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鼎成真君来回踱着步子,明宫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一旁的道童低着头丝毫不敢有所动作。透过印着“道”字的门帘,阳光极力的钻进这个冷清的大殿。门口的道童低头看着光影里的微尘随意浮动着,只是一阵风便又是一处尘,“道”字扬起,鼎成真君顿时停下步子,紧紧盯着那阵风掀起的门帘,带到大大的墨字落下,门外的风景又散了去,他有些失望的回过头,依旧来回走动。待到下一次门帘扬起的时候,大殿内的道童不知受了什么号令,齐齐低首离开了明宫。鼎成真君望着明宫的门口,“道”字落下。门外终于传来期待已久的声音。
“掌教师兄。师弟胡不圭有要事求见。”
“进来吧。”鼎成真君压低了嗓音,趁着门帘掀开之前坐在了明堂正中的蒲团上。胡不圭踏着独特的节奏轻步走进大殿,望向坐在蒲团上的鼎成真君“师兄。”
“可有消息?”鼎成真君问道。
胡不圭不知为何愣了一下,但随即点了点头“前线弟子来报,悦儿已将那妖畜以长剑入首由上而下定在沙洲城外七十里的破庙中。”胡不圭说罢抬起眼,他看到鼎成真君的道袍微微一颤。他回过头,发觉门帘高高扬起不禁感慨“今日风尘颇大,又要苦了前线弟子。”
明堂里忽然陷入沉寂,久久。
“悦儿将那妖畜定在那?长剑由首而入?”鼎成真君忽然重复一便。这声音有些突兀,然后又突兀的静下来。
胡不圭回过身望着蒲团上的鼎成真君说道“确定是百会穴无疑了。”
“师弟。可还记得师兄?”鼎成真君问道。
胡不圭不语,缓缓俯首。
“师弟,可还记得师父?”
胡不圭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沉声道“师弟以为时机尚不成熟。”
“天劫将至。”鼎成真君走下蒲团,明堂里又一次回复沉寂中去。胡不圭抬起头,睁大了双眼看向鼎成真君。前代掌教风清道人历经叁佰壹拾叁年方才度得两小劫一大劫,最后因长弟子无故失踪而去寻找,最终不知何故却死在西都净堂总坛,不然想必再过百年就能度过第二劫天雷,可教中不可无长,又因平日德高望重的大师兄无故消失在尘世,教中异徒贼心大起妄图夺取掌教之位,谁竟想平日里默默无闻的二师兄却在明仙宫的比试中一举夺冠拿下掌教之位,握权之后更是雷厉风行将异心教众尽数拿下,如今明仙宫上下同心实在难得。只是。胡不圭想到此处仍觉不妥“师兄,请三思。”
“不必了,本座要渡的乃是天雷劫。”鼎成真君走到门口,“师弟,风起了,告知众弟子隔日恐有暴雨。”
胡不圭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天雷劫”三个字在他心中似乎没有了丝毫意义,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审视这场造化送来的仙劫。胡不圭索性也走向门口,阳光真好,可惜风渐渐起了。他站在鼎成真君身后疑声问道“师兄,你说悦儿她还能回来吗?”
“师妹。”景羽放下用来擦拭剑锋的如雪的软布,他拿起墨寒剑,看着与视线齐平的剑柄处的晶石一时竟仿佛回到了那天,她身着明仙宫普通弟子的白色道袍,坐在后山的竹林里用了整整三个昼夜才将这晶石镶嵌在墨寒剑上。
哐。
窗子被涌进的风撑开来,景羽看向窗外,阳光洒满后山。
“喂,我说,‘景不语’,起风了,真大,你说这好好的,这么高的太阳,风怎么说起就起呢?”门外跑进一个青年男子。
景羽收起墨寒剑,听脚步也能知晓,这样急匆匆,铁定是唐琦无疑了。
“我给你说,刚才师叔让人来通报了,隔日暴雨。”唐琦一边说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道袍,“师叔他老人家整天板着脸,你说他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莫非是捉鸟不得从树上摔了下来?”他扭头看到景羽正将墨寒剑放回剑匣,登时便知晓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也没有人敢去提这事,更何况掌教亲自下令:不得多言。
“我猜啊,是媳妇儿被人抢跑了哈哈哈哈。”唐琦说完自顾自的笑开来。
“唐师兄莫要再胡言乱语了。”景羽说道,他将剑匣稳稳的放置好,又用绸布包裹,生怕落了灰尘。
唐琦将门窗紧紧的关上,好在山风阵阵没有多少灰尘。“喂~景不语,快来快来。”
景羽默不作声,似是什么都不曾听到,仍旧在床上打坐。
“你过来,有好东西!”相处了十几年来,唐琦自然知道,景羽虽然话不多,但也绝不是那等自恃凌人之辈,断不会因为自身修行的出众而摆出什么清高的姿态,这景羽最重的莫过于好奇心了。
“若是蓝皮小书可就算了。”景羽闭目说道。唐琦嘿嘿一笑应道“想看还不给你,说起来最近我确实又搞来一本,那美人儿..啧啧,不过这次可不是这个。”唐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景羽,他剑眉微抬的小细节可是不会错过的。
“山下师傅弄的春茶!”唐琦一边说一边掀开茶壶的壶盖,一股清香顿时飘满不大的房间。景羽果然睁开了眼。唐琦倒得一杯七分满的茶细细一品。“极品。”
景羽实在按奈不住,终于起身,也倒得三分满的茶水。“这茶啊,我跟悦儿去喝过。”他品了一口,竟下意识道。
哐。
唐琦从震惊中醒来赶紧跑去关上被风吹开的窗子。不禁感慨道“风真大。”
“打开吧,让这茶香散了去。”景羽说道,但却并未放下手中的冰裂纹茶杯。
“噢,好好好。”唐琦老老实实的打开窗子。“三伏天的后山真是像极了炖了一锅的青菜啊。”唐琦望向窗外的远山的景色,可身后早已没了声音,他回头瞄了两眼,却见景羽正也望着窗外。唐琦往两边靠了靠,腾出了一道视线的位置,他有些尴尬的扭过头继续望着窗外,虽然习惯了这个不喜欢说话的修行奇才,但这些天却同以往不一样。
身后一直安静的景羽放下手中的茶杯,唐琦从窗外呼啸的风声中依旧听到了景羽细微的声音“唐琦,悦儿死的那天真的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吗?”
“师妹她…”唐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那天他早已回答过太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