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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欧阳锋

这日,郭靖带了杨过离岛,二人雇了一辆大车施施然向陕西终南山而去。杨过只道黄蓉不愿让他与师父相聚,所言“找寻不到,他日见了阿青姑娘再做理会”只是敷衍他而已。是以,杨过虽然离岛却也终日闷闷不乐,与郭靖也不甚亲密。

大车离了嘉兴,又向西行走一日,杨过坐在车中握着阿青送他的竹棒,眼里望着车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心中更是思念阿青。忽想:“我就这样去了终南山,只能与师父越来越远,却不知郭伯母何时才能找见师父送我二人相聚。不如趁郭伯伯不注意,跳下车去,独自去寻师父。”越想越觉得此事可为,但见郭靖驾车极快,又怕自己摔出个毛病无法去临安,只好把主意打在晚上住宿之时。

果然,天色刚暗,郭靖驾车也倦了,便找了家客栈安歇。杨过思忖着晚上的逃跑之事,便央求着郭靖给他单独开了一个房间,只说师父教他的内功要勤加练习,不能荒废,却也不敢因此打扰了郭靖休息。郭靖听杨过如此好学,心里甚是高兴,心想:“若是阿青姑娘能教导好过儿,便于我郭杨两家恩情甚大,不知拿什么感激她才好。义弟只留下这一脉骨血,纵使千难万难也要教他做个岳武穆一样顶天立地的汉子。”郭靖为人直爽憨厚,他最敬佩的人便是武穆岳飞。郭靖把杨过当作自己儿子一般,自然会望子成龙。

待到月上中天,万籁俱寂,杨过抱了两截竹棒,不敢走客栈正门,便从窗子上垂下床单攀援而下。所幸只是二楼,杨过此时只有十三岁,并无轻功在身。依照郭靖所教,看天上星辰,辨别了方向,向着临安而去。步行三个时辰后,天光微亮,却是再也望不见跟郭靖去重阳宫那条路了。杨过又乏又渴,无奈此处既无人家又无溪流,只能忍着一路前行。

恍惚间看到前面一座小庙,庙前稗草青青,高过腰胸,却是破败的久了。杨过也不嫌弃,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去欲在此地歇息一阵再行赶路。忽听见庙内一中气十足的汉子愤愤然叫道:“我刚才所说都是真的,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娇滴滴的也不显眼,却看不出是哪家的武功招式,只双手这么一抓便犹如铁钳一般。”

杨过愣神间,又听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子道:“看你演示她那一抓,莫不是寻常村姑抓鱼抓羊的手法?没有得手就没有得手,我们也不会笑你。赵筠对她宝贝的很,防备严密也是理所应当,你却说出这样的理由来。怎么不说你半路上跌了一脚,她自己跑了或许更能让人信服一些。”

透过破墙的缝隙,杨过看到小庙里坐了一圈五个男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羽扇纶巾,风姿俊雅。他左右是两个魁梧的壮汉,都带着佩刀。在外面背对着庙门的便是那两个斗嘴的男人。杨过掩住身子,探出脑袋拿眼睛瞧着屋内的情景。

那汉子暴怒而起,手指着语调阴阳怪气的男子说:“你不信我?我又怎会欺骗四王爷!”

男子“嗤”的一声笑起来,说:“中原人的武功又能高到哪儿去!何况你说的一个十六七岁的村姑。”为首那男子便道:“依兰不要再说了,中原地广人丰,奇人异士甚多,阿诺所言只要去临安城一打听便知。他又怎会骗我。”

杨过听的索然无味,正寻思离开,不要惹这些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为好。又听那年轻的男子问道:“阿诺你说的那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是什么样貌?”

