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影带着疑惑的神情转向长子归,大猩猩深邃的眉骨下,一双眼睛含着笑意。沉默许久,左小影才艰难问道:“我……没有听懂……”
“笨!”夜子明叫了一声,“大毛,你来解释。”
“小影,夜子明的意思是,常人需要把阴阳之气转化为五行之气,此等转化便称之为五行心诀。你天生就带有五行之气,比之常人自然多有便利,先天阴阳之人囿于自身经脉特征,必定要选择五行之中的一行来作为主要的修行。而你作为先天五行,并无此限制,这五行之术,你原本就不用学,只要通晓使用之法即可。”
左小影只觉得仿佛一个晴天霹雳直接炸在耳边。自己苦苦追寻多年的五行心诀,竟然是舍近求远,而梦想多年的能力,竟然就隐藏在体内。他只觉得手克制不住的颤抖,竟然无法合拢,而眼眶中一阵热流涌出,模糊了他的双眼。
“我……真的可以使用仙法?”
“可以。”“不可以。”
左小影不知所措地望着两人,夜子明甩袖走到一边,不再言语。长子归清了清喉咙,说道:“五行相生亦相克。凡是先天五行之人,就算是完全不修炼,体内五行之气也可以彼此催化,于是生生不息。但五行相克的缘故,五种气息彼此又相互抵消,所以寻常方法极难施展法术。”
“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可以破除这种相互抵消?”左小影急忙问道。
长子归笑着摇摇头:“若没有这份抵消,一种真气做大,小影你早已暴病身亡了。五行相生相克,原本就是维系你体内平衡的方法。若想引导其中某种真气自体内流出,初期需要借助外力。这外力,便是最纯净的五行之物。纯金,纯木,纯水,纯火,纯土。”
“这五样纯净之物,是自天地创生以来就存在的物事。纯火指九幽的最深处,鬼幽中燃烧的碧火,纯水是九天的最高天,清微天的上善之水,而纯木则是神州东海深处一株顶天立地的桃树。此树名唤万灵天,顶梢已长进太皇天,而树根深入地幽,贯穿天地,俯视众生。”
左小影不再言语,仅仅是水火木这三样东西所处的地域,就已经遥不可及,获取它们的艰辛可想而知。却见大猩猩缓缓抬起手臂,从房梁正上方取下了一根树枝。
“左小影,你以先天五行之身能来到这里,原本就是有缘,而此物已在我处沉睡九百四十二年,今日终于也可以相逢有缘人。”他双手捧着这根树枝,将它放在左小影的床前,“此乃万灵天的枝桠,无极桃枝,我将其赠予你,助你修仙。”
左小影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说道:“不可以……前辈,这实在是太珍贵了,弟子万万不敢收下。”
“傻小子,你不要,它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思念过往的装饰物罢了。但是对于你就大不相同了。”
“可是这神器实在太过珍贵……”
“真是啰嗦。”夜子明插嘴道,“待你修炼有成,无需此物亦可以把体内真气操纵自如,那时你再还回来吧。”他抬头望了眼天,“时间不多了,如果不快点开始引导金针,不是还要浪费我们第二颗焱灵丸?”
左小影盘膝坐着,桃枝摆在他的对面。这树枝长度三尺有余,约有小指粗细,通体碧绿,圆润光滑,在一端尽头还有一片狭长的桃叶。他想起长子归的观心口诀,默诵一遍,再低头看去,果然隐隐看到五股不同颜色的气息在他的丹田之处此消彼长,奔流不止。但见红色之气翻转腾挪,不可一世,仿佛天地之间唯我独尊,随即从小腹最深处涌出一股沉静似水的黑色之气,红色之气顿时折戟沉沙,消失不见。眼见黑色之气几乎已漫过整个小腹,忽然从红色之气消失的地方凝结出黄色之气,黑色之气无法越过黄色,只得偃旗息鼓,慢慢退下。左小影看到这五股气息果然印证了五行相克的道理,精神一震,随即伸手,握住了桃枝。
初时一切如常,但很快,一股凛冽的气息从胸下涌出,如同铁丝一般贯穿了他的每一根经脉!
