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点吧,给点吧!”几个老头蓬头垢面,低着头,目光呆滞,好像是在看着地面,又好像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在看着过往的行人。
想这大唐盛世、天子脚下,却是乞丐成群,早成了社会的诟病。有传言说有专人在组织着这“丐帮”四处乞讨,然后统一交公,被某些组织者收刮;还有传闻说,那些小乞丐里面那些腿断了的、没胳膊的、哑巴了的,都是组织者故意弄残的,以便他们“乞讨相”十足,而且不能逃跑;还有传言说这些小乞丐都是被拐骗来的,成为某些组织者牟利的工具。反正,也没人敢去调查,或者说没人屑于去查究。你不给呢,这些人可能真的有困难,家中的确揭不开锅、父母子女等着吃饭看病;你要给了呢,结果就很难逆料:要么,紧跟在这得到施舍的乞丐后面的一群男女老幼、康健伤残的“乞丐”全部压上来,让你措手不及、银包掏空,要么,这乞丐见你给少了还死缠烂打一路追击,要么,到午后在另外一个地方再碰到这乞丐的时候,他还伸手来要,而且,索要的银两要加倍他才肯罢休,要么,还有更让人跌眼镜的事情是,这乞丐一转身,骑着高头大马、乘着宝马雕车洋洋而去,出入豪华酒肆饭馆、烟花巷柳之地!要么,这乞丐说不定还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购置产业,身居大宅别院、家有良田旺铺,妻妾成群……
长安城中,已是秋风萧瑟,落叶纷纷。四季的轮回,永无尽头。而人生却是那么的短暂。王东凌最近很是忙碌,头上的银丝已然如同虫子一般爬来爬去,在秋风中,咔嚓咔嚓地踩着地上的枯叶,他走向一座院门。
这院门上鎏金大字刻着“刘府”。这是刘禹锡的宅院,王东凌前来拜访。刘公虽在长安有宅院,但长期任职洛阳,很少居住。此次因病回府疗养已是月余,作为故旧,王东凌此前已经来看过一次,过了二十余日,想来病体应该康复了,再次来探。
进了刘府,刘禹锡得知王员外到访,放下纸笔迎了出来。一阵寒暄之后,他们到书房闲聊。王东凌看得,刘公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气色好了很多,书桌上还放着刚才写的诗稿:
秋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刘兄好雅兴,雄心未老,以秋为春,实在令人景仰。”
“贤弟谬赞了,天已深秋,人之将暮,四季轮回,如之奈何?以秋为春,只是聊以慰藉罢了。”
“诶,刘兄,看你身体康复、气色可嘉,真是老当益壮。对了,应该还会在京城住上一阵吧?”
“告假三月,当再住一阵,然后回东都洛阳。”刘禹锡已然略显龙钟之态,年近古稀,白须飘然。辗转一生,与白乐天、裴度、柳宗元等人交往甚好,壮志已昨日,诗酒度余年。白乐天隐居香山之后,刘禹锡经常伴其左右,吟诗作赋,畅谈天地人生。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诗有酒,终老其间。刘禹锡与白乐天(白居易)本是同年所生,结为“老根”,意为同庚所生,志趣相投,际遇相似,都已暮年,身体多有微疾。往往回顾此生,不胜感慨。盛世将尽,余生将了,壮志未酬,唯待来生。这是文人的无奈,也是文人的宿命?!见到这稍为年轻的王东凌,也知道他所做的事情,自然心中甚是欣慰。
“贤弟,你们年轻,还在为这盛世和延续盛世奔波,实在是愚兄的期望,但苦于年迈,不能帮助你们了。”刘禹锡赠给王东凌一副诗词字画,寄望他继续努力前行。
“多谢刘兄的勉励,我和我的门人都会继续拼搏,为我们的使命和理想鞠躬尽瘁!”
哪想,与刘公一别,竟成永诀:就在次年,刘公便在洛阳病逝了。
陈怡华、沈仲阳再在襄阳、荆州一带查探不到什么,便打算取道回长安了。当然,回长安可以利用很多剑宗的资源继续查探相关情况,也可以与师父和朋友们重聚了。两人回到长安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去请求王东凌这位和蔼的长者协助查探炼金场和兵工厂的事情,然后才各自回去跟师父团聚。
设想好之后,陈怡华、沈仲阳告别了荆襄堂的王适等门人,一路西进。秋色连天,紫烟朦胧,长江以北的大地已是深秋。沿途看到人们生活虽然清苦,但依旧井井有条。晚风送清气,朝霞染白霜。千里思故土,万山藏他乡。
一路北上,风沙渐重,日色昏沉,已然没有了江南的清爽。到了东都洛阳的时候,吹来的都是干燥枯索的北风,没有一丝温润。
“以前对南方与北方的空气没有太多的感受,这次南下再回来,却是异常明显了!”沈仲阳喉咙里发出了干咳之声。
“是啊,长期呆在北方不觉得这空气如何,但刚刚从温润的南方到了北方,喉舌都难以适应的感觉。想来是这沙漠越来越近了。”陈怡华说道。
“沙漠还很远很远啊,”沈仲阳惊道,“应该是黄河带来的黄土、沙尘,恶化了这一流域。”
“或许是吧。既然不是太舒服,就在洛阳住上一两日,然后再出潼关。”
“那当然好,今晚就去尝尝这洛阳的水席,润润喉咙!”
