜清瞧了眼坐在龙椅上的白卿,看她仿佛事不关己般的看着那幅画,却是一旁的阿琪出声喊白卿,“娘亲。”白卿终于动了动,小声对阿琪道“嘘~~莫打扰了皇上与心腹的交流,小心掉了脑袋。”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阿琪听见,“哦”了一声,意识到刚才也算是“掉脑袋”的行列里,立马用小手捂住嘴巴,两只小眼珠咕噜咕噜的转着,小幅度的挪动屁股向白卿靠了靠。
徐庆云听见这话,微微一笑道,“娘娘您说笑了。”见白卿完全沉默的样子。又笑了起来。
顾夜清看白卿一言不发的样子,敷衍着对徐庆云说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可徐庆云却仿佛没听到皇帝赶他走,继续说道“就算皇上看不上其他女子,杨侍郎家的杨芜,督察院督御史家的林音,太常寺少卿家的李默儿,刘太傅家的刘子怡都是一等一的贤良淑德,品行兼得的好女子…………”
顾夜清听后双眸一暗沉声道“徐庆云,莫不是你也想掉了你那脑袋不成。”却听白卿笑了起来,他看着白卿的笑容,神色莫名。白卿却笑着说,“徐大人忠言却变逆言,小心和我在宫里时一样,时不时担心自己的命,说不定哪天这宫里风云变幻,那你这项上人头就不见了呢。”
闻言,顾夜清脸色一白。而跪在地上的徐庆云只把低着头再低了低,那时的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对于这件事他们都牵涉其中,获利的是他们,却恰恰伤白卿最深。可又不能让那天下百姓免受战火纷飞,流离所失。只能舍去自己所爱,这就是帝王啊~
想到这,徐庆云只得继续硬着头皮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不过在臣死之前,皇上必要将沈家嫡女迎入后宫。如若不然,臣怕此女会令天下一分为二。在此,臣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也为了皇上,为了顾家的江山,臣愿以项上人头,求皇上将沈家嫡女纳入后宫,入住后宫之主。”顾夜清面色一沉道,“徐庆云,你是在威逼朕,还是信朕杀不了你。”
徐庆云嘴上说“臣不敢,”又抛出“可臣已代皇上将聘礼送往安湘”。
顾夜清疑惑道,“安湘城”。徐庆云微不可见的动了动跪久了而发痛的双腿道“是,臣说过,皇上必将言辛迎入宫中,掌凤印。除言辛手握安湘不说,陆商大部分地区也都有产业,分布广,占极大商业经济,要说反篡,不可谓是易如反掌。”
白卿听后,只有笑。可笑,真是可笑啊!“反逆。这到是一个好法子。白卿在这里多谢许大人点醒。不过”让白卿更可笑的是,“我都还没答应,你们就在这随意谈论我是否进宫,还送了聘礼。是当我是死的么。”白卿看着顾夜清讽刺道“还是说,你也要给我你御笔的圣旨。不过,这样也就有了逆反的理由不是。”白卿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气势凌人的道“只待他日,我便是夺了这江山,你又能奈我何!”