左小影修道六年,这是他第一次用身体感受到书本上描述的感觉。他闭上眼,细细体会那种坚韧到刺痛的感觉,口中隐隐有了血的味道,似乎是经脉中的铁丝戳破了他的口腔,他感到自己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心脏在他的胸内跳动,牵扯着他周身每一处血脉。
“五行之术,火行可将天地间的能量操纵转化,因此主攻击;万物皆由水组成,因此水行可以改变身体的状态;土行操纵天地至微的元素,因此主防护;木行可以召唤并通灵各种生灵,因此主化生;金行则可以驾驭各类金属,因此主御物。”
当左小影握着桃枝的时候,为了克制纯木的影响,左小影的体内的金行之气自然增长,就仿佛正常之人将阴阳之气转化为金行之气。左小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金行之气慢慢导引到自己体内的金针之上。他只觉得这股金行之气充满韧性,而他正鼓足力气,将这股气息从四肢百骸中一点一点汇聚在丹田之中,如同把铁丝揉成一团,慢慢捏紧。
他成功了。
汇聚起来的金行之气化作一团,静静悬浮在自己的丹田之内。左小影知道如果是寻常的金行仙术,他本应当是将这股气息汇聚在手上,但是这一次,他需要驾驭的金属,就在自己体内,那些微小的在他经脉之内流动的金针。他转动意识,金行之气探出了四条触手,顺着自己的经脉慢慢靠近金针。
长子归凝视着室外的左小影,面色沉重。
“你真的要把桃枝送给他?”夜子明冷冷问道,“那东西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清楚,想当年我们五人追随着凌霄一起遨游东海,乘风破浪,恍惚间已过千年。千年之后,只有我们三人尚在,却天地相隔永不得见。”
“我怎么会忘记。”长子归声音中透着一丝感伤,“感天地之悠悠兮,伤旅人之离别。谁又能想到,我们居然活了这么久,而活下来的居然是我们。”
“但是我看到他,过去的那些事情忽然就从脑海中跳了出来,一幕幕从我眼前划过。从懵懂无知,到快意恩仇,再到人世飘零,原来那些年的快乐时光竟如此漫长,竟然足以抵过千年的寂寞。”长子归握紧了自己毛茸茸的手掌,夜子明也低低叹了一口气。
“然而逝者如斯,已经过去的事情,为什么还一定要念念不忘呢?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回忆,而对这个少年见死不救吗?那不是我们,更不是凌霄的风格。”长子归说道,“如果是凌霄,他一定会收这个孩子为徒,会想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好好照顾他,抚养他。就像当年他对我们做的事情一样。”
“凌霄……”夜子明捂住了自己茶杯大的眼睛,“我一想到再多一个像凌霄那样的死脑筋,就觉得浑身战栗。”
“那是因为你永远都是事不关己高挂起。”
“你那些年不也是因为他多管闲事而心急火燎吗,大毛?”
“那时我还年轻……”大猩猩咧嘴一笑,“可有时我又再想,这一切都是机缘,不是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和我们相识相交。而在千年前我们绝东海破长空,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桃枝,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这个孩子。”
夜子明沉默不语,他抚摸着大个同伴的脊梁,许久,微微叹了一口气。
忽听得前方震天一响,两个人连忙看去。只见左小影仰天长啸,而大地从他身下崩裂,水火交加,杂草树木从他的周围疯狂生长,左小影的身影立刻消失在蒸汽之中。
“这小子……走火入魔?!”
“等等。”长子归一把拉住急欲上前的夜子明,“这孩子第一次催动五行之气,难以把握平衡,你贸然过去,当心别伤了他!”
长子归五指微拢,一点绿色的光芒从他的指缝间落入泥土之中。他低头默念几句,随即双目圆睁,竟发出夺目光芒。
在左小影身周,数根粗壮的树木裂土而出,漫天枝杈参差交错,将左小影连同他失控的五行之气包裹其中。
“子明!我的原木阵不能抵御火行法术,你快助我一臂之力。”
“真麻烦。”夜子明啐了一口,也开始催动心法。却见从长子归结成的原木阵中冒起一阵黑烟,随即一条火龙吞噬了木枝树叶,咆哮而出。夜子明双掌合十,同样双目圆睁,但见几条水龙从树根初喷涌而出,擒杀了火龙,夜子明大喝一声,水龙化为一层水雾,笼罩在原木阵上方。尽管两位妖族的水木二阵压住了左小影不受控制的法力,但却眼睁睁看着在水滴树枝之内,五行之气交错厮杀。
小长生从一开始就紧张地盯着左小影,此时眼看救命恩人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连连哀叫,不料自己的父亲和叔叔并无出手相助之意,他咬一咬牙,一跃而出,朝阵法飞奔过去。
“长生回来!”长子归大吼一声,但小猩猩已经钻入了树木的缝隙之中。只觉得原木阵中左小影的气息忽然高涨,浪涌而来,此时若收手,恐怕方圆数顷的地界都要毁了,虽然心急如焚也只得运气支撑。。但见阵中水火交错,土崩树裂,恐怕长生已是凶多吉少,心中一股热血上涌,忍不住放声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