阿诺道:“那女子十六七岁,长得颇为俊俏。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白皙,弱质芊芊,穿着一件翠绿色的衫子,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娇小姐。”那年轻男子又问:“她使得什么兵刃?”阿诺道:“并无兵刃。”

杨过听的真切,阿诺描述的女子和阿青很像,杨过便想:“这家伙所说的村姑莫非就是师父?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师父坏了他们的事倒是大快人心。只是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哪里,莫要被这些小人算计了。”

待杨过伏下身子再听之时,那些人已经不再提起那个“十六七岁的村姑”来。只说什么萍儿什么耶律家还有要让宋廷付出代价之类的,杨过提不起兴趣,听的昏昏欲睡。兴许是累的紧了,杨过只觉得头脑昏沉,全身无力,迷迷糊糊竟然趴在矮墙边睡着了。

杨过醒来时已是正午,却发现自己躺在软篷篷的茅草上,身上裹着几件男人的袍子,细细一瞧,却是早晨在小庙中见到的那几人的衣物。杨过大吃一惊,心想:“莫不是那几人见我睡在外面便把我抱到庙中,又怕我着凉,给我盖了他们的袍子?如此看来,那几个人倒也不坏。只是不知他们到哪里去了。”

犹疑间,忽听背后一人说:“儿子,你怎跑到这里来了?”这声音铿锵刺耳,似乎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对杨过来说却极为熟悉。杨过满心欢喜,急忙转身,只见一人用头支在地上,双脚并拢,撑向天空。他向前几步,蹲下身子,瞅着那人面容,叫道:“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忽然拔起,一跃三尺,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地时已是双脚着地,拉着杨过的手,说:“我前几日去了桃花岛,找你不见,今早见了郭靖的雕儿才知道他也在找你。是不是郭靖对你不好,你才逃出桃花岛?”

那人正是欧阳锋,杨过去桃花岛之前认的义父。

杨过间他神态之间,关怀之意浓浓郁郁,心里一暖,说:“郭伯伯待我很好,是他要带我去终南山重阳宫拜师学艺。”

欧阳锋大怒,道:“我儿怎么能用那帮臭道士来教?那些一个一个的伪君子,根本就不配做我儿师父!”杨过心怀大慰,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从郭伯伯那儿偷偷跑了出来。”

欧阳锋“哼”了一声,说:“这样也好。你不愿跟着郭靖黄蓉学,也不愿去重阳宫,那就跟着我,我把我这一生最厉害的功夫都教给你。”杨过怕他二话不说便带自己走,拉着欧阳锋的衣袖说:“爸爸不急,如今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去临安寻找我师父。等找到她,咱们三个便厮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欧阳锋听他说“厮守在一起,再也不分开”这话,心里甚是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忽然面色怪异的瞅着杨过说:“你说的你那师父是不是那个穿着翠绿衫子,十六七岁拿着竹棒教你剑法的女娃娃?”

杨过点头道:“是呀,她就是我师父。她厉害的很,郭伯母都接不过她的一招。”忽然想起醒来之时没有见到自己的那两截竹棒,顿时大惊,四处寻找,好在在矮墙边找到了那两截竹棒。杨过宝贝一样的抱在怀里,细细抚摸,轻声道:“还好找见你了,要不然我哪还有脸见师父她的面。”转身又问欧阳锋:“是爸爸把我抱到屋里来的?爸爸可有看到先前屋里的那五个人?”

欧阳锋说:“除了我还能有谁?那五个家伙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我让他们把身上衣服都脱下来给你当被子盖,他们不愿意,我便一拧一扭,卸了两个人的胳膊,他们这才肯。”杨过听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心想:“如今有师父和爸爸两个人对我好,我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又听欧阳锋说:“那女娃娃才十六七岁,能有什么本事?哪能教的了我儿子!你还是跟我学,我的功夫才是天下第一。”杨过不愿与他争辩,便顺着他的话笑道:“爸爸说的是,我师父再厉害也打不过你。再说,你们一个是我爸爸,一个是我师父,都是我这辈子最在意的人,我可不许你们打起来伤了和气。”

欧阳锋听他说的真切,心中大畅。正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雕鸣,那声音由远及近,堪堪已在近前。杨过与欧阳锋皆是大惊失色。

欧阳锋拉了杨过手腕说:“郭靖黄蓉来了,快跟我走。”欧阳锋自疯癫以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郭靖黄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原因。

杨过说:“去哪里?”欧阳锋急道:“往西去,我只记得咱们的家在那里。”