顾夜清垂下眼眸默道“若离,若你想要这江山,我给你便是。”
白卿只呵的一笑,说的轻松,当初也不知是谁江山江山,一切都是为了江山,哪里曾顾及过自己半分感受……
白卿感觉到怀里的阿琪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听阿琪稚气又小声的童音道,“娘亲,你要嫁给父皇吗?”白卿摇摇头只说,“不嫁。”白卿挣扎着被他握住的手,看着手腕上红了一片也还是没能抽回自己的手,只好看着顾夜清开口道“言辛毕竟已作为人母,请皇上松开民妇的手。”白卿特意加重民妇两字。顾夜清却不会因此就此退缩的紧了紧握着白卿手,抬起眼眸说,“我不会放的若离,我此生再不会放开你的手。”白卿看他黑亮的眸子里唯独有自己的影子,就像那时候的自己,一边给他唱着他母妃给他唱过的童歌,一边被他拉着自己手,心里眼里全是他那好看的侧脸,看着他认真的听自己唱着五音不全歌,那时候自己就觉得,要是一直这样,那该有多好。可是自己现在才知道,那时的事实就像一个嘲讽般的笑话。
白卿冷漠道。“放手。”
只见顾夜清紧抿着好看的薄唇不语,白卿又觉得好笑。便真地笑了起来,直到自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阿琪却急急忙忙的冲上去,看着顾夜清抓着自己不放的手咬了上去,华丽丽的挑战他帝王的权威。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觉,只紧紧的拉着自己的手,阿琪见还没放开,又使了点劲,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立即松开了口。看着微微出血的手,又立即嘟起小嘴‘呼~呼~’的吹了吹。陈公公却大呼小叫道,“皇上。”却听他淡淡说道,“无事。”
他又说道,“阿琪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怪她,却也不会放若离你离开我”白卿看着他眼中自己冷漠无情样子,一字一句的说“皇上,我姓言,单名一个辛字,并非皇上口中的若离沈若璃。”
阿琪看看着个看看那个,突然哇的一声大哭道,“娘,阿琪不要爹了,我们回安湘,回安湘吧!”白卿用手指抚去阿琪的泪水回道“好,我们回安湘。”又说“白梵,把你的剑给我。”白梵听后从房梁一落而下,目不斜视的将手中苍疾剑给了白卿,白卿拔剑向顾夜清指了去,却听那徐老头和陈老头一同大呼小叫道,“娘娘,不可。”
可是他本人却无动于衷,只执着的看着白卿,还把脖子往剑锋上送了送。
白卿一向觉得自己同他没什么关系,他的生死自然也是与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他那脖子伸过来,是他自己要找死的。白卿拿着剑一动不动,看他脖子上划出来的血痕,思索想到,虽说此人与自己不熟。可自己如果杀了他,就犯上了人命,虽说是一条人命,然此人身份却与一般人不同。他一条命可变多条命同他死,死了,自己的罪就更大了。所以……白卿把剑收了回来,就向他拉着自己的胳膊砍去。
本想着,自己吃点亏,流点血就好了,之前又不是没有过,哦,不对,是差点连命都没了。算起来,流点血也算是轻的了,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砍也就砍了吧。
白卿却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渐渐渗出血来。那手本就节指分明,白皙无比,此时染了血色,那血就顺着骨节一滴一滴掉落在自己的衣裳上,仿佛点上去的红梅,触目惊心。但白卿只觉得,这身衣裳大概是又要换新的了。
顾夜清看着皱眉头的白卿吩咐道,“去拿身新制的衣裳给若离。”他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平静如水,反是他那眸子里,却全都带着思念,悔恨与……委屈?白卿没由来觉得莫名其妙,顾夜清慢慢放开握着白卿的手说。“去换衣裳吧,我在这等你回来,若离。”
等她?白卿自认为没那福气。
白卿牵着哭完吸鼻子的阿琪走出殿外,却听见徐老头在后面大呼道,“娘娘留步,娘娘留步。”白卿只当没听见。
那徐老头也真是老当益壮,噌的跑在自己前面,扑通一跪,道“娘娘”。这就是个狠招了,不过看他在这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程度,也算是修成个人精中的老妖怪了,狠一点没什么,可您得小心您内把老骨头哎!白卿自个都听着疼。
“当年是臣没有给皇上带信,才让娘娘与沈贵人陷入危境中,是臣的错。可皇上他当时正在带兵打仗,并不知晓。后来那场仗虽然大获全胜,皇上却身受重伤,一醒来便带伤连夜赶回宫里,等回来时一切已成定局。娘娘,皇上没有错,沈贵人也不是您的错,您不该这样任性的伤害皇上啊!娘娘”白卿看着阿琪,瞬间觉得,这个人甚是聒噪,白卿问阿琪“你看见这里有皇帝的妃子吗?”阿琪眨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道“娘亲,阿琪没有看见!”白卿意味莫名的看了眼许大人,对阿琪说道“我们回安湘去。”阿琪听了高兴的睁大了眼睛,拉着白卿的手欢呼道“啊~回安湘,回安湘……”
看着阿琪拉着白卿几步不见了身影,顾夜清眸光流转着复杂的神色,不知在想什么,只站在那里,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