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李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世界在不停的下雨,他一个人在街道上奔跑。前面有家店面亮着灯光,成为黑夜中唯一的光明。他朝着那个方向拼命的跑,像是在惧怕着身后的什么东西,心中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个店面就是他的避难所。
他拼命的跑拼命的跑,但是他和那点灯光之间的距离却始终不会缩减。他心中充满了恐惧,身体却一点都不听使唤,他拼命的想加速,却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原地。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的女孩扯着他的衣服,那女孩脸色像鬼一样的苍白。
李然猛然惊醒,他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梦中的情景迅速变得模糊。宿舍外面传来了两声狗吠,夜幕并没有褪去,他拿起手表看了看,才凌晨三点。
虽然是六月的天,但凌晨三点空气里还是有着丝丝凉意。李然裹了裹披在身上的毛毯,眼睛在黑暗中无神的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舍友们正睡得香甜,不时有人发出一阵一阵的打鼾声。今天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李然很口渴,却不敢起身喝水,怕打扰到他们。
李然在心里细细的梳理了一遍,他听从老师的建议,并没有去纠结那些存放在脑袋里的知识,而是心态平和的想自己考试需要的2B铅笔是否准备好,小刀、黑色水笔还有尺子以及其他考试需要的工具是否到位。等想过一遍之后,他的心开始飘忽。
自从一个月前父亲来探望那一次过后,李然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开始疯狂的啃复习资料。
都说一个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李然那段时间每天学习到深夜,白天连吃饭的时间都不肯浪费,边吃边看数学题。就在这样的劲头之下,三十天的时间,他做了整整二十套模拟试卷,而且每一道题目都清晰的列出解题思路以及知识点。碰见不会的,就打上问号,找老师请教,或者自己琢磨,连头发油腻满身汗臭都浑然不觉。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渐渐变亮,宿舍统一定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李然抽回思绪,默默的整理自己的东西。他迅速洗漱完毕,在学校的餐厅里吃完早餐,开始准备进入考场。
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不平凡的两天,李然都觉得这两天过得甚至比高中三年的任何一天都要平凡。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的答题。语文、数学、英语,最后是理综。考试完,李然走出考场,呼吸着空气,脑袋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
终于结束了。
这句话在他的心里回荡,经久不息。
那天回到家时天色已晚,一路都是梦游状态的李然把自己的行李弄丢了。里面是一些床上用品,还有几件衣服。最珍贵的是阿林在他十八岁生日送他的二十四号球衣。阿林喜欢篮球,李然被他逼着学习打篮球,但球技不见增长。而且李然的偶像其实是樱木花道,二十四号是阿林的偶像。
李然在家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这个觉睡得很是踏实,中间没有醒来一次。他也没有做一场梦,脑袋就像是盛装着一片荒野般空旷。
第三天,李然接到了阿林的电话。他准备去做假期兼职,问李然要不要一起。李然左右无事,便答应了下来。
阿林找的兼职是他母亲所在的公司旗下的一个酒店,老板是他的姑父。这家三星级的酒店其实只是老板的副业,平时方便招待一些生意上的客户。老板的主业是汽车城,年营业额据说在亿元以上。
李然和阿林在酒店里做服务员,月薪为一千两百元。工作的内容很简单,而且当时正值反腐倡廉的初期,少了官员的消费,酒店生意相当凄清。所以平时不会太忙,一星期下来,李然只接待了一桌客人。
领班叫燕姐,已经生过两个小孩,身材却保持的相当完美。尤其是一双美腿更是让一帮男生背后没少议论。她的老公叫老姬,职位是主管,为人很不错,内幕消息是大厅经理的储备人。
那天酒店生意很不错,三十六个包间全部坐满。李然正在为客人倒水,突然听见隔壁包间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大声的叫喊叫骂。李然心说不好,那是阿林盯得包间。
做服务行业一直有句话叫做顾客就是上帝,其实上帝不上帝的并不重要,都是肉身凡胎,谁也不比谁高个几品。但是始终是要在人家身上捞钱的,你占理的话是没理,你不占理的话更是没理,不管怎么说你都不会有理,所以千万别和顾客讲道理。
事情的起因是阿林为客人推销酒水,大家应该都知道,干酒店行业的底薪都比较低,一般都是靠酒水的提成,还有客人的小费。这个年代,你若不是长得刘亦菲那样动人,没几个冤大头会出个百八十块钱博你一笑,何况你还是个男的。
酒店里有一款酒提成很高,388元一瓶,有五十块钱的提成。阿林不知是跟谁学的,客人说拿瓶白酒,他直接跑吧台拿了一瓶这种酒,打开就往客人杯子里倒。客人说,我要的不是这种酒,阿林说喝吧喝吧我们店这种酒卖的最好。
客人要求退掉,阿林当然不爽,直接拿着酒往地上倒。客人更是不爽,直接问哎你这家伙什么态度。阿林多么大的脾气,直接顶嘴,我态度怎么了?
凡是出来混的都讲究个脸面,阿林这样做相当于直接删了那人一巴掌,谁能受得了?那人一扫桌子就开始发火,阿林性子倔也是气的直冒烟,两人就这样对峙起来。
燕姐端着一盘水果进来,先把阿林支了出去,然后开始给客人道歉。其实想想领班是最苦逼的,出了事服务员一甩手,她还得顶上去,低声下气给客人赔不是。回头来还得安慰服务员,生怕他们一个气不顺就直接溜之大吉,只剩自己光杆司令工作没法开展。真是劳力而不讨好。
李然知道那次酒店损失了将近一千块钱,老姬在会上发了很大的脾气,但是阿林却没有受到处罚。相反,所有人都似乎觉得阿林并没有做错,他们在阿林身边不停数落客人的不是,而没有一个人训斥阿林。
哦不,不是没有。李然知道,阿林的母亲后来知道这事之后,狠狠的痛骂了他。阿林后来给李然说的时候,他说其实他知道是自己的错。工作是最磨炼人的脾气的地方,他感谢那位客人,更感谢他的母亲。同时他也感谢那些人,因为他们告诉了他,这就是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