杨过甩了他手说:“我不去!我要去临安找我师父!”欧阳锋拗不过他,又怕强行带他走怕走不远就遇到郭靖黄蓉,叹息了一声,双手撑地,用力一跃已跳出小庙,瞬间便消失了踪影。杨过也出了小庙,尽拣小路向东南方向而去。

这日,阿青结了房钱,与李莫愁一路向西去往重阳宫。对李莫愁的殷勤相邀,阿青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只知道她这次去古墓大概是为了抢夺小龙女手中的《玉.女.心.经》。似乎经历了这次挫折,李莫愁对提升自己的修为更加迫切。阿青左右无事,也想见一见被后世评论惊为天人的小龙女。

“不知她与夷光相比,谁更胜一筹?”

李莫愁便问:“夷光是谁?她又是谁?”

阿青抿嘴娇笑:“夷光是我一个朋友,‘她’却还没有见过。”

李莫愁皱眉道:“那夷光剑法也和你一般厉害么?”阿青摇头道:“她不会剑法,却是那时天下最厉害的女子。”

李莫愁更加惊奇,一双美目流转,在阿青身上逡巡,心想:“看你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那夷光想必年纪也大不了哪儿去,这么厉害的两个人物,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李莫愁内伤极重,尚未痊愈,所恢复的内力不过只比寻常人强上一些,阿青便租了马车,两人坐在车内免受旅途劳顿之苦。待到天色暗淡,找了客栈歇息一夜。

次日天色大亮,阿青与李莫愁正在用餐,客栈门口急匆匆跑进来两个女孩。一个是十五六岁的道姑,另一个是一跛一跛的八.九岁少女。两人见到阿青,都是一阵惊讶。但见到李莫愁俏脸愠怒,两个少女都是低了头,讷讷的不敢说话。这两个少女阿青都认识,正是洪凌波和陆无双。阿青知道李莫愁没杀陆无双多半是因为陆展元留下的那一条锦帕,但与李莫愁接触多日,阿青知道大约这其中还有李莫愁的一些恻隐之心在。

李莫愁可以为了郭襄抓豹子,赶蚊子,被人追杀。她那时还以为怀里的郭襄是杨过与小龙女的“孽种”而已。今天见了陆无双,粉颊圆润,衣着鲜亮,除了受伤的左脚没有治好却也没有受什么委屈。李莫愁是个极喜欢小孩子的人,尤其喜欢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儿。见到漂亮的小女孩儿,她便母爱泛滥,挡也挡不住。

李莫愁将手中茶盏一摔,娇声怒斥:“你们这两个小蹄子,跑到哪里去玩的疯了,却这时候才来找我!是不是早就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洪凌波吓了一跳,扁了扁小嘴,道:“都是这个跛子,走不了多会儿就要休息。”陆无双红了眼睛,俏丽的瓜子脸上满是委屈,怯怯的说:“师父,我,我......”

李莫愁白嫩如玉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盘碗爹儿“哗啦啦”直响,挺翘的琼鼻重重的“哼”了一声娇声,叱道:“你们两个小蹄子,就知道骗我!明明是自己玩的疯了,却不来找我!我看你们这饭也不用吃了,去外面给我一人找二十条竹子来,找的不好,便要你们好看!”

洪凌波吐了吐舌头,拉着腿软打颤脸儿上挂了眼泪拿眼瞧着阿青的陆无双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阿青娇声道:“你吓她们做什么?把她们吓跑了,你就没有徒弟了。”

李莫愁“哼”道:“棍棒底下出孝子!妹子不知道,这两个小蹄子一向惫懒的狠,一时不管教就生出事来。”

阿青又问:“你让她们找竹子做什么?是要让她们‘负荆请罪’么?”

李莫愁杏眼一瞪,转过脸去,拿了茶盏轻轻啜着也不答话。阿青便柔声道:“这样多累?且由她们去吧。”

李莫愁幽幽道:“她们若是走了,谁来照顾我?我现在一个普通男人都打不过,我仇家那么多。”

阿青便抿着嘴角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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