“这个想法不错,上次竟然没空去品尝品尝,这次要如愿才是。”
说着,二人就到了街上,迎面是一家青楼,很多美女手扶栏杆向过往的人叫道:“大爷,进来玩玩啊!大爷,进来玩玩啊!”
“这‘醉人坊’应该很醉人啊,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沈仲阳打趣道。
“你个小鬼头,怀春了?”陈怡华笑问。
“只是去看看,又没有说去****,大哥你怎么这样说呢?”
“我看你就是怀春了,要不是到哪里看不好,要到青楼去?”
“哪里是青楼红楼的?明明写着‘醉人坊’嘛!”
“哈哈,难道人家硬是要写着‘青楼’才是卖春的地方吗?”
“我想是的,长那么大,还不知道女人是什么味道,****又是什么味道,去看看又何妨?!”沈仲阳故意撅起嘴巴。
“那好,今晚吃饱之后,你就去看看。我倒是怕人家把你那童子鸡给油炸来吃了!”
“我的童子鸡?谅她们也吃不了的。”
“听说她们吃了还不吐骨头呢!”陈怡华促狭地笑了起来。
“吃了你才不吐骨头呢!”沈仲阳回击并追打起陈怡华来。他们在洛阳街头打闹着,表现出了久违的童真。
次日,他们去了趟龙门,在观赏完龙门石窟后,到香山寺时路过一座草堂,感到口渴进去讨水喝,在挂满字画的屋里竟然遇到了一位神采矍铄的老人,这老人就是隐居于此的白居易,此时号称香山居士,啸傲于这山野之间,煮酒写诗,仙风道骨,好不潇洒。
与白老先生闲聊了半晌,才得知白老先生本是朝廷大员,曾经身居要职,后来放弃禄位,隐居山野。
“看两位小友应该是远道来游历的吧?”老人问道。
“是啊,我们一路游历到此,口渴难耐才来打搅!”
“无妨,无妨。我这一介闲人野鹤,坐!”
“谢过大爷。看大爷您这诗书,让人耳目一新,高人隐世啊!”
“岂敢称‘高人’?煮酒写诗,聊度余年罢了。”
“看这‘十亩之宅,五亩之园……’,已是少有人间烟火,逸趣横生,确是常人难及。”
“小伙子,你们看起来也不是平凡人啊,身怀绝技,有安邦定国之才,但如何运用你们的才能则是一言难尽了。”
“是吗?老人家,您看我们当如何运用?”沈仲阳问道。
“哎,李太白已说‘古来圣贤皆寂寞’,大材也难堪为用,还需投奔明主,找到伯乐,才是明路……”
“那是,那是,我们虽不是千里马,但是,却也希望伯乐,希望贵人出现。世事繁复,这找寻伯乐之路也并不那么好走。”陈怡华叹道。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就算有,人生要遇到他谈何容易?!”白香山摇摇头,“只是,这日色已昏,沙尘滚滚,天地即将暗淡,风起云涌之时,也是豪杰现身之秋,年轻人,你们要把握好这些时机,就算不能真正建功立业,也可以培养人才,让他们去完成重任,而不要将自己的绝学闷在胸中,遗憾终天。”
……
“圣代有隐者,这大唐也是隐逸众多,白香山应该是其中一位杰出的人,看他的诗文,让人觉得与众不同。”走出草堂之后,沈仲阳说道。
“这白老先生应该也是修道之人,既然如此靠近香山寺却不出家,只是隐居,一副仙风道骨,像是得道之人!”
“是啊,东都洛阳本是藏龙卧虎之地,官场得意与否不过过眼云烟,修得一身道,寄情山水、怡然自得,夫复何求。”
“倒是他说的把握时机,就算不能真正建功立业,也可以培养人才去完成重任,我看就说得很好。人生苦短,很多理想不见得真的就能实现,及早物色一些有灵性的徒弟,说不定他们可以完成我们的理想,也未可知。”
“大哥,你连个女人都没有,就想收徒弟了?哈哈哈,看来,还是先找个嫂子再说吧!”
“你又没个正经了,找一百个女人也不难,问题那个女人才是我的菜呢?”
“我到菜园里割它几箩筐来,看你喜欢哪种!”
在洛阳休整游玩了两日,陈怡华兄弟俩感觉好了很多,这才启程往长安赶。
这日,到了潼关之外,天色将晚,沙尘骤起,天昏地暗,甚是吓人。他们二人本想找个地方避一避这漫天的沙尘和狂风,但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