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夏时节,雨冰凉的下着,空气很冷,墨斋一所院落之中,积了不少的雨水,砖缝之间,浑浊肮脏。
以此肮脏的地面为基,拔地而起的楼阁之上站着一个人,即便是在很远的地方都肉眼可辨,像是光源之于黑暗中的人那样的醒目。
这人一身白衣,长发整齐,相貌上只有一处颇为特别,便是眉毛,那眉毛比他的头发还要黑上一些,又挺得笔直,像是笔锋沉重的两笔,没有皱在一起的时候,沉默着不说话的时候,会显得英气十足,让人不禁的升起好感来。
少年名为聂天扬,是剑宗释霞峰娄墨墨门下的一个弟子。
聂天扬今年十八岁,他五岁进入剑宗,和剑宗的所有弟子一样,是个孤儿。
因为师父对他青睐有加,他八岁的时候便住进了墨斋,师父的府邸,不知令多少同门羡慕。
聂天扬如此年少得志,此时却是心事重重,他形单影只的站在窗边,观看着窗外世界所落下的瓢泼大雨,面无表情。
说起聂天扬的烦心事,还要从剑宗这个宗门开始说起。
剑宗是一个修行宗门,坐落在大山深处,虽然隐蔽,却名声远播,广为世外知晓。
剑宗虽然广为人知,但弟子却对世外所知甚少,自从入了山门,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剑宗弟子想要下山,要得到剑宗掌门的准许,而得到掌门的准许,只有一个方法,那便是参与剑宗五年一届的论剑,在论剑上得到掌门的认同。剑宗在籍弟子有数万之多,能够有资格参与论剑的几率连千分之一都不到。
聂天扬愁的正是这件事,他也想要下山,也想要参与论剑。但他愁的却不是论剑的资格,三日之前,他的师兄莫轩在师父的命令下当众宣读了同门内有资格论剑弟子的名单,里面正有聂天扬的名字。但就在那天的夜晚,聂天扬的师父却单独召见了他,说出了一个让他感到绝望的要求。
师父要他放弃这个资格。
聂天扬修习剑道、行功打坐十三年,冬夏无间,可以说自从懂事起,努力修炼便是为了这个愿望,如今苦尽甘来,得到了一个下山的机会,却要主动放弃,如何能让聂天扬轻易的接受?
聂天扬当然舍不得,以至于彻夜不眠,黎明时分仍然守在窗边,看着眼前的大雨。
今日是释霞峰弟子前去指剑峰面试的日子,他敢去就是违背师父的意志,不去就是放弃这个千万人梦寐以求的论剑资格。
聂天扬的师父是很欣赏他,但那也只是欣赏而已,这不代表他的师父会任由他的性子,聂天扬知道,即便是他向师父苦苦哀求,也是无用。只盼着这场雨能够下的久一些,那样今日掌门的面试还有可能推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对策。此时他已是心乱如麻,完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够改变师父的主意了。他渴望这场雨下的久一些,又心里耻笑自己,竟然将赌注压在一场大雨上,像个无用的懦夫。他反感现在的处境,在这种处境里,他压抑如笼中飞鸟,不能做自己的主宰。这种感觉他已是久违了,他能在上千同门当中博得师父的喜爱,自然是个不肯听天由命个性。
雨下至黎明,天空微白了一些,狂风停止了呜咽,绿柳枝条的末梢缓缓的滑下几颗余韵绕梁的雨滴,那雨在聂天扬的意料之中停了,像是断了他最后的希冀,绝情至极。
然而,聂天扬却是笑了,那笑容忽然在他冷峻的脸上绽放,无比的摄人心魄。
他自语道:“停了正好,倒是避免我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说完,转身离开了窗边,脑后束着的长发在空中荡起一道轻